六十四、隐物与伪物 上
隐物与伪物（1） “呵呵……走掉了呢。”闭目的爱德霍滋轻笑着转动酒杯。远在夜殿之上的成熟气质，优雅绝伦。“还能忍住冲动心平气和的站在我面前，真是难为你了。” “毕竟带着如今的夜同去执行任务，只会起到反作用。”面对爱德霍滋，整装待发的苏维做出了十分理性的回答。 爱德霍滋缓缓转过身，背向苏殿，往日温和的嗓音骤然严厉，“作为父亲理当全力阻止你，这是无可厚非的。” 终于迎来这一天了。惯于隐忍的苏殿无声，他十分清楚爱德霍滋指的是什么事。兄弟爱，即使再开明的父亲也绝对无法容忍的存在。 “——但，那仅是普通人的常识。”半道突变的语气。 “你是我选中并且认定的人，而夜是我唯一爱的结晶。这个世界上还能让我产生保护欲望的也就只有你们两个了。因此，如若你们喜欢，无论做什么事我都不会干涉。我允许你们以自己选择的方式生活。”爱德霍滋略微一顿，“在知道孰轻孰重的前提下，小苏维，我不会干涉你们的感情与生活。” 没有野心的夜殿在成年礼上选择了放弃权力快乐而充实的过一生，于是爱德霍滋将他排除在自己的计划之外。并非对夜殿的冷漠，相反的，这是他独特的爱的方式。但也因此夜殿成了三个孩子中距离爱德霍滋真实一面最远的那个人。苏殿选择了为夜殿重生，并且作为感激的回报协助爱德霍滋。 如爱德霍滋所言，苏殿和夜殿在他的默许下正在以他们所选择的方式生活。无论此刻快乐或是痛苦，将来后悔或是无悔，这都是自身选择的道路。作为父亲的爱德霍滋既不会给予指点，也不会出手阻碍，仅仅在一旁观望。他曾经就是这样的人，站在他人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的巅峰，用优雅绝伦却又冷淡漠然的姿态俯瞰万物。而这一种独特的气质使他吸引了小冥王肖嘉的注意力，继而通过憧憬他的肖嘉之口得知了未出世的冥姬的存在。 悠闲的日子过得太久了，他想找点事做，找点可以打发无聊的事情。足够危险、足够刺激、足够具有挑战性，甚至会产生颠覆性的结果的事情。两千年前见到伊琉的那一天，他突然想到了自己能做什么。继而几十年后，伊琉无防备的留宿血炼狱的那晚，的确是个绝妙的好时机。但是，阴差阳错的，在小伊琉惊醒前被像爷爷般疼爱着她的德古拉撞见了。最终爱德霍滋被驱逐至人界，而这件打发无聊的事就此耽搁了千余年。 再次回归，只身一人的爱德霍滋呼吸着冥界的空气，将波澜不惊的目光停留在冥界最高的建筑物上，他轻声自语，“谁说，冥界的主人一定得是冥王一脉……？” “苏维，”爱德霍滋的笑容宛若铺满月光的潭水，美丽的同时深不见底。紧接着，好似随着心情般跳出了没有前后文的一句话，“我想让你听听芙罗塞碧娜的歌喉。” “是，父亲，苏会期待的。” 爱德霍滋的第一个目标——恶魔城——冥界五大领主之一的“大恶魔芙罗塞碧娜”。 与此同时。 人界·英雄堡。 将力量借给克伦威尔的自然女神见到了修尔。低下头，双膝触地，双手交叠至于两肩，缓缓将前额抵住地面，以抛弃一切神之高贵姿态的模样行跪拜礼，“大地父神邓肯之女，自然女神维纳斯拜见至高无上的神王之子。” 隐物与伪物（2） 在维纳斯的结界里，修尔用不着隐藏实力。凭气场压得维纳斯无从抬头的他风淡云轻的笑着，随后开口了，“神界同人界，自然女神更倾心于哪一界呢？” 维纳斯不敢抬起头，依旧保持着跪拜礼的姿势。她心中思忖：神界和人界，有可比性吗？从力量上来说是两个连本质都不同的次元。更重要的一点，神之子的“单翼天使”为何会向她提出这个问题。 有什么意义？ 是在责备身为神界之人却出现在人界的她？不，他也在人界。从这个方面来说他们的处境相同，修尔不可能把自己都责备进去。又或是在让她表明立场？现在的她的确是以神之身插手了人界之事，但踏入这趟浑水的并不只有她一个——光明精灵女王翠丽，另一个名字则是神之子“辅佐天使”加百列——这也是维纳斯只防不攻的原因。同神之子对抗，即使是失去神之心的加百利，凭无翼之神维纳斯的力量依旧无法抗衡。无法忽视的等级差异就摆在那里。难道……他在验她是否有直面加百列的勇气？！ 自己的人间子嗣被压迫到灭族的程度，作为母神的她没法不回应德鲁伊寄予了整个种族最后的希望的召唤——如果询问起来，这将是个无可挑剔的高尚理由。神终究是个被供奉着的冷血种族。要想在虚伪的神界长存，必须得放弃所谓的善良之心。子嗣什么的，说到底还是作为可利用之物而存在。这是维纳斯给自己留的后手，如若哪一天失去了长存神界的自信，子嗣便是撤往人界的康庄大道。 低着头的维纳斯脸色微微一变：即使真正的原因对圣教之人再明显不过，但是高高在上的神之子是不会在意人界的历史的。既然修尔不知，自己则无需言明！ 一瞬间的思考过后，维纳斯微微皱眉，同时庆幸自己正处于修尔看不见表情的姿势之中，“恕小神愚笨，人界有着不亚于神界的自然景色，两方且都喜爱，实在辨不出个高低。” 圆滑的做出了模凌两可的回答，真实被巧妙的隐藏了。 “呵……”和煦如春风的轻笑声飘荡在空气里，“原来如此。我的话，更喜欢人界。” 原来如此？！维纳斯深深皱眉：这是知道了什么事后才会出现的发言，难道他知道了？还有，表明自己的立场，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维纳斯大脑急速运转的时刻，修尔又丢出一句不经思考的无心话，“如果自然女神能定居人界，想必这儿的风景将会更美丽，空气也会愈加新鲜。嗯……如此伊琉会更喜欢的。可惜了……” “小神将与子嗣德鲁伊共存亡！”用充满慈爱的温柔嗓音抢先说道，维纳斯睁开了美丽的眼眸：果然如此，紫色的曼陀罗花瓣寓意着那对组合的复生！唯一培育出黑色与紫色曼陀罗的那对男女！ 浅灰色的眸底闪过一丝不屑：冠冕堂皇的宣言呐……肮脏的神界的产物。