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云淮之将死
屋子气氛变得有些诡谲，原本的平淡闲适被一阵纠结而又诡异的紧张感所取代。 云淮之霎时间跌落了危险的境地之中，可他并没有惊慌失色，只是依旧平静地坐在原地，浅浅地对着女子笑着。 面前的这位女子，正是在山中祸害数十条人命的雪女。 雪女知晓自己的身份早已暴露，她的面目顿时变得十分扭曲，秀美的五官都渐渐地挤压在一起，嘴角好似被利器切割一般向着耳根两侧裂开，露出了中间猩红的大口。 “你什么都知晓，那你也知道那个丧心病狂的男人了吧？世间男子都是薄情郎，他日说我是美娇娘，与我修好后，又见个娇艳女人，便无情地丢弃我而去。” “真是可怜啊，我腹中可怜的孩子，都是因为这个男人才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女子痛苦地说着，似乎将百年来积攒的恩怨都在一瞬间爆发了。 她猛然发狂起来，本是光亮的屋子立即如同遮天蔽日一般发暗了，外头的狂风乍起，尖利地从各种缝隙之中钻了进来，炉火中燃烧的火光也应声熄灭。 雪女变得青面獠牙的模样，在黑暗的空间里，她的身体立即向四周延展，身上的四肢与肌肉都在迅速延伸，好似连完整的人形都变了。 异形的躯体变得如同巨大野兽，枯瘦的手掌按压着屋子墙壁，屋子发出不堪重负的挤压声。 她的后背已经抵着屋顶，身上多长出了数根细长手臂，关节不自然的弯曲着，此时就好似一只巨型蜘蛛一般紧紧地钉在屋顶上，浓厚的压迫感立即充满了整间屋子。 而那肢体纠缠的黑暗里，正有一双散发着通红颜色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瞪着云淮之。 没有给人喘息的时间，尖锐又锋利的声音又从雪女的嗓子里挤了出来，“男人都是一个性子，见异思迁，有了另一个女人，便忘记了在家孤苦等待着的结发妻子！你们这些男人永远都不知道满足！” 雪女的言语充斥了怨恨和讥讽，好似她那痛恨的根源此时就站在眼前，“你寻找的雪莲，想来也是为了送给你的姘头的吧？为了博得心爱美人一笑，竟不惜在如此风雪天气之下，都敢到我的地盘上来送死！” 因雪女身形的变化十分快速，狭窄的屋子早就装载不下她变大的怪异躯体。周遭好似被狂风席卷而过，屋中器具皆跌落在地，而云淮之所在的区域却好似未被玷污，还如初时一般平整干净。 他闻言，也只是镇定地摇着头，“并非如此，寻找雪莲不过是为了让我这条几近枯竭的命，还有存活的机会罢了。” 说罢，他又微垂下首，眼中含着无奈而转瞬释然的情绪，感叹道:“不过，这都是徒劳而已。”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正地去寻找雪莲。 若是用他的一条命，就能与恶势力竹叶青抗衡，让苏小云寻找锁魂石的道路更加顺利，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雪女未料到这药师寻找雪莲竟是为了捡回自己的命，她“原来是个将死之人，不如就让我帮帮你，让你死个痛快！” 云淮之有着温润弧度的眼眸慢慢地眯起，在尖锐而凄惨的声音之中，忽的提起了另外一个话头。 “姑娘的孩儿，现如今还在雪岭村之中，被浓厚怨气缠身，久久不能安息。” 雪女闻言，那暴怒的身形顿时愣住了。 云淮之朝着屋顶的方向看去，面上带着颇为怜惜的意味，“我知晓，姑娘并非完全是个恶人，你心中仍有善良人性。” 若是真要置他于死地，大可直接动手，又何必费力为他温水煮茶。 “你杀了人，便是一再而再地加重了自身的怨气，让那小儿也被困在更加深厚的恨意之中不得挣脱。” “姑娘舍得自己的孩子受苦吗？” “那无情之人伤害了你，令你痛苦死去。如今过了百年之久，无情人早已死去。你实乃凄苦，可你已获得新生，却仍旧祸害雪岭村无辜之人的性命。如此，究竟是无情人导致的罪过，还是你心中的执念太深，将自己的怨念施加给无辜旁人。” 云淮之掷地有声的言语之间，雪女好似大为震撼，空气中的阴气愈发地不稳定。 而雪女一咬牙，苍白脸上的青筋陡然间冒了出来，好似蠕虫一般在皮肤下面隐隐地鼓动着，“别以为你说这些我就会放过你，男人都是油嘴滑舌的无赖，嘴里只知晓说着哄骗人的话！” 狂风从窗户外面灌进，屋顶好似都有木板被掀起来了，细白的雪花都从窟窿之中飞了进来。 一时间，屋子的气温变得极度寒凉，丝丝缕缕的风都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云淮之一时不妨，猛的咳嗽了几声才逐渐缓下。 