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开始了，开始了，路人开始送礼了。
黄家跟宋家原先交好，因宋家的夫人跟黄十三他娘是闺中密友。 两人家世相当，嫁的夫婿也相当，时常走动，越发的好，便定下娃娃亲。 宋夫人的第一个孩子便是宋菀娘，黄十三前面却还有个哥哥，所以娃娃亲原是应在他们身上。 黄十三的哥哥在九岁的时候淹死了，幸而黄夫人那时已怀了黄十三，有所寄托，心里还好受些。 宋夫人有心继续两家的情谊，却不好叫已九岁的宋菀娘等黄夫人肚皮里尚不知是男是女的黄十三，两家便说定，娃娃亲另定黄夫人腹中的孩子和之后宋夫人再生的适龄的女孩。 说定之后，宋夫人就给宋菀娘另寻了亲事。 却不想，宋夫人没能再生下女孩，就过世了。宋老爷续弦，另娶了新的宋夫人，小宋夫人后来倒生了与黄十三年岁相当的女儿，便是方才见过的弱柳扶风似的少女，宋蕊儿。 但小宋夫人不稀得将宋蕊儿嫁给黄十三，一是她与黄夫人又不是闺中密友，二，也是最重要的，当时黄家已破落了，虽不如黄十三穿来的时候吃饭都成问题，但也呈出捉襟见肘的颓势来，小宋夫人自然舍不得自己花骨朵似的的女儿平白嫁过来受苦。 小宋夫人一琢磨，宋夫人许下的诺，自该由她的女儿去偿，反正她早看宋菀娘不顺眼了，早点推去黄家，还能省得几碗糙米饭。至于宋夫人去世前给宋菀娘说下的亲事，虽然等女儿长大人便显得有些老了，但好在他家的田产米铺不会老，况且老男人才懂得疼人，到时候就勉强让女儿收了便是。 正所谓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小宋夫人一通伤伤心心地哭，宋老爷就将宋菀娘送到了黄家。 黄夫人不忍好姐妹的遗孤在家里受难，自然收留了宋菀娘，只是自此黄宋两家的情分也就断绝了。 也正因黄夫人的收留，宋菀娘感念黄家的恩情，这些年才对黄家和黄十三不离不弃。 说起来，黄十三小时候曾见过那宋蕊儿，只是女大十八变，黄十三又换了瓤子，竟一时没想起。 黄十三又想起菀娘走时的神色，要去探望不是后爹却胜似后爹的亲爹，难怪她的表情那样奇怪。 黄十三发了一会儿呆，给砚台里加上清水，正要继续自己的旷世奇作，却又有人登门。 是一名器宇轩昂的中年人：“是黄公子吗？” 黄十三已习惯了这样的称呼：“我是。” “我家老爷请黄公子过府一絮。”中年人走进来，向黄十三递出一张蓝底灰色回字纹的拜帖。 “你家老爷？”黄十三接过拜帖，打开，只见拜帖落款为简稗官敬上。简应该是姓氏，稗官是什么官？ “这些是我家老爷特意吩咐我备下的礼物，还请黄公子笑纳。”中年人身后还跟着几个挑着担子的家丁，中年人一示意，家丁便将东西都挑进了堂屋里放下。 黄十三的躯壳是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要拦也拦不住，索性任人把东西方下了，只是越发摸不着头脑：“我都不认识你们，你们平白地送我东西，这是什么道理？” “公子明日过府便知。”语罢，中年人一拱手，带着几个家丁走得干干净净。 隔壁的邻居正修剪总是会长到黄家的枝丫，把中年人给黄十三送礼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当下树枝也懒得剪了，骑在墙头上冲黄十三打招呼：“十三，刚刚来的什么人啊？看着挺气派的。” 黄十三摇头：“不认识。” 邻居翻了个白眼：“不认识人，人给你送礼，不想说就不说呗，哄我做啥。” 黄十三叫邻居这白眼顿时翻醒了神，便拾掇着纸笔要回书房里去：“关你屁事！” 邻居却又死皮赖脸的缠上来：“不说什么人，他给你送了什么东西，总能说吧？” 黄十三没好气：“他刚送来，一大堆在那儿堆着，我怎么知道送的什么？” 邻居倒似是门清：“他不是给你递单子了吗？你往后面翻翻，有礼单，送的什么写得清清楚楚。” 黄十三半信半疑地将拜帖往后翻，果然看见整齐的礼单，足足翻出去三页半。黄十三细细地瞧过每个礼物的名目，不由得感慨如果这些东西要都是送给他的，真是礼重情义更重了。 邻居见黄十三默默翻页，看得眼热：“你别光看，你念，念出来咱们都听听。” 咱们？