“嗯？那……” 自以为与修尔伊琉这对神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组合站在同一战线的维纳斯终于抬起了脸庞，“小神早已决定永远留在人界守护子嗣一族！”再犹豫不绝，只要同时听到修尔与伊琉的名字，像维纳斯这样的小神，哪个会选择与其对立！ “真是个温柔的母神呢……”修尔叹息般的赞了一句。 “小神会尽己所能守护英雄堡。”维纳斯适时的接过话，“守护英雄堡等同于守护西大陆，守护西大陆，也就等同于守护了我的子嗣。”被动来到英雄堡的维纳斯在与修尔简单交谈了几句过后，主动担任起守护英雄堡的重任，此时的她殊不知敌人并非魔族一方，还有加百列手下的天使军团，但这已是后话。这一刻，自然女神维纳斯启程了她在人界的死亡之旅。 “目的是光明女神呢。”维纳斯离开后，修尔渐渐收敛了笑容，“可怜的维纳斯，可怜的复仇之路，可怜的无途归路……” 曾有记载——自然女神维纳斯，于光明历675年在弗洛伊战败，化为彩蝶弃城而逃。从战场上刮来的风翻飞着他的紫色衣袍，修尔将手指插入肆意凌舞的紫灰色长发，“艾斯特尔，回家了。” 不远处，一直在英雄堡待机的混血精灵澈开启了通往永夜城的空间门。 隐物与伪物（3） “哟！和预计的时间一分不差，欢迎归巢！”多萝西睁着诡谲的圆眸，这样说道。 “归巢……？”修尔不禁莞尔，“怎么感觉把我说得像动物一样。”对待伊琉的多萝西，修尔是和善的。虽说是爱屋及乌的表现，但多萝西无论性格还是外貌，的确讨他喜欢。紫色的眼眸，黑色的毛发，聪明到狡猾的脑袋，还有，懂得分寸的性子。 “开个玩笑。”多萝西优雅的坐在窗框上，抬头望向永夜的星空，“看来是我猜错了喵。她，真的走了。” “走不了。”果断的答案。修尔褪去衣袍，换上一套干净的。略微有些洁癖，他不喜欢衣服上沾染了其他气味，比如维纳斯身上神界肮脏的气味。衣物一旦舍弃，立即化为灰烬。 被舍弃，即为无意义的存在，即无需存在。 “让我独自留在永夜城还真寂寞呢……”妖猫对修尔的说话方式早已习惯，“安娜她，该发觉了吧？” “嗯。闲不住的人，就算身体因痛老实，心思也不会停歇。何况她已有所行动。”一边说着，一边将色泽独特的长发从衣领里撩出，自从将以前束发的紫色缎带系在安娜脖子上后，他就没束过发。未想过再去寻找可替代的新物，用得惯的东西仅有一样。修尔是个专于“唯一”的男人。 “知道喵。” 几缕长发顺着侧脸垂下，微微晃动。他以淡淡的口吻继续道，“不出一个月，她就会想回来。如果遇上什么事迫切的需要力量，这个想法会来得更早。我现在只怕她会承受不了背叛。身体已经不行了，如果精神再崩溃，还有两年多的时间就更加难熬。” “背叛？” “被自身此刻所坚定的信念背叛。”淡淡的口吻，看不透喜怒哀乐的眼神。 安娜所坚定的信念。背叛。 瞬间明白过来的多萝西短促的坏笑了一声，伸出一根爪子在墙面划上七杠，“今天是第七日，无聊的我就来数数看喵。你说，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想回来”和“会回来”，一字之差，却大相径庭。“想”与“想并且付之于行动”，有着质的区别。 “半年之内。”安娜的病情使修尔的脸色有些沉重，“等第二味药引备妥就去接她。黄金龙王之血还得让她同去。”说着，他伸手揪住多萝西一根尾巴梢。“扑”的一声，齐根断。扯断九尾妖猫王的尾巴，竟像扯断蜘蛛丝那般容易。 “喵啊啊啊啊——！！！”晚了半拍，杀猫似的尖叫，多萝西全身的毛都像针一般竖起来了，“你你你你你做啥！！！” 九尾妖猫之尾。第一味药引到手，修尔一脸平淡的说出两个字，“取药。” 多萝西大吼，“这种事该事先说！” “都是自己人，别那么介意。” “……………………” 多萝西扭头舔着正在愈合的伤口，忽而一顿，“喵啊！那天你离开才半个小时，又有人成功到达永夜城了。禁忌森林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完全发挥不出屏障的作用啊喵！沙利多多瓦那里的建筑工事必需得让他们加快步伐。黑鸦抽不开身，最后还是多萝西我接待的客人。”好了伤忘了痛，多萝西摇晃着剩下的柔软尾巴，“猜猜是谁？简直就是送上门来任我差遣的！” 直接忽略妖猫的问题，修尔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那，你怎么处理的？” “什么呀……原来你知道，没意思！”多萝西撇撇嘴，“以‘饕餮’玖攸为诱饵，让他们相助收集‘娜迦海妖之泪’去了。海妖还是交给海贼们去对付喵，这样你也能省心些。不过……”敏锐的妖猫话题一转，“既然知道，那就是故意避开他们的喵？” “如若说我是西大陆的神，那他们的船长则是东大陆的神，名为‘螭吻’的九大神之一。神与神的交汇，谁知道会引发什么异变。所以，他也在尽力避免与西大陆人的接触。我们这方既然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主动避开也是应尽的礼仪。”修尔用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说着非常惊人的话，“那个‘饕餮’，也是东大陆的九神之一。” 隐物与伪物（4） “喵——？！！那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小鬼，是神？！”多萝西睁圆了眼睛。 “没错，拥有作弊一般能力的非常厉害的神。可似乎出了些意外，流落到西大陆来了。看来，东大陆也处于混乱中，说不定处境比我们还要艰辛。毕竟，九中之二离开了本土。” 