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离开
最近方丛有些奇怪，比如和蓝海分吃一个苹果时，蓝海被酸得咂嘴，人家就跟没事人一样，还歪头笑话蓝海，不痛不痒地说，“很好吃啊。” 好吃你个大头鬼，蓝海一伸手就把方丛的头发揉乱了。 再比如，方丛最近胃口不太好，尤其见着大鱼大肉的就开始犯恶心，蓝海只能偷偷溜出校门去给方丛买点酸辣粉啊凉皮啥的。 “真是丫鬟身子小姐命啊你。”蓝海抹了把脑门的汗，一边跟方丛抢饭吃一边揶揄道。 高考时间越来越近了，方丛明令禁止了蓝海一切的娱乐邀请，天天拉着蓝海去上自习，别的倒是没啥，就是对蓝海坑蒙拐骗的生意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不过蓝海的脑回路也清奇得很，只要方丛还肯黏着他，就证明自己在人心里的地位越来越高，反正早晚都是要还的，咱们高考完了一起总算账。 就这样，两人一起和平共处挨到了高考。这玩意儿说它重要，是对方丛来讲，咸鱼翻身还是烤糊就靠这一哆嗦了。但是在蓝海这，高考就是苦日子的终点线，跨过这道坎，就能无拘无束自由翱翔了。 这段时间蓝海没少给方丛灌输两人要相亲相爱的思想，说得多了，他自己都被洗脑了，也就自动默认方丛这小子是懂他的。 即便如此，还是缺个正式的表白。 蓝海在脑海里排练过无数次表白的场景，可话一到嘴边他就犯怂，尤其两人独处的时候，他的下半身总是反应得比这张嘴快，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还表白个屁啊，这都不先上丫的还算什么男人！ 不过机会制造一下总还是有的，班里组织同学聚会，蓝海想着天时地利人和，就定了束俗气的玫瑰花，准备趁着其他人狂欢，两人说悄悄话的时候来一发激情告白。 只可惜他左等右等也没等来方丛的人影，搞得他玩真心话大冒险游戏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的。 “蓝哥，”赵子宇撞了撞蓝海的手肘，给他递了个眼色，“选大冒险，有惊喜。” “那大冒险吧。”蓝海难得这么顺从，赵子宇一边坏笑一边说出了惩罚内容。 “蓝哥，把这卡片上的字对你旁边的女生念一遍。” 蓝海睨了一眼，坐在他左边的蒋姣姣羞涩的低下了头。他接过卡片，默读了一遍上边的文字，随后把卡片甩到了赵子宇脸上。 “滚，说你妈妈的吻啊，恶不恶心。” 赵子宇不慌不忙地捡起卡片，又递还到蓝海手上，“蓝哥你就别装了，花都买好了，兄弟还不懂你嘛，这给你制造机会呢。” “你他妈懂个球……”这“球”字还没说出口，蓝海裤兜里的手机就震了起来，来电人是方丛。 蓝海接通电话，怒气还没来得及撒，就被周围的起哄声给震得打了个激灵。 “蓝哥喜欢蒋姣姣，蓝哥暗恋蒋姣姣，蓝哥表白，蓝哥表白……” 蓝海下意识捂住手机听筒，握拳砸了几下玻璃桌，“都他妈闭嘴！瞎鸡巴说什么呢！” 也不知道是自己无意间挂断了电话，还是方丛那边先撂了，反正这通电话是没了下文，而当蓝海再给方丛回过去时，对面已经关机了。 蓝海很想直接冲到方丛家，可他又在置气，他气自己刚刚听了赵胖子的屁话选了大冒险，也气方丛没来参加聚会打乱了他的阵脚，更气方丛把手机关机表现出一副不知悔改的狗样。 这教训他要让方丛记一辈子，以后要是方丛敢惹他，他就挖出来翻旧账。 可他没料到的是，这教训注定不是给方丛的，而是留给他自己的。 第二天，蓝海拖着彻夜未眠的疲倦身体来到方丛家，他敲了半小时的门，都要把手给敲烂了，都没能把方丛敲出来。 之后连续一个礼拜，他每天都坐在方丛家门口等，却都没能看到方丛的人影。他甚至在方丛家门口捡走了方丛的录取通知书，却始终没能等来这份通知书的主人。 “小伙子，你别等了。”邻居家的大妈先看不下去了，“这家婆婆死咯，小孩子也失踪咯，大人连夜匆匆来过一趟，估计也不会再来了。” “什么？外婆死了？方丛跑了？”蓝海懵了，可他也没办法从他人那拼凑到更多的信息。 蓝海抱着头蹲在墙角蹲到天黑，才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方丛是真的，离开他了。 ＊ “娃儿最近咋了？怎么吃啥吐啥。”外婆自己身体愈发不好，却还是很挂念外孙。 说来方丛最近确实不对劲，喜欢吃酸的，胃口还很差，可这也不见瘦，肚子还冒了尖。外婆本以为是因为临近高考了，孩子压力太大，可这都考完一个多月了，怎么还不见好转呢。 外婆年轻时候跟着村里的赤脚医生学过把脉，就想着给方丛看看这病根到底在哪，“娃儿你等会再走，外婆给你摸摸脉。” 方丛正准备去参加同学聚会，他不敢迟到，因为蓝海叮嘱他务必要准时来。 “外婆你快些，我怕一会儿赶不上公交车了。” 这脉一把可把外婆给吓得够呛，她不敢相信这个把脉的结果，只得用发抖的手指在方丛手腕处不停地摩挲。 “怎么了外婆，我不会是得绝症了吧。”外婆这番神情把方丛也给吓着了，他赶忙回握住外婆的手，把她带到板凳前让她坐下。 外婆眼里噙着泪，话都说不出来完整的一句，“你……你……跟别的男娃……睡觉了？” 方丛没有夜不归宿的时候，这点外婆也都清楚，他摇了摇头，“没有啊。” “你知不知道……自己……怀娃儿了？”外婆弯着腰咳个不停，一口浓血直接喷溅到了水泥地上。 “外婆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外婆……”方丛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他掏出手机直接拨了120。 “娃儿，”外婆的眼皮越来越沉，她深知事已至此再去责备孩子也没什么用，怪也只能怪自己没保护好这蠢娃娃，让他被人欺负了去，“你肚子里……有了个小……小娃儿，都怪外婆没有告诉你……你可以怀娃儿这事……咳咳……娃儿，外婆八成挺不过去了……你快联系你爸妈……让他们拿个主意……” 方丛脑子里一片空白，比起怀孕这茬儿，眼前羸弱的外婆更让他揪心。 “外婆你别走，你醒醒啊！”外婆慢慢闭上了眼，她覆在方丛小脸上的手也垂了下去，方丛哭得歇斯底里，“外婆你再撑一下，救护车马上就来了，外婆你不要丢下我啊外婆……” 救护车来时，外婆早已没了呼吸，她的尸体被拉到了县医院的太平间。 方丛颤抖着手拨通了蓝海的电话，他想叫他来陪陪自己，要是能带自己走就更好了。 只可惜，方丛没有听到蓝海的声音，只听到了众人喊他跟蒋姣姣表白的哄声。 方丛绝望地挂掉电话，给爸妈发了条信息——“爸爸，妈妈，对不起，我该死，我把外婆气死了。” 随后方丛把手机关机，扔进了医院的垃圾桶里。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带给他的恶意。 除了逃避，他别无选择。 他想逃避爸妈对他的恶语和谩骂，他想逃避天上的外婆对他的责备，他想逃避肚子里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他更不想听到他的海哥亲口对他说——我不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