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日常
下课的铃声一响，黛佳就拉着崔西奋力地冲过人流凑到被团团围住的特洛伊身边。 因为那样的好样貌、好身材——当然，还有新奇有趣的授课方式，众人对这位新讲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们都还是心地善良性格淳朴的学生，未曾受到过外面世界的肮脏浊气的污染，因为好感和好奇而努力地询问特洛伊的私人问题，却意外地没有使特洛伊觉得反感。 特洛伊好脾气地挑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做出回答，脚步一刻也不停顿地往包围圈外走——他后面还有一节课呢。 “伊格纳缇伍兹老师！”一个眼熟的姑娘突然窜到特洛伊的面前，他甚至没注意到她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特洛伊认出这是昨晚送苹果派的姑娘，便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上午好黛佳，没想到你居然也在这里。” 这句话无疑是戳动了其他同学的神经，他们短暂地松懈了对特洛伊的包围，转而盯上了黛佳，试图从她口中挖出新讲师更多的个人信息。 可怜的女孩，祝你信仰的神保佑你。 特洛伊在心里祈祷，脚步一错便敏捷地逃了出去，他快步走到一边，用自己的天赋确认黛佳的“自爆”不会给她自己招致什么灾祸后，便匆忙地赶去下一节课的地点。 这一天，特洛伊足足经历了三个课堂，他毕竟还是新人，虽然做了充分的准备、拥有异于常人的体质，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也依旧会毫不客气地将疲惫施加给他。 特洛伊沿着白天走过的路返回东区租住的联排住宅，现在是下午四点三十分，夕阳将整条迷迭香街都铺上均匀的橙金色，伫立在远方的巨大烟囱冒着白烟，坐落在附近的造型狰狞的机械造物在这个时刻发出悠长的嘶鸣，那刺耳的声音在天空回荡，久久不息。 与此同时，一道足以遮蔽中心城东区的影子自西向东缓慢地移动着。特洛伊抬头，只看见一个宛如巨鲸一般沉重庞大的机械造物出现在天空中，他只能看见它充满了粗犷的焊接痕迹的腹部，以及从透气孔中暴露出来正在转动的精密齿轮。 这个国家在明面上主要还是以发展蒸汽动力与机械技术为主的，机械师就是大多数平民眼中最为体面的工作了，他们省吃俭用将孩子送去高等学校就读，却不知道经济、数学、法律等学科才是真正的铁饭碗。 按照现在的发展趋势，再往后推进十几年，等到其他拥有神秘力量的强大种族再也不愿意藏在人类眼皮底下的时候，等到国王下定决心推翻高损耗的蒸汽动力将那些不可说的东西真正摆放到台面上的时候，机械师就会成为第一批失业者。 这是一个写满了凋零的末法时代。 一切不该为民众所知道的都会被冠以非常规的名头加以监管，历史被篡改，平民被蒙蔽，只有“上等人”才有知道这一切的资格。 特洛伊即便知道这些技术最终要被淘汰的命运，也忍不住对天空中写满了“精妙”这一单词的机械造物报以震撼的慨叹。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在阳光下看到它。 机械巨鲸的腹部纂刻着一道道金色的华丽花纹，即使隔着好一段距离，也能看出上面倾注了多少工匠的心血。 有钱真好啊。 特洛伊羡慕地摸了摸自己衣兜里磕碜的5先令，继续往联排住宅走去。 奥斯维德市中心高等学校财大气粗地包了所有教师在校的午饭，特洛伊因此在学校的食堂中尝到了精细加工过的牛肉、浇了特制酱料的土豆泥以及芝士胡萝卜浓汤。 但晚饭得自行解决。 特洛伊看着家里空的可怜的储藏柜，那里只有一个快过期的午餐肉罐头、半袋前天购买的吐司，他桌上还有一盒剩了三分之一的牛奶。 他在逃亡的路途里都是靠午餐肉罐头撑下来的，运气够好的话偶尔还能在森林里抓到兔子或者别的什么小动物…… 但因为条件的限制，往往烤不出什么美好的滋味。 总之，特洛伊暂时是不想再吃午餐肉了。 吐司和牛奶留着当明天的早餐，今天晚上的话……特洛伊想着去街角的面包店看看能不能抢到半价三明治，最好还能买到流动摊贩的便宜柠檬水。 他将体面的西装换下来，穿回更为习惯和舒适的休闲装，小心翼翼地抽出1先令贴身放好，特洛伊便换上鞋子准备出门了。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特洛伊打开门，看见了住在隔壁的姑娘。 “晚上好，伊格纳缇伍兹先生，”黛佳的笑容腼腆地站在门外，“我的奶奶想邀请您与我们共进晚餐，请问您愿意过来吗？” 特洛伊矜持地犹豫了一会儿，接着给出了肯定的回复。 他跟随黛佳的脚步往她的家走去。 玛丽太太是个追求生活质量的精致女士，她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被她打扫地干干净净，墙上贴了自己购置的浅绿色壁纸，头顶的水晶灯盏有明显的手工痕迹，窗台上还摆着被悉心照料的绿植。 这才叫家，有生活的痕迹和阳光的气息，与这里一对比，特洛伊的临时住宅显得如此阴冷灰暗。 “晚上好，伊格纳缇伍兹先生 。”玛丽太太端着托盘从厨房走了出来，她刚刚在烤曲奇饼。 玛丽太太是个笑容慈爱的温柔女士，她戴着红色边框的眼镜，白发整齐的盘在脑后，衣服是低调的马卡龙色系，这显得她非常有品味。 “我很高兴你能过来，你的英俊真是令人着迷，如果我再年轻三十岁，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追求你。”玛丽太太幽默道。 “感谢您的热情，”特洛伊被打趣得有些脸皮发热，干巴巴地回应道，“您看起来就如十八岁的少女一般充满活力。” “哈哈哈，来吧，先坐下尝尝我新烤的曲奇，晚饭马上就好了。” 晚饭十分丰盛，有蔬菜骨头汤、烤羔羊肉、炖牛肉蔬菜和手作小肉饼，玛丽太太甚至准备了饭后甜点——自制的柠檬布丁，它们装在擦拭地亮晶晶的银器里，由此也能看出玛丽是个收入不错的中产阶级。 特洛伊吃地尤为满足，这可比食堂要豪华多了，而添足调料的肉食也他当初生烤的小动物们有滋有味多了，最出色的是柠檬布丁，甚至比他在自己原本世界的甜品店里购买的还要好吃。 这个大腿，他好想牢牢地挂在上面不下来。 心机如特洛伊，便想要好好刷一刷玛丽太太的好感度。饭后主动帮忙收拾餐具未果也不气馁，甚至主动凑到洗手台边试图帮忙。 这让玛丽太太看特洛伊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即便是妇女维权运动大成功后的现在，仍旧有许多自诩“绅士”的蛆虫依旧将家务活视作“女人天生该做的分内事”，即使有些家庭采取的是女主外男主内的生活方式，蛆虫也要在报纸上跳脚，用自己的笔去攻击那个不好好履行“分内事”的女人。 所以大部分都男人还是以做家务事为耻的，那些主内的男士则会被他们无礼地嘲讽为“软脚虾”。 而这位新搬过来的邻居，他那耀眼的金发和独特的深蓝色眼瞳都仿佛在暗示不凡的来历，他或许是出逃，或许是落难，但过去的生活绝对是养尊处优的。 这种一看就只能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柔弱——这不是形容外形的——贵族，居然主动来帮助他。 玛丽太太瞬间就想歪到黛佳身上，声音颤抖地问特洛伊：“你是不是看上了我的孙女？” “什么？”特洛伊差点怀疑自己幻听了，等反应过来自己是被玛丽太太误会成对黛佳有意思，这才无奈地澄清道，“您千万不要误会！我喜欢更成熟点的。” “我的黛佳其实也挺好的！”玛丽太太下意识就为孙女辩护，但下一秒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是个好孩子。”玛丽太太想摸一摸特洛伊的头，但因为身高改成了拍肩膀。 好吧，虽然收到了“好孩子卡”，但对于特洛伊而言，更重要的是抱紧玛丽太太的大腿。 就目前的状况来看，离成功已经不遥远了。 特洛伊周二上午没有课，对于这个可以自由安排的上午，他决定去配一副眼镜。 对于特洛伊来说，生活和工作都是需要仪式感的，就好比新的西装和新的工作是必须匹配的事情一样。 但仅仅只是一套新西装可能还是不够的。 特洛伊在镜子前仔细端详自己的形象，最后得出了不够像学者的结论。 或许自己还需要一副眼镜。 特洛伊把仅剩的5先令贴身放好，决定先去配一副眼镜。 吃完问题排第二，形象问题荣登首位。 眼镜在这个世界算是非常昂贵的奢侈品了，平民是不可能会选择花掉半个月甚至一个月的伙食费去购置的，所以会登店的往往不是富商就是贵族。 特洛伊的长相具有很强的欺骗性，在这种满大街棕亚麻淡金色发色的平民的衬托之下，这种仿佛是因为血统纯正才能继承的灿烂金发就尤为显眼了。 于是店员热情地接待了特洛伊。 最后特洛伊的鼻梁上多了一副镶金色细边的眼镜，5先令也缩水成了2先令。 现在他需要一份能挣快钱的兼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