多萝西略一思索，“这么说来……伊琉也应当避开咯？虽然世人心中的神该是神界之人，但信仰黑暗之徒眼中的神却是冥界之人。喵呀！安娜与玖攸已经接触过了！” “尽量避免吧，虽然安娜并非伊琉，但会引发出何种异变无人可知。又或许，异变已经引发了，只是我们尚未察觉。”修尔轻轻叹了口气，透出两分疲惫，“得到‘娜迦海妖之泪’后，将他们的‘神’尽早奉还。” “明白。”本想再以玖攸为诱饵耍花招榨干苏萝一行的多萝西露出了严肃的神情，“这件事我会负责到底。” “嗯。” “那个……”多萝西斜着眼眸道，“这种情况下你不是一直会说‘有劳你了。’‘麻烦你了。’‘拜托你了。’之类的话喵？！” “是嘛……”修尔悠闲地泡着茶，“自己人，不需要客气。” 多萝西大吼，“这话该我说！” ..................................................................................... 夜殿盘坐在地上回忆施展吸血鬼帝王领域时的感觉，安娜则以他腿为枕睡着了。时间追溯到半日之前—— “坐下。” “呃？不进去？”夜殿指着近在眼前的隐蔽空间传送门问道。 “不急。你什么时候回忆起施展领域的感觉，再进去也不迟。啊哈……”安娜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好困，我先睡一觉，你偷懒也没关系哦……” “额！那个……”夜殿依言坐下，却一头雾水：什么叫偷懒也没关系？！才一愣神，安娜已经枕着他入睡了。“这次回来貌似特别嗜睡呢！以前不是这样的吧……”他轻声嘀咕了句，闭上眼睛进入冥想状态。 一坐便是7、8个小时，在这期间感觉渐渐地回来了。夜殿睁开眼睛，却发现安娜还在睡。他犹豫了一下，轻轻摇醒了她，“安娜，亲爱的，该醒醒了，睡了很久了，再下去可要睡糊涂了！” 安娜揉了揉眼睛，依旧一副困毙了的模样，“啊……嗯……哦……感觉回来了，那就进去吧。” “不试试看？”夜殿轻轻揉着她睡得红通通的脸颊，本想把安娜叫醒施展领域瞧瞧的。 睡眼朦胧的安娜闭着眼睛道，“领域这个东西啊……除了理解，嗯……也就是你的感觉。在这里说明一下，一部分人靠脑子记忆，称为理解，比如我。另一部分人呢则靠身体记忆，称为感觉，这个你清楚。其实都差不多啦。但是除此之外，还有必不可少的一点——雄厚的力量。二者缺一不可。”安娜睁开眼睛，看到夜殿半信半疑的眼神，“不信呀……那你就试试吧。” 尝试的结果毋庸置疑，夜殿只能对安娜的话心服口服。 站起身，颓废的伸了个懒腰。安娜抬头望了望天色，深紫。顿时激醒。她冷静的掀起夜殿喜欢的哥特公主款式的裙子，露出右侧大腿根上绑着的10把各式小刀。 异样的感觉……夜殿微微眯起眼睛，“这些，哪里来了？” “以前的武器。” “没见你用过。”并不是未知引发的好奇，夜殿心中只感到信息匮乏带来的不安。安娜身上，存在着太多太多他不清楚的事。 “很久以前的东西。”安娜淡淡说着，挑出其中5把呈逆五芒星的形状插入地面，顿时闪耀起纯黑色的光芒。她将余下的5把刀刃交予夜殿，“记住这个图形。如果遇到无法脱身的危险，将它们以此形状排列，你会瞬间回到这里。” 夜殿一惊，安娜并没有同去的意思，“你留在这里？！” “是。”紧接着，她自豪一笑，“现在的我就算偷袭小鸡都有败北的自信呢！” 扑哧一声，夜殿笑了出来。 “五天，五天之内不准出来。”安娜笑吟吟的望着他，“除非真到性命攸关的时刻，五天之内不准出来。听明白了吧？” 与安娜的笑容相反，十足可怕的暗示。夜殿瞥了一眼隐蔽的空间门，“那边，究竟有些什么东西？居然会攸关性命！” 隐物与伪物（5） 安娜凝视着他的眼眸，再度确认，“无论什么情况，都会尽全力保护我的，是吧？” “这还用说！” 安娜轻轻一笑，“嗯！我会守在外面，寸步不离。” “这样我就安心了。”夜殿在她唇上深深一吻，“只要在吸血鬼的地盘上，没人会伤害你。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泛红的残月悬挂在半空，不祥的光芒缠卷着赤红色的大地。只身闯入空间门的夜殿微微皱眉，这片无人的大地上，到处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与腐烂味。鸟兽的嘶鸣声与羽翼的扑腾声过后，染血的红黑色羽毛从空中飘落，交叠在隐晦的土地上。微微映红的白色曼陀罗盛开于森林每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似在冷眼旁观新客人的命运。 乍一触地，从脚底传来的奇特感觉便弥漫全身。恐惧、燥乱、不安、堕落、颓废……一切负面感情直击心灵。数双赤红色的眼睛在草木的遮挡下盯住了他。夜殿拔出武器，本能告诉他危险在接近。同时，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安娜她，为何知道冥界存在着这等不祥的地方？！ 空间门的另一边，安娜低头看着地上为不时之需以伊琉的5把刀刃构成的定点传送阵，她自身是没有能力维持空间系领域了，只能靠“十息”上残留的伊琉的力量。安娜一脸爱恨交加的表情，愤愤然道，“笨蛋，什么只要在吸血鬼的地盘上就没人会伤害我！天真！天真过头了！劳丽义母说的没错，你们全家都是蝙蝠蛋！这个世道才不需要半点善良！夜殿，你个生错时代的笨蛋！如果在深渊之地还那么天真，你连半天都坚持不下去！……” 突然间，她捂住心口渐渐弯下了腰，“蕾……蕾瑟……”一阵窒息般的绞痛使得她不得不停下话语。 不远处的小妖精迅速扶住安娜，默不作声的递过药水。