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025

    ＊

    其实李桓也是会哭的。

    在他们正式交往几个月后，某天楚越辛像往常一样去他家，门没反锁，客厅和厨房都不见人影。楚越辛只当他在卧室睡觉，走到房门口却听见一阵压抑的哭声。

    是李桓在哭。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窝在被子里，仿佛这样才能给他安全感，凌乱的头发散在枕头上，有几根被泪水黏在脸上，眼哭得通红。

    之前楚越辛就觉得他身上有种易碎感，尤其是此刻。她爬上床，李桓的床很窄小，只容得下他一人。楚越辛费劲地挤进他怀里，连着被子抱着他，李桓似乎说了一句什么，但她没太听清。

    “你说什么？”

    他低声又重复了一遍，带着恳求的意味：“......抱紧我。”

    楚越辛依言照做，后来李桓不知是什么时候睡去的，她拖着麻了的双手下床，心想，原来他也是有人类的七情六欲的。

    她托人去查，才知道那天是李桓奶奶的忌日。李桓爸妈是年少冲动生的他，两人都没想过以后，好了一段时间后吵得很严重，李桓妈妈还大着肚子，两人就分了。当时月份大了也不好打掉，一出生就把他送去了孤儿院，李桓小时候就长得漂亮，每每有人想来领养孩子，他都是第一个被注意到的，但又一次次被送回来。

    后来他在孤儿院认识的人几乎都走了，愿意来领养他的只有亲奶奶。奶奶不符合领养的条件，养活自己都有点困难，但孤儿院也不是什么正规的地方，只能算是当地的收容所，也没多想就同意了。

    童年的李桓与奶奶相依为命，或许这世上，奶奶是唯一在乎他的人。

    楚越辛在手机上读完对面发来的关于李桓的过去，心里有点堵得慌。最后叹了口气，替他掖好被子便走了。

    结果没走成几步就听见李桓在后面小声喊她名字，于是又毫不犹豫转身回去，抱着他这样睡了一夜。

    ＊

    大部分人都会觉得，李桓除了那张脸就毫无可取之处了，性格木纳甚至称得上懦弱与胆小，以前同学也人说他娘，毫无男子气概。

    更别说楚越辛以前喜欢的人那样优秀，每当将这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不得不让人想，同一张脸，怎么区别就这么大呢。

    但就算他这般，楚越辛也觉得他挺好的，否则就是再像楚泺，她也绝不会给他一个眼神。她应该还是挺喜欢他的。

    于是她坐下，仔细列出楚泺和李桓的不同之处来，因为最近的她变得有些奇怪，看李桓越来越顺眼，需要靠回想些他的缺点来提醒自己，楚越辛是讨厌李桓的。

    可比来比去，楚越辛发现自己错得更离谱了。

    楚泺运动神经满分，她却写不运动也挺好的。

    楚泺性格开朗，待人友善，她却想她喜欢李桓的易碎，喜欢他只对自己好。

    但活人是比不过死人的，众人的大脑会将对已故之人的记忆美化千倍万倍，于是楚越辛终于如愿找出几个李桓的缺点，并写上，哥哥的嘴能说会道，李桓只会嘴硬，不爱说话，这是他们最大的区别。

    还是他能像哥哥一样就好了。就更像他了。

    想了想，还是将最后一句话去掉。

    假如楚越辛知道最后这几行字会被李桓看到，并且成为他自杀的导火索，那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在李桓发现之前，就将其毁得干净。

    但可惜没有如果。

    李桓手机上被她安装的定位共享最后显示的地方是一片海，楚越辛的右眼皮不停在跳，她心里堵的发慌，踩着油门一路流星赶月般奔往李桓。

    ＊

    李桓就连赴死的路上都是孤身一人。

    他曾许过一个愿望，希望有人能陪陪他。

    一个人的旅程真的很孤独，偶尔也会想要有人作伴。

    他从前以为那人会是奶奶，但奶奶离开了他。后来以为那人是楚泺时，楚泺也走了。死神总是一而再将重要之人从他生命中抢走，所以他的路上总是只有一个人的影子。

    李桓以前是不过生日的，这是第一次许愿，所以上天满足了不贪心的他这个愿望。

    楚越辛说要他永远和自己在一起，李桓当时心跳得可真快，不假思索就答应了。他想，当初他爸骗他妈时一定也是这样，将永远摆在眼前，这个说辞多么美好，叫人轻而易举就沉溺于这个谎话之中。

    所以他妈信了，他也信了。

    冰冷的海水淹没胸腔和下巴，不可避免的尝到了海水的咸味，就像那天楚越辛眼泪一样，让他心中充满难过。

    濒死的危机感在大脑中叫嚣，他放空自己，想让他看起来更加从容的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

    这样做可能对不起楚泺，他救回来的那条命以这种方式结束，他知道的话会可惜吧。

    李桓这样想着，耳朵依稀远处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那道声音越来越近。

    是谁呢？

    是她啊。

    明明想好这次一定不会回头，明明想好要体面赴死，却还是不出息的回了头。

    没办法，因为李桓是楚越辛的狗。

    她叫他一百次，他一定会一百零一次为她回头。

    身体被另一个人拥抱住，楚越辛哭着说，骗子，不是说好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吗，你的一辈子怎么只有三年。

    李桓想，太好了。

    他终于被人抱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