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狐身为战
晨光渐起,透过窗棂,照在了楚璠薄薄的眼皮上。 她起床时,看到子微依然在床边打坐。 楚璠凑过身子,悄悄去看他腰腹上的伤口。其实她昨夜跑来房间,除了取悦他,也想以双修之法,替他疗伤。 效果不太好呢,估计和她精血不足有关。 楚璠自己倒是觉得精神了不少。 伤口处覆着一层淡淡的白霜,里面白骨的颜色有些特别,她想继续看,被子微拦了下来,“不要乱摸……” 子微清咳一声,“以后让你摸。” “道长……”楚璠探头指了指,“骨头好像,有些不一样。” 子微想了想,沉吟道:“天魔一直觉得,我与他之间的区别,便是因为我身负仙骨,所以得天道眷顾。” “他费尽心机,趁我施印维护龙脉时偷袭……”他系好衣衫环佩,喂了楚璠些水,“就是为了看看我的仙骨,到底有何厉害之处。” 楚璠小口饮着水,嘴角不时碰到他的指骨,“有吗。” “没有。”子微失笑,“仙骨妖魄,互不相合,带来的仅是痛苦而已。” 楚璠有些明白了,可人修敬仰仙骨,妖修臣服妖魄。人妖两族的恩怨,起源良久,就算现在有所缓和,依然各有防备。 妖族以力量为尊,直白坦率,直接奉他为主。人族则怕他当真登上妖殿,便广为传颂子微道长的清正之举,一言一行皆被众人视察。 以敬仰之名,行枷锁之举。 楚璠隐隐明白,这大抵是因为,惧怕。 她仰着头,诚心说了句,“道长,您真的很强。” 子微忽而柔声笑笑,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若不强大,你怎会来找我呢?” * 时间渐渐紧迫起来。 子微每日去替龙脉注灵,还要奔赴魔潮前线,总是很忙。楚璠在外围,也听闻了不少战场之事,让人心惊胆战。 她见过不少战乱,知道遍地残尸的乱象有多令人绝望。 江逢此人若不除去,天下难安。 很快就到了十五那日,月色满盈。 毕方本想和楚璠一同前去,但它为火属,南海水脉深厚,实在相克,便只能在对岸侯着,静等消息。 月织和楚璠往南海岛屿的狭缝行走,入炽渊后直接破开水牢;子微会转移江逢目光,以身为珥,与他缠斗。 月织已经在前面探路了。 按理说,有子微和众多修士做后援,潜行至水牢救一个人而已,是很轻松的事情。 可他还是感到有些不安。 昆仑剑悬在子微腰际,白珠桂枝纹,隐隐泛光,恍若神器。 浪涛拍岸,海风愈大,吹动了如水般倾泻的银发,子微轻声道:“昆仑想跟着你。” 楚璠远望前方的海雾,听及此,微微一顿。 她摇了摇头,“子微道长,昆仑剑在我手中发挥不出十分一之能,您应该更需要这把剑的。” 她怎敢在这种关要时候收下昆仑剑。 子微握紧了她的手,声音清远:“我曾说过,自己并非是传统的剑修。” “我不能完全控制昆仑。”他低笑着,把楚璠的手攥紧,“是它想跟着你。” 而他本人也有私心。 楚璠稍愣,然后垂下眼,“那您呢,道长,你真的可以……平安回来吗?” 她很害怕,楚璠其实不太怕自己出事,更怕旁人因她遭到不测。 子微俯身,把她的绒发绕至耳后,声音微哑:“你并不是我出世的唯一理由。江逢终究会来找我,我也必跟他有一战。” “所以,不用自责。”他将昆仑剑放进她手里,摸过柔软的手背,“无需担心我,你也说了,我很强大。” 他最后一句话,有微微笑意。 楚璠下意识反握住他的手,冰凉的剑身交掺着子微身上的暖热。 会感觉很心安。 “子微道长。”楚璠垫起脚跟,嘴唇贴近他的下巴,亲了一口,“谢谢您……” 她亲完便转身跑掉,乘上海面等待的鲸鱼,往月织的方向追赶。 子微待在原地,怔了很久,才慢慢摸了摸自己微湿的下巴。 海风卷起千堆雪,子微阖起双目,再次睁眼时,袖下生风,袍底撑开八条狐尾,皮毛铺满光晕,熠熠生辉。 他呼吸间,发出了浩荡的妖气,眉心红痕灼灼,鲜红如血。 以狐身为战的感觉,几乎都快要忘掉了。 * 炽渊在海底,山门开在龙脉中心处。她们暗中潜伏,越过了几个小岛,抵达时,巨浪滔天,红色烟云重重压低。 一个狭小的道口出现在眼前,上面贴满了符咒,被乱糟糟的藤萝掩盖,四周全是一堆破碎的珊瑚贝壳,月织快步上前,皱着眉拂了过去。 时辰也快到了。 皓月当空,与几颗星子交晖,连成一线,光柱斜影便落了下去,凤尾红蝶的纹路被照亮,下翅有黑色的圈纹,像活物一般闪烁着,惑人心智。 细颈小瓶里含着楚璠之前取的大半精血,依次倒进蝶纹中央,第一道门开启,有一段长而窄的通道,又黑又暗。 