才服了药缓解症状，安娜又靠着蕾瑟无力睡去。身体内部从那一刻起已捣成一团浆糊，这样的安娜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奇迹了。 与此同时，夜殿陷入苦战。 一对十？不，一对一百都不止！一双双赤红色的眼，一头头饥饿到极限的野兽将他牢牢圈住。同时具备狼的外貌与豹的体型，额上增生锋利的双角，体毛似荆棘。移动起来没有丝毫声响，却拥有宛如消音的飓风般的行动力和破坏力。 速度和敏捷度，乃为吸血鬼的两大优势。但这些野兽却具有远远超越寻常吸血鬼的速度，再加上不差的敏捷和超强的爆发力，一个照面，夜殿身上已见血。不是毫无防备，而是防备状态下却依旧没能闪避开它们的攻击。用不着言语交涉，深渊之地全是凭着本能厮杀的生物。病瘦弱小的早已被杀，活着的生物中没有最强，只有更强。 “嘶……什么鬼东西！”飞在半空的夜殿扭头看向后背，从右肩胛骨到左腰，一长条血肉竟消失不见了！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正是吸血鬼的种族优势。 虽说深渊之地常年光线昏暗，但对于擅长夜视的吸血鬼来说这点程度小菜一碟。占据高空放眼一扫，方圆千米的森林里都充斥着这种野兽，一双双只有食欲的眼把深林都映红了。而可以落脚的树梢石隙，又潜伏着大量怪异蛇类。就算有安娜给他的5把“十息”，也没有机会使用了！ 酒红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刀锋一闪，没有退路可选的夜殿动真格了。 忽而，连微弱的月光都消失了，一大片阴影遮住了他的身影。夜殿微微一愣，在他上方还有东西！消无声息的正在伏击他的空中掠食者！ 真正意义上的四面楚歌！ 从未遭遇此般境地的夜殿会命丧此处，还是绝地反击？！ 隐物与伪物（6） 冥界·恶魔城 毫无前兆的，狂欢派对的场地中央渐渐浮起薄薄的暗红色血雾，待沉浸于酒色的恶魔们察觉，已经晚了。一个个都似木偶般闻风不动，喧嚣辉煌的大堂恰似投入了禁言魔法。在浮动的血雾中，一只手从大堂内部打开了门。 “父亲大人，恭候多时。”无声潜入，凭苏殿一人制住了满堂的恶魔。 “辛苦你了。”闭目的爱德霍滋一身藏不住的绝伦气质。 位于殿堂主位，大恶魔芙罗塞碧娜搂着男宠从床榻上支起身子，浑身上下未着一缕。遣散男宠，她似乎也没有用床单遮体的意思，妩媚勾人的笑容荡漾在脸上，“德古拉的驱逐者，好久不见。” 她淡淡扫了眼殿堂，用甜到发腻的声音嬉笑道，“什么嘛～爱德霍滋小弟，可是想念姐姐的身体了？” 爱德霍滋缓缓睁开异色眸，“要说想念的话，嗯……确实想念姐姐的好嗓子了。” “咦嘻嘻嘻嘻……”芙罗塞碧娜用柔软的身体缠上了爱德霍滋，艳丽的指甲插入他的发，红唇几乎含着他的耳垂呢喃道，“无论想听什么样的调调，姐姐都能满足你……” 噗——！利物刺入血肉的声音。 芙罗塞碧娜脸色微寒，一瞬又恢复了妩媚。 苏殿漠然拔出扎入身边一个如木偶般恶魔心脏的锋利指甲，一颗以其鲜血凝聚而成的血红色珠子被他收入玻璃瓶。然后继续他在殿堂漫无目的的走动。 爱德霍滋优雅如昔。芙罗塞碧娜微闭眼眸，渐渐凑上双唇…… 噗噗两声！又是利物刺入血肉的声音！ 距离爱德霍滋的唇只有一毫米，芙罗塞碧娜硬生生的顿住，愤愤转向苏殿，“这位面生的小弟弟，你也太不懂情调了吧！” 无视。号称没有男人可以逃过其诱惑的芙罗塞碧娜被苏殿漂亮的无视了！ 噗噗噗噗……割取性命的声音宛若一首具有强烈节奏感的歌曲，就未停过。苏殿下手的对象很简单，不挑最强的，只挑最帅、最精壮的男性恶魔。一击下去，绝无活口，并且他也不准备浪费可利用的资源，惨遭毒手的恶魔只有成为干尸的下场，然后像干裂的泥巴般剥落死去。 能从千万种可实行的方法里挑出最简单有效的一种打击敌人，此乃与生俱来的天赋。 芙罗塞碧娜暗暗咬牙。爱德霍滋和苏殿的来意非常明显。因苏殿的潜入而失了先手的芙罗塞碧娜一见爱德霍滋便知自己不是其对手，从而选择了另一个方式挽回局面，未料竟再度失败。已经不是用忍耐可以熬过的境地了…… “大恶魔领域——魅……” 噗！ 这回的声音近在耳边，双肩从背后被固定住，颈侧不可察觉的刺痛使得力量急速流走……什么时候……究竟他是什么时候移到自己身后的？一瞬间，身体软到没有力气抬动一根小指。活了几千年……这就要死了吗？几分钟前还风光无限的芙罗塞碧娜意思模糊了…… 吸血鬼的实力与其通过血液吸取力量的能力成正比。能够轻易挫败始祖德古拉，又吸收了德古拉的力量的爱德霍滋，究竟强到何种地步？就连最亲近的苏殿都一无所知。可以明确的是，在肖嘉与修尔之上。他俩送安娜去血炼狱之时爱德霍滋从头到尾都在古堡顶俯视着，无人发现他的存在，连蕾瑟都没有。 数秒之后，爱德霍滋抽出尖牙、松手。用丝巾擦了擦染血的唇角，不带任何感情的看着摊在地上的冥界五大领主之一，“唔……小苏维，你说做成血奴好呢……还是后裔好……？” 血奴！后裔！一个念头快速闪过苏殿的大脑，唇边泻出一丝阴笑。苏殿收起玻璃瓶，恭敬道，“随父亲喜欢。” “那就血奴好了，好久没有做这样的工作了呢……” 一旁的苏殿静静等候，心中酝酿着即将实施的针对安娜的计划。夜……放你走，只是为了今后让你能更久的留在我身边。仅此而已。 隐物与伪物（7） 帝王时代的夜殿已成过去式，要说当今吸血鬼年轻一代中声望最高的，非月殿莫属了。身为血炼狱当家爱德霍滋的长子，具备强大纯粹的血统与冷峻傲然的外表为一身，再加之银色眼眸彰显出的与生俱来的独特气质，送上门来的追随者数不胜数。就算来到血炼狱，也有少数原住冥界的吸血鬼加入他旗下。 从各方面看来，月殿的确够得上这样的评价。