他转动眸子，看了看外头乌云密布的天气，空中不断地有暴雨夹杂冰絮砸下来。他这里尚且如此，苏小云他们肯定也遇到了这般的极端天气。 云淮之见不得他们受苦，想罢便站起身来，背脊挺直，端是一派正气凛然，“我的友人此时应在雪山之中受困了，姑娘也已经知晓他们的存在了吧？” 他抬头看向屋顶处那散发着猩红光芒的一双眼睛，从容不急地说道:“我愿意成为姑娘手里的亡魂，只求姑娘能放我的友人平安离去。” 雪女不料云淮之此时言语，竟是为了给他人开脱。她愣神之后随即便是无情大笑起来，“你倒是有情有义，不似他人一般窝囊。” 她眼神忽然一凛，空气中的气氛愈发的剑拔弩张，“那我就遂了你的愿，用你的死换别人的生路！” 云淮之低低地应了一声，即使是已经到达了生命的尽头，他也没有多么惧怕的样子。喉中还残存着清茶的香气，适才饮茶的温暖场景好似在脑海中沉沉浮浮。 “多谢姑娘……给予的温茶。” 他道出了最后一句话语，便闭上眼，安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在他闭眼的同时，屋顶处蠢蠢欲动的巨型躯体中，就伸出了一只骨节弯曲的怪异长手来。那手臂比常人还要长上三四倍，竟能从屋顶处径直伸到云淮之身前，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脖颈！ 云淮之心中觉得无力而悲哀，就这么死去，自己也许并不会觉得有多少遗憾吧，他这幅虚弱的身子也不会继续拖累他们了。 渐渐的，他感觉到按覆在脖颈上的手正在缓缓收紧，五指都掐住了自己的喉咙。他好似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了，心脏跳动的频率更加惊人，似乎连耳边都能听到血液被狠狠掐住、而挺直流动的声音。 他的面颊都因缺氧而变得发红，眉间紧蹙在一起，好似死亡的最后一刻就要到来。 电光火石之间，那痛苦的感觉猛然停顿了下来，细若游丝的空气也迅速地从细小的喉咙缝隙中流窜了进来。 云淮之想象中的剧烈疼痛并未到来，他没有死去，反而是脸颊上多了一点冰凉湿润的感觉。 云淮之被这个感觉惊了惊，随着艰难地喘息之下，本能地睁起眼来。 抬眼看去，只见脖颈处收拢的手渐渐地撤了出去，喉间被压制着命脉的感觉也立马消失了。 那只细长的手臂也伸回了黑压压的屋顶之处，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若有若无的低沉笑声。 笑声凄凄惨惨，带着十分冷清的寂寥滋味。 “呵……” 屋顶处团在一起的身躯似乎又有什么伸下来了，不过这次并不是手臂，而是雪女的头颅。 她的头颅下方的脖颈十分的长，延伸到了上方的黑暗之中。面上诡异苍白的五官之中，竟流下了几条湿漉漉的泪痕。 而她那双闪烁着猩红颜色的眼睛，正是无数泪水来源的地方。 “我在这雪山之中徘徊数百年之久，所见之人向来都是利欲熏心、贪生怕死之人。这么多人，从未有一个关心我与我儿的死活……你倒是特别的一人。” 她的声音变得凄凉许多，已不似适才般凶残激进。 云淮之身体十分不适，因为周遭的冰冷，肺部好像被锁在冰窖中一般寒冬，此时只能拼命隐忍着咳嗽，闻言也只能稍稍抬眼看向雪女。 雪女鲜红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后悔，四周的阴气也逐渐收敛起来，“你说得对，他早就已经死了……我所坚持的不过只是自己的执念而已。” 雪女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弃她而去的丈夫。可事实上，她所杀的都是没有犯下任何过错的无辜村民们。 她这样，又与世间妖邪有何异同？ 雪女苦笑着，如同树根一般纠缠的身体从屋顶处收了起来，蜘蛛一般的躯体渐渐地恢复成了女子亭亭玉立的模样。 她在地面落定，身形就变得有些模糊不清起来。 雪女看着隐忍不发的云淮之，眼中好似存着不少复杂的情绪，口中说不出话来，只有眼里的晶莹泪水还在一滴滴地落下。 也不过是转瞬间，她的身体就变得虚空，很快就在屋中消散离去。 空气中只剩余音绕梁一般的凄迷声音。 “你离去吧……” 随着雪女的消失，外面的风声渐渐地变小了，连同屋顶处落下的雪意都变得微弱。 好似所有的一切，都在刹那间变得安静下来了。 云淮之半捂着疼痛难忍的胸口，看着那已经变得虚无的影子，只能无声地叹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