门共有三道,最后一处便是水牢所在,她们还要开两重门。 月织在前探路。 楚璠抱紧了昆仑剑,低着头跟她一起钻进了密道,手刚碰到门,便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她总觉得心脏跳动得有些不正常。 “月织……” “嘘。”月织化腿为鲛,在狭窄的路段伏行,耳朵贴近地面,轻声说,“天魔好大的手笔。” 话音刚落,她抬手向前游走,里面猛然蹿出条柔软巨大的长物。月织早有防备,与它缠斗在一起,用鲛绡勾住它的头部,冲楚璠喊道:“向前跑,把心头血抹在第二道门中央!” 那条魔蛇双目猩红,看起来毫无神智,楚璠拔剑的手几乎没有迟疑,重重斩向它还在攀绕的尾端。 一道血飚了出来,洒在楚璠的脸上。 月织翻身将魔蛇按在身下,用雪白鲛绡把它的尖牙勒住,转头强硬催促道:“快去!” 楚璠抹掉脸上的腥血,眼前一片血红,黏腻浓稠似乎沾满睫毛。她竭尽全力向前冲去,找到了第二道门。 后面两道门,都要新鲜的心头血。 楚璠来不及再拿匕首了,直接用昆仑剑往胸口上刺了一下,血流下来,汇入阵眼之中,一道道光晕亮起。 她的心脏有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楚璠感受到了一股浓烈而又刺鼻的气息…… 门里关着的到底是什么? 她屏住吐息,双眸骤然发紧,瞬间就往反方向跑去。月织解决完魔蛇,刚回头看她,心就猛然一沉。 楚璠身后居然还跟着一条张口咆哮的黑色蛟龙! 巨蛟翻滚,浑身魔气缭绕,眼睛如灯笼一般怒张着,眼看就要一口咬下楚璠的头。 楚璠滚身而过,然后被月织拽了回去,与此同时,昆仑剑自主出鞘,剑锋凝霜结冰,挡住了蛟龙的牙齿,发出一道道刺耳的划擦声。 月织不可置信:“魔蛟?” 前些日子还在前线的魔蛟,怎么就突然潜伏在水牢附近,这种魔物,实力极为强大,通覆黑鳞,难以斩杀。 楚璠满身血泥,凌乱的发丝贴在额上,她微微仰头,紧紧盯着压制魔蛟的昆仑剑。 剑无主人,已经抵挡不了多久。 月织轻轻开口:“我拦住它,你去开启第三道门,楚瑜就在里面。” 身边人毫无动静。 月织皱眉,“时间来不及了,快去。” 一条藤蔓突然圈住月织腰身,如灵蛇出游,将她带往更深处,楚璠费力召出鸳花藤,把刚接的心头血甩给她,“你去开门!” “楚璠!你不想活了吗!”月织被甩了出去,惊呼道。 楚璠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面色苍白,发丝沾着鲜血,黏在脸侧。 “那也不能让你死。” 昆仑应声而召,重新回到楚璠的手上,剑刃一立,湛光流转。 她抬起剑,薄刃分割了面孔,雪亮剑光勾勒,整个人一明一暗。 “还有。”她看着手中的剑刃,“除了道长,便只有我能使用昆仑剑。” 她踏出一步,剑势初起,上面桂枝光芒骤亮,湛冷的剑芒与破空而来的魔蛟交接,她手臂发抖,脚下直接陷入一层。 得相信道长,即便是十分之一能,对付一个上古魔蛟,应该也能拖住几息。 月织看着她浴血的模样,咽了咽喉咙,毅然转头,准备去开启第三道门。 楚璠咬牙往前一压,魔蛟张开巨口嘶吼怒号,无数差互的森白尖牙立起,锐利无比,皮肉褶皱里流着黏腻的汁液。 剑身和尖牙碰撞,发出强烈刺耳的金属声。 到处都疼,胸口疼,粗糙冰冷的鳞片割破了她的皮肤,扎进背里,血越流越缓慢,越来越冷。 她握剑的手都快没有知觉了。 “昆仑……”楚璠勉强笑了笑,看着剑身,“对不起啊,太给你丢脸了。” 月织已经加速往里冲,但是离第三道门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蛟龙的牙已经刺破了楚璠的脸,细腻的肌肤破开好多密密麻麻的红口。 眼见就要吞下她的脑袋。 “啪嚓!” 突然传来一声炸响,破碎的石块瓦片飞溅出来,一道白衣身影飞速凌空而至,翻飞如鹤,一剑刺入魔蛟的头颅正中。 血液刹时便溅满了他半身白衣。 白泽剑,破碎虚空之能。 “璠璠……”他明显带着微微的怒意,但更多的是心疼和自责,“你怎么能来这里。” 楚璠意识尽失之前,被拢入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淡淡的书墨香,还有熟悉的青白剑光,安稳无比。 是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