经过人界有关夜殿的一系列事件，原本处事较冲动的月殿也有了很大程度的变化，其中最明显的一项便是——稳重成熟。而他唯一自负高傲的“缺点”在追随者的眼中也成了领袖所独有的人格魅力。 话说回来，当时如若没有安娜插手，十之八九人界的吸血鬼帝王一位将由月殿继承。声望最低的苏殿意在杀死爱德霍滋和保护夜殿，王位对他没多大吸引力。而夜殿呢既没有这份心也不具备相应的城府，劳丽欲铲除布鲁赫族族长定竭尽全力，不见得有帮助夜殿夺位的余力。从这个方面来说，安娜当真搅乱了吸血鬼一族的正常发展进程。 现在，吸血鬼全族来到冥界已将近十天，人界的吸血鬼氏族被打乱安插入更庞大的冥界编制中。水土不服者出现不少，本就虚弱的因此死亡也不见得没有。在人界自以为很强，一入冥界却发现实力不过尔尔的人遍地都是，特别是原本的数十位族长，落差更是大，他们在人界数一数二的实力到冥界也就位于中上游。就如何应对这种情况其中可分为两大类，一类如月殿和其追随者，通过辛勤汗水提升实力。另一类消极怠慢，自我放弃。 夜殿当属异类，在人界就大起大落，到这里继苏殿之后又接受了利用伊琉记忆的安娜的特殊照顾，在此不提。 随着时间的推进，预想之外的矛盾渐渐浮现了。冥界原生吸血鬼中自有看不得弱小的人界吸血鬼的人存在，这也是爱德霍滋废除仆佣制度的根本原因。仗着力量强大有意无意的压迫、欺辱弱小，导致许多本可避免的精神压力聚集在还未完全适应冥界的新来者身上。 十天，不长不短的时间，却是一个转折点。 曾经劳丽让安娜特别注意的，有精神病史的迈卡维一族，陆续崩溃了！ 自杀、无差别攻击、强行吸取身边人包括妻子后裔同伴的血液…… 对此又衍生出了两派。 一派认为全族杀无赦，无论现在有无发病。理由是：吸血鬼内部不需要拥有精神病史的宛如定时炸弹般的迈卡维族。他们一没有特别的能力，二总体实力可说的上最弱，三全族也不过几百人（迈卡维只能通过初拥传代，并且又具备吸血鬼挑剔的性格，所以族人很少）。此说最先由冥界原生吸血鬼提出，但现在有越来越多的被攻击了的人界吸血鬼附议。 另一派以月殿为首，反对猎杀同胞，更别提灭族了。他们提倡以压制为主，安抚为辅，意在唤回崩溃的迈卡维族吸血鬼的理智，虽然几率不高，却不失为一种可行之法。不幸却又意料之中的是，月殿一派明显处于劣势。 在月殿的极力争取下，有关迈卡维族暴走一事暂且交与他处理。 即使才从恶魔城归来，苏殿也参加了会议，但是一如既往的不发表任何意见。爱德霍滋却由此事对他的长子上了心。如今的月殿，身上独特的气质过于耀眼张扬了，几乎完全掩盖了低调的苏殿以及甚少露面的夜殿。 安娜被袭事件就发生在这个会议之后的第三天，也是夜殿进入深渊之地的第五天。说安娜背运也不为过。 隐物与伪物（8） 过大的精神压力终于导致理智崩溃了。错乱之间，这个男性迈卡维族吸血鬼在训练场里袭击了同伴，之后破窗逃离血炼狱古堡。月殿在接到消息后立刻带着数十跟随者向西北方向一路追赶他。被追到慌不择路连续2日快速飞行过后，迈卡维看见了毫无防备也无能力防备的安娜 在蕾瑟不知道跑到那里去的时候，她被挟持了，被崩溃的精神病病发者挟持了。 望着晚一步抵达的月殿一行人，安娜深感无力，“你们，搞什么呀……嗯哼！痛痛痛痛！” 因为恐慌迈卡维手臂上的肌肉绷得如钢铁般坚硬，安娜的肩膀连同双臂一起被他扼住了，正所谓是动弹不得的境地。而身体前方还有他颤抖着的长指甲，如果看到现场情况任何人都不会怀疑只要他再受到丁点儿刺激，抖得幅度更大一些，安娜的腹部就要被迈卡维五根如刀刃般锋利的指甲捅了。 “别过来！不、不准过来！走开！全部走开！”变调的声音如同低劣的琴弦吱嘎，演奏破碎的狂想曲。 安娜无奈，头大如斗。月殿不敢轻举妄动，极力安抚他，“放轻松，没人会伤害你，放轻松……” “走开！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她！全部都走开！你！你！你！都走开！” 他伸手所指的地方根本无人存在。已经出现晚期的重度幻视症状了。安娜的处境异常危险，就算月殿等人纹丝不动，她的性命也得不到保障。精神障碍者的行为无逻辑可寻，也就看不出个先后因果了。 月殿向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安娜领意，试图吸引迈卡维的注意力，“这位小哥，咳咳……这样我实在很难受。您松松手成不？反正我逃不了。” “闭嘴！啊啊啊……” “小哥，别狂！淡定……”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全部都杀掉！全部都杀掉！啊啊啊啊——！！！” 嗓子腥甜，安娜只感觉肩胛骨都快要被他扼碎了。大口呼吸着空气，肺中灼烧般的疼痛，内脏似乎都搅在一起拌啊拌，疼得她哼都哼不出声了。到了该服药的时间了。 小妖精蕾瑟用衣襟兜着五个新鲜果子，出现在面对安娜和迈卡维的月殿一行人视野里。一副与现场所有人截然不同的冷静模样，不躲不藏，就这么正大光明的走到迈卡维身后。从空间戒指里取出武器，没有任何多余动作的一剑，削掉了迈卡维半个脑袋。挥剑甩净红红白白的黏液，再放回空间戒指。 吸血鬼的第一致命要害本该是心脏，但迈卡维与安娜贴得太紧，攻击心脏免不了伤到安娜。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看似草莓蛋糕般松软香甜的女孩子连半点犹豫都没有，向大脑下手了。踢开未倒的尸体，上前扶住安娜。取药喂药，被安娜和血悉数吐出。再取药，近乎强行的灌下。 月殿等人骇然目睹了她这一系列行为，心中除了发毛没有第二种感觉。 “蕾……瑟小姐，”月殿回忆起曾听安娜叫过她的名字，“需要帮助吗？” 没有反应。 “蕾瑟小姐……？蕾瑟小姐？！” 