黄十三侧头，才发现不仅仅是邻居，邻居的小儿子也跟着一起骑在了墙头上，正兴致盎然地瞅着黄十三，跟等猴戏似的。黄十三把拜帖一合，翻了个白眼：“关你们屁事。” 语罢，不管邻居父子在外面如何骂骂咧咧，黄十三收拾着纸笔回了书房。 晚间，菀娘果然没有回来，裴浩瀚来了。 裴浩瀚已跟王二签下了的合约，是来跟黄十三回信的：“你既不肯认曹雪芹的名，曹雪芹先生又不肯出面，以曹雪芹先生之名签下合约，出了问题，连个苦主都没有。我便用寒潭书斋的名义跟葳蕤书轩签约，日后贩书的提成，先打到寒潭账上，我再转给你。” 裴浩瀚想得十分周到，黄十三自然是放心的：“好。” “三日后，王二会安排先生带你去拜圣，待筑起文宫，便启程去府文院学习。你这几日便可叫菀娘姐姐收拾，”说到这里，裴浩瀚才反应过来，“菀娘姐姐呢？怎的不见她？” “她回娘家去了，”简单地回答之后，黄十三说起了自己的担心，“文宫不是童生才会有吗？” “其实只要是读书人，拜圣后就会获得文宫，只是因才能高低，才气大小，筑成的文宫各有不同。不过政令规定需考过童生，方可拜圣，久而久之，寒门弟子均以为童生之后方可筑文宫。” 黄十三原先以为筑文宫必须过县试，现在知道筑文宫的必要条件是拜圣：“听你这样一说，我就放心了。” “此事无需担忧，须知有记载以来，就没有拜圣后筑文宫失败的例子。” 黄十三越发放下心来：“你方才说，只寒门弟子以为童生之后方可筑文宫？” 裴浩瀚点头：“世家弟子并未全然遵守。” 裴浩瀚没有细说，但黄十三大概也能想到。穿越前的世界尚要分得三六九等高低贵贱，更何况眼下这个封建主义社会，相比一穷二白的寒门子弟，世家的殊遇自然要多上许多。 那王二的祖辈敬献文宝换来的免除县试之机，便是殊遇中的一种。 黄十三突然明白了，他先前对这个世界的设定半通不通，除却因为原身的记忆继承得不完整，应该还有原身身为寒门子弟，并不如世家弟子消息灵通的缘故。 这样一想，黄十三完全没有必要害怕被识破了穿越者的身份，那些不懂的，尽管推脱是寒门子弟见识浅薄，便能堂而皇之地向裴浩瀚寻求答案：“每个人的文宫都不一样吗？” 裴浩瀚也是百问不厌：“对，大多数人的文宫都是房子，也有是山洞等异形文宫的。是房子的那些，才气贫瘠的，便屋不过片瓦只砖家徒四壁，好一点的能有院落，再好的还有亭台楼阁，传闻四大才子的文宫乃是宫殿，其间檐牙高啄，美轮美奂。而圣人的文宫，便是山岳湖泊尽收，还有灵物仙禽。” “越是有才的，文宫越大，越奢华，”黄十三听明白了，“就跟越有钱越住豪宅开豪车似的，也不知道我的文宫会是什么样子。” 裴浩瀚瞧着黄十三面露向往，不由得微笑：“许是奢华的豪宅，还陪了豪车吧。” “借你吉言了，”黄十三听得心花怒放，很是社会的一拱手，突然想起白日登门的中年人，便拿出拜帖递给裴浩瀚，“你帮我瞧瞧，这简稗官是谁？” “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裴浩瀚念了一句，继而斩钉截铁地断言，“是家。” 黄十三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他们来得倒快，我今天刚回家就来了。果如你所说，他们到底是一家流派，连张三都能猜出来，他们也无需请得天道，便猜得出来。” 裴浩瀚细细看过对方的拜帖：“这帖中简姓的，该是家当代的家主，简至阳。他邀你明天去他家里喝茶，该是想邀请你拜入家。你去吗？” 黄十三也说不准：“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你觉得我该去吗？” 裴浩瀚想了想：“对方一派之主，诚意送帖，去定然是要去的，只是应不应还两说。你若想应便应下，不应却也不要直接推辞，可施个缓兵计拖得一拖，待你去了天元府文院，他便也无可奈何了。” “还是你想得周全。” 裴浩瀚却不放心：“可需要我陪着你一道？” 黄十三只觉得这些日子已经很是麻烦裴浩瀚：“不用，我去去就回来。” 裴浩瀚便不强求：“三日后，我陪着你去拜圣。” 这个黄十三就没得好推辞的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