叫至第三遍，小妖精终于以极小的幅度摇了摇脑袋。 “安娜，夜殿呢？他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和他走散了？”月殿让追随者收拾了尸体回古堡安葬，然后向喘过气来的安娜问道，“没事吧？还没受到正面攻击就吐了那么多血，身体怎的差成这样？你们不是说外出修炼吗？在这种鬼地方做什么？！” “……”安娜眉心一皱，仅摇了摇手。 月殿没明白她是不想说，还是没得说，又或是说不出话，于是蹲着说道，“没事别在外面瞎溜达，血炼狱没你想得那么安全，和夜殿一起尽早回去。本殿还有事，走了。”月殿站起身，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我带你回去？脸色很差啊！你的身体真没问题吗？” 继续摇头。 月殿离开后取出通讯石，“是本殿，事情解决了，可惜不幸的结局。你们那里准备妥善，一抵达古堡就下葬吧。还有，如果看到夜殿让他尽快去西北方边境接他女人回古堡……” “是，明白。”关上通讯石，小吸血鬼向身前之人低下头，“苏殿大人，如您所闻。” 血炼狱城堡内，苏殿背对他暗地安排在月殿手下潜伏的小吸血鬼，指甲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那个女人……看来独自在西北方边境啊。以我的速度……唔……跑一趟让她横尸算了，留着也是个麻烦。 隐物与伪物（9） 独自干坐半晌，安娜靠在树墩仰望天空，脑海中各种思绪不断翻腾：曾经、现在、未来。夜殿、自己、修尔。神界、人界、冥界。一个个走马灯似地转，安娜细细盘算着每步该如何行走，不仅是自己的，还有夜殿的。 “打劫！” 忽而，一声土匪似地粗犷嗓音在她身后响起，安娜被吓了一大跳！ “有钱出钱，没钱纳命！” 转身，是小杜玛弗朗西斯的嬉皮笑脸，他用一脸十二分满足的神情笑道，“啊哈哈哈……早就想说说看这句台词了，比想象中的还要帅气！” 安娜朝他翻了个白眼，“吃饱了撑着吧你！” “这样说也没错啦！”他随手拿起蕾瑟采摘的果子送到嘴里，“爽口！刚才被吓到了吧？” “才没有呢！”安娜扬起下巴，再现傲娇样。 “嘿嘿……”弗朗西斯也不在意她睁着眼睛说瞎话，一笑了之。 安娜保持着高傲的姿态，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他一眼，“你在这里做什么？” 弗朗西斯指指隐蔽空间门，“那两个孩子，在里面。” “哦呵呵呵……”突然地，安娜毫无淑女形象的笑了，连眼神都陶醉了，“来的真是太及时了，把他们还给我吧～” “我拒绝。” “诶？”安娜向他投去不可置信的目光。 “我说我拒绝。”弗朗西斯很没有腔调的蹲在地上，一副没有前途的小混混模样，“现在他们是我的门徒，伊……安娜酱，这是你几天前亲自拜托本大爷的哦！出师之前我可不能让他们给黑骑士丢人现眼。” 本以为身边终于能多两个可用之人的某大小姐顿时有些抓狂，“那个……那个！墨菲玛菲在我身边也能接受你的教导啊！要不这样吧，你和我一起行动吧！大家都方便！嗯嗯……”安娜自顾自的一合掌，“就这样决定了。万事大吉！可喜可贺！” “再次拒绝！本大爷可不是你的保镖。”弗朗西斯一言点穿她的小计谋，接着，他懒洋洋又慢悠悠的道，“说明了，就算有人要在我眼前杀你，本大爷都懒得出手呢。” “知道了知道了，这话可真伤人心！”安娜叹了口气。小杜玛弗朗西斯，随心所欲的等级和伊琉是不相上下的。他不愿意的事，就算拿刀子逼着都不会碰。 语调一转，弗朗西斯用刀背轻轻敲打着肩膀，“嘿嘿，话说回来，你还真的来这里了！” “你猜到了我会来这里？”安娜反问。 “这个嘛……不是我猜的。”小杜玛笑得有些暧昧不清，“九天前，有人让我这几天来这里给你带句话。‘无论何时，都等着你安娜回家。’”九天前，正是安娜与修尔离开巫妖王道格拉斯的死域之时。我行我素的弗朗西斯会特地大老远跑来捎话，八成是那夜战败的代价。“既然要到这里来，就顺便把那两个孩子带来扔进去了，生死关头才能更好的磨练技能嘛！再说那里边的‘资源’可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呀！” 自动忽视了某句话，安娜认同的点点头，“双子进去几天了？” “六天。用语言能传授的东西一天足够了，然后路上花了一些时间，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了。” 她轻声嘀咕了一句，“嗯……早我们一天。不知道夜殿现在怎么样了？”为夜殿考虑到今后的安娜忽而抬起脸，“弗拉西斯，如果你是吸血鬼，在战场上会怎样战斗？” 如此突兀的问题弗拉西斯倒没什么介意，他轻轻摸着下巴，“吸血鬼呀……只要能完美运用速度、敏捷度以及恢复能力，战斗力还是很可观的。嗯……还有，必要的时候变身能力也是个逃命法宝，总的来说这个种族在战场上还是很优秀的。如果本大爷是吸血鬼的话……以速度优势一击瞬杀，实力在自身之上一个等级内的可以说必死无疑。无法一击解决的以敏捷优势闪避，高出自身三个等级之内的应该杀不死自己。”说到这里，话停住了。 “两个优势用上了，恢复能力呢？你打算如何完美运用？”安娜才催问出口，便看见他懒洋洋的黑色瞳孔里骤然闪过一丝凶光。 “吸血鬼可是少有的越战越猛的种族。”弗朗西斯伸出手指在地上寥寥草草的写了一个字——血。 血！恢复能力！安娜顿时明悟。杀敌的同时汲血，一击瞬杀最主要的作用是为汲血争取时间，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一分一秒来之不易。对吸血鬼来说血液不但是恢复伤势的神药，更是提升实力的捷径，用越战越猛来形容他们再准确不过。 如若说安娜擅长一对一的正面对决，伊琉享受独闯敌营的厮杀快感，修尔乐于幕后策划掀起战争，那身为黑骑士的弗朗西斯则是个可轻易制霸战场的男人。 隐物与伪物（10） 就在安娜沉思的时候，百般无聊的弗朗西斯仰躺在地上，从怀里摸出一本卷页的书看了起来。几分钟后安娜回过神来，扫了他一眼结果差点跳了起来，“你你你……！” “怎么了？”小杜玛从书后探出半个脑袋。 安娜一指书封面明晃晃的几个大字——土匪头子的“暴力”爱情，以及暴露度过高的公主样女子图片，“多大的人了，还看这种东西！” “还以为什么事……”弗朗西斯不满的嘀咕了一句，忽而双眼发光，“这是个纯爱物语哦！不要小看他啊，土匪头子的爱最伟大！他是男人中的男人！被神所选中的男人！女主角伊莉莎公主太幸福了！” 想起他打招呼时的“打劫”和“有钱出钱，没钱纳命”，安娜汗颜：这人看书看得太入迷了吧，都把自己代入土匪头子的角色里去了。 一眨眼，弗朗西斯消失了踪影。安娜才“咦”了声，猛然一震。 身后，有谁！ “早上好，安娜小姐。然后，晚安……” 闻声，安娜迅速回头，在靛青色的阴影中，她看见了两颗惨白色的吸血鬼独有的尖牙。身体还未赶得及做出逃离的反应，脖子上、在夜殿最喜欢的那个地方，已经传来阵阵刺痛。安娜在第一瞬敏锐的发现，与往常的感觉不同！不是失去血液，而是被填入血液！ 被填入了苏殿的血液，他要把她制作成吸血鬼的眷属！没有自我意识的，只听命于苏殿的人偶眷属！ 流入体内的吸血鬼血液与安娜身为人类的正常血液发生了剧烈反应，正常的红细胞一个一个被吞噬、被同化，安娜本就虚弱的身体在极冷与极热中反复煎熬。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良久，苏殿终于拔出了尖牙。舔去沾染的血迹，他微微皱眉，和白开水无异。安娜的血液给他的感觉和白开水无异。吸血鬼之所以会感觉血液是香甜的，因为血液中携带着整个人的生命力量，失去力量又踩在死亡线上的安娜，血液中不存在能让吸血鬼感到美味的成分。 这一点安娜来到血炼狱没几天就发现了。说白了，夜殿没有第二次向她提出这方面的要求。怀孕是理由之一，这种情况同样也是理由之一。只是不知道哪个理由占得比重大一些。安娜没有思考过，也觉得没有必要去思考，在她看来，百分百的，当然是因为夜殿在乎她和孩子。 瘫软在苏殿手臂上，似乎一切感觉都不是自己的了，呼吸的困难、冷热的交替以及日日伴随的疼痛，都渐渐被剥离。就像从袋子里取出两颗玻璃弹珠扔掉一样容易，好的，不好的，整个身体的五感，渐渐淡化、消失了…… 自知不是苏殿对手的蕾瑟在不远处无声站着，冷静的决断，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冷漠了。她身旁传来弗朗西斯的声音，“什么人？”丝毫不见焦急，完全是旁观者轻松的语气。果真如他先前所说——就算有人要在我眼前杀你，本大爷都懒得出手。 “如果往后在冥界见到一个黑衣黑发黑瞳，腰佩黑剑的男人，让他获知你取得的信息。”修尔曾经在永夜城这样对她说，“不用担心，整个冥界这样的人独此一位，黑骑士——杜玛·弗朗西斯。” 在弗朗西斯出现的那一刻，蕾瑟便能确定了。她拉了拉他的衣角，蕾瑟个子太小了，只到弗朗西斯的腰间部位。弗朗西斯微微一愣，按蕾瑟的示意单膝半蹲。 啾—— “……这样，原来如此。”弗朗西斯表情不变。 不具备相应的男女常识？还是拥有非同一般的粗神经？ 都不是。在黑骑士眼中，这仅仅是一项能力。古往今来的每一个黑骑士——都不具备感情！为了更好的生存在战场上而进化出的种族特性。 隐物与伪物（11） 伸手拨开安娜黏在脸上的发丝，苏殿隐忍的目光中透出些隐晦，却又有份难以言喻的温柔，“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意志。”他能通过安娜感受夜殿的温柔，也能通过安娜给予夜殿快乐。 “咳……”数分钟之后，安娜勉强睁开右眼，一丝模糊的光芒透入瞳孔内，“太、太天真了！” “还有意识？”苏殿松开支撑她身体的手臂，“一点没错，你的确太天真了。” 安娜在苏殿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握了握手指，不错的感觉。“天真的，是你啊！” 在苏殿极大的错愕中，安娜久违的使出了近身格斗技。一瞬间，双手撑地，双腿打开成一直线，借身体支起时腰部的蓄力扭动带动双腿快速旋转，一个漂亮的上段旋踢。苏殿中了第一击，随后惊醒。虽然还未思考明白为什么安娜不仅没有成为他的眷属，反倒做出了意料之外的强力攻击，但在对战之上他仍是游刃有余的处于主动位。 单手挡下第二记踢击，顺势抓住她的脚踝向建筑遗迹甩去。安娜咬牙，在苏殿松手的前十分之一秒以被抓住的脚踝为轴，将另一条脚腾空抬了起来，然后重重踩踏在苏殿的小腹上。苏殿松手，被这一击震退两步。不，不能说是震退，只不过因为意外而微微失了重心。安娜则借这个机会后空翻单膝弯曲稳稳落地。 不由自主的，看戏的蕾瑟和弗朗西斯同时鼓掌。太漂亮了！太完美了！ “这是……！”苏殿脑中光芒一闪，他强行灌入安娜体内的吸血鬼的血液被同化吸收了，使得原本近乎奄奄一息的她再度拥有了不差的力量。怎么会这样？！ 同化——吸收——宛若吸血鬼中独一无二的帝王领域！ 安娜站了起来。苏殿想不到这是为什么，但她不可能没有感觉。左手自然而然的挡在小腹前，深紫色的双眸冷冷注视着苏维的一举一动，杀气爆满。 与此同时，苏殿用余光锁住了不远处并排坐在半塌的围墙上的弗朗西斯和蕾瑟，一旦他们有所行动，他便能立刻做出反应。那两个人，看上去都不强，也似乎不是站在安娜一方。非敌非友，乃苏维给他们的定位。 没有任何武器，徒手临战。以五把“十息”组成的逆五芒星阵就在她脚边，但安娜没有使用的想法。夜殿还在深渊之地，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定位传送阵则是最后的保命手段，虽然她的判断是会被用上的可能性不大，但只要可能性不为零，安娜绝不打算拆掉阵法。 “你，真的很厉害。哎呀……”苏殿叹了口气，轻轻弹掉外衣上的脚印，“我想问，夜，在哪里？” “不知道。”安娜冷冷答。 “是嘛……”他轻声道，“今天的意外实在太多了。不，应该说是你带来的意外太多，我都快消化不了了。” “……” 语气居然如此轻松！现在是进行这种对话的时候吗？！ 安娜丝毫看不透这个不可用常识来推断的吸血鬼接下去会做什么。 “我本以为你会知道的呢，毕竟你们一起出的门。难道真的迷路走散了？” 话未完，他眼中骤然赤光一闪。一柄西洋细剑以让弗朗西斯都很是诧异的速度，直直刺向安娜喉咙。 闪避！安娜脑中刚完整的出现这个念头，剑尖已然贴住肌肤，身体只不过由本能危机感控制着移动了一毫米。然后，喉咙被刺穿，鲜血喷涌。 ——如若没有下一个意外的话，安娜只有迎来名为“死亡”的唯一结局。 结界，紫色的结界。在剑尖触碰到脖子上的紫色缎带时，在安娜的生命受到最高级别的威胁时，修尔在缎带上事先埋下的结界被即时触发了。“啪”的声响，西洋细剑断成数截，噌噌落地。 同一时刻，远在永夜城向沙利多多瓦和黑鸦作部署的修尔“咔”的捏碎了滚烫的茶杯，“废物……！” 隐物与伪物（12） 始料不及的苏维涌出一口鲜血，以最快的速度撤退至结界外。 无论何时，我都等着你回家——耳边似乎想起那个男人成熟稳重的声音。内心虽余惊未了，但结界中熟悉的力量却令她有种泪水即将汹涌而出的冲动。一时间竟也没有乘胜展开追击，几秒过后，结界自动关闭了。 至此，苏殿再也不敢贸然取她性命。也明白了爱德霍滋曾经对他说的话，“小苏维，耐不住气可不是你的性格。无需让她消失，过于心急受伤的只会是你。” 苏维忽而感觉到什么似地，微微一震。他静静走向安娜，礼貌的伸出一只手，“对不起，算是我的错。无论如何请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为了夜。” 安娜一愣，火大得简直要把头发都点燃了！这假惺惺的腔调算什么意思？！！为了夜，无论如何去死吧——这才是他心中正在说的话吧！一声不吭，安娜飞腿扫向他咽喉。然而，与预计的落空相反，从脚背实实在在传来击中目标的钝重感。 又是一口鲜血，苏殿捂着喉咙痛苦的半蹲在地上。 “安娜——给我住手！！！”一声怒吼，夜殿的声音。 安娜僵在那里，原来……如此…… 没有解释的余地了。 苏殿再一次完胜，并且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夜殿的温柔搀扶。 “安娜，道歉！”夜殿压抑着怒火，给了安娜最后的赎罪机会。 “我拒绝！”果断的即答。 “最后一遍，给我哥道歉！” 正面迎击夜殿的怒火，安娜再次强硬作答，“我拒绝！” 啪——！ 每个人都有自己绝不愿被触及的逆鳞，即使脾气再温和，性格再善良的人，一旦触及，后果无法挽回。亲眼所见，安娜对向她伸出援手的苏维使出攻击咽喉这等致命要害的行为，夜殿无法容忍。想必任何人处在这个位置都无法容忍吧！何况苏殿已经死在安娜手上一次。拼命压抑着怒火给予她挽回的机会，安娜却毫无悔改。这可能是夜殿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干脆的做出决定，并且不为之后悔。前提是，他永远不会得知事情的真相。或许这样并不是最坏的结果，如若夜殿知道过程，崩溃的将是他自身的精神。 对安娜来说，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完全在意料之外。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到会到有这么一天，深爱他的夜殿竟然会对她动手。木然的，也没有去摸脸颊，她愣愣的站在那里，微微麻痹的脑袋中反复回响着：啊咧……夜打我了。啊咧……我在他心中应该是第一位的呀！啊咧……我错了吗？啊咧……究竟哪里出错了…… ………………我想，回家……………… 在弗朗西斯和蕾瑟的旁观下，在夜殿愤怒的注视中，伴随着苏殿痛苦的咳嗽声。泪水，终于汹涌而下。无声的。寂静的。宛若初冬的第一场雪花。 “安娜，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你的错，给我哥道歉。” 虽然中途突变，但事情完全朝着临时预计的方向发展，夜殿果然生气了，非常大的气。不可不提，苏维正处于莫大的幸福之中。就算同化吸收了他灌入的血液，安娜又能有多大力量？对苏殿这等实力的人来说那一击充其量就是擦破点皮毛，怎么可能真伤的了咽喉！ 安娜低着头，任泪水无声冲刷发烫的脸颊，轻声道，“如若不道歉，下一次就会动手杀了我吗？就像当年我对你最爱的哥哥所做的那样……”她抬起了脸，虽然流着泪，却依旧是强势的压迫性的眼神，“你，下的了手吗？” 阴戾的嗓音，冰冷的微笑，寒到夜殿骨髓里去了。就像压抑了许久突然炸裂的地狱之炎，纯粹的不分敌我的攻击模式，一个大意便会获得体无完肤的结局。夜殿被生生逼退一步，方才还炙烤着体内每一个细胞的怒火被冰水从头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