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暗箭
午时过后，小姐们又玩起了射覆。 这的确是助兴的好手段，沈安之也算是其中好手。 侍者口诉线索，加之天干地支，天气时令，沈安之往往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一时众人皆啧啧称奇。 可是她也只能在这上以智取胜了，像是此时，小姐们开始射箭，她就在旁边乖乖看着。 礼乐射御书数，她不仅不会骑马，连弓弦也拉不开。 这是宁蓁的主场。 她随手一拉，弓弦在那看似柔弱的手臂化作了满月，她引弓一放，箭矢离弦而去，正中靶心之时，猎猎的破空声依旧在回荡。 小姐们喝起彩来，可很快另一侧又响起了更加激烈的呼喊声。 原来是赵绣莹。 她身为女子，却能在一众小姐间游刃有余，偷香窃玉，自然有她的本事。 她连射三箭，三箭连中，放下弓弦，她还回头朝沈安之望来。 接下来这两人像是在较劲一般，赵绣莹射一箭，宁蓁跟着一箭，从五十步一直到百步穿杨。 又是一箭，赵绣莹终究体力不支，箭矢偏了准心，飞出后无奈脱了靶。 宁蓁只是微喘一口气，俏脸上汗也未出，仍是那副冰肌玉骨的美人模样。 她得意洋洋地撇了赵绣莹一眼，忽然把弓丢在一边，单手拔下了自己云鬓上的珠钗。 乌黑光亮如绸缎的青丝倾泻而下，她的眉眼倏而温柔下来，沈安之仿佛间还以为自己看到了宁姝。 还未等沈安之细看，宁蓁拿出一根丝带，倌发给自己扎了个高马尾，清丽的样貌平白添了三分英气。 她唤人给她牵来一匹棕鬣大马，踩着马蹬一个翻身，就利落地坐上了马背。 在诸小姐的围观之下，她拽起僵绳，一夹马背，马儿猛地蹬蹄前驰。 她身上仍穿着那身颇有仕女气质的青色纱裙，马儿奔跑时裙摆激荡，仿若要凌空飞去。 沈安之望着她有些发痴，在她眼里，宁蓁好似那长虹，飞天贯日，气冲云霄。 她甚至能够看清她被风吹开的光洁雪白的秀额，她有些凛冽的美眸，她抿着的饱满的红唇。 就在此时，宁蓁突然松开了缰绳，她娇躯后仰，仿佛就要从马上毫不留情地摔下来。 沈安之的心骤然一窒，宁姝却在这促息间抽出箭矢，弯弓松弦，一声巨响传来，众人定睛望去，只间木靶中心赫然破开一个大洞。 热烈的喝彩声响彻霄汉，沈安之才渐渐回了意识，她用手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后背都被冷汗给浸湿了。 “沈小姐？”沈安之转过头去，看见了苏三娘关切的目光。 “你无事罢？” “无事。”沈安之摇摇头。 “那就好。”苏三娘叹了口气，“三娘往日里以为自己已是绝顶聪明，今日才知人外有人。” “苏小姐言重了。” “沈小姐莫要宽慰我。”她摇摇头，又问道，“若是沈小姐不嫌弃，以后我可否向你请教？” “请教不敢当，但苏小姐有问，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两人相视而笑，沈安之心下稍暖，比起敌意，她还是希望多几个交心人的。 远处似乎有人在呼唤苏三娘，她回过头去，对沈安之歉意道，“沈小姐可否帮我一个忙？” “苏小姐请说。” “眼下天气闷热，我本想去购些酸梅汤给诸位姐姐，可实在脱不开身，沈小姐能不能替小女子去一趟？” 沈安之点点头，“小事而已。” 苏三娘松了口气，她给沈安之指了指路。 “出了这空地，左拐上官道，来时我在路旁看见了售酸梅汤的摊子。” 她从荷包里拿出碎银子，被沈安之推拒了。 “这次就当是小女子请了。” 苏三娘当即感激道，“真是多谢沈小姐了。” 小路上人来人往，沈安之出了路口，就到了宽阔的官道，她环顾四周，果然在不远处看见了卖酸梅汤的小摊。 摊主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妪，沈安之要了一份，酸梅汤用竹筒装着，一口下去沁人心脾。 她将这份喝完，想着小姐们都口渴了，宁蓁恐怕能喝好几份，于是干脆买了一小桶。 “老婆婆，可以给我多一些竹筒么？” 老婆婆笑容可掬，她不仅多塞给了沈安之，连多余的银子也不要。 沈安之待在这儿陪她聊了一会儿，听闻她中年失寡，前几年儿子在边疆战死，消息传来，儿媳改嫁，如今由她一人带着年幼的孙女。 沈安之心中感伤，她偷偷留了二两银子，才提着小桶回去。 以她的臂力委实重了，她小心翼翼，怕酸梅汤洒出来，不一会儿，便累的香汗淋漓。 她提一会歇一会，终于望到了空地的入口。 想着宁蓁与小姐们都热坏了，她赶紧加快了步伐。 沈安之放下了小桶。 林间空空如也。 …… 马车上只有宁蓁一人。 方才苏三娘过来找她，附耳低语。 “我瞧宁姐姐似乎对沈安之很是不喜。” “与你何干？” “小女子也不喜沈安之那副狐媚样，因此想与宁姐姐一同整治整治她。” “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 宁蓁皱着柳眉，她再不待见沈安之，那也是自家事，轮不到外人插手。 “宁姐姐此言差矣。”苏三娘摇了摇头，“沈安之好为人先，不听人言，有不少姐姐都对她心生厌恶。” “况且方才宁姐姐亲眼看在眼里，沈安之与赵绣莹勾勾搭搭，这赵小姐有何癖好，宁姐姐还不知么？怕不是两人早已天雷勾地火，做了恶心又见不得人的勾当……” 方才赵绣莹就在宁蓁身旁与沈安之拉拉扯扯，宁蓁的确恼怒不已。 她虽然偶尔腹诽沈安之是个狐媚子，可沈安之真的与别人勾搭上了，她又生了闷气。 联想到娘亲与姐姐对沈安之的格外关爱，还有沈安之对她那可有可无的态度…… “你想怎样？”她低声问道。 “天气炎热，小姐们都不意多待，我们何不先行离开，让沈安之步行回城？” “漓江距江宁不过十里，官道上差官驿所不少，守卫安全，此计小惩大诫，不过让沈安之累累脚程罢了。” 宁蓁想，这的确是个好方法。 她先回江宁，等沈安之回府，她就去找她，若是沈安之愿意服软，她也不吝冰释前嫌，尽个做姐姐的份。 抱着这样的想法，宁蓁一路回了宁府。 她躺在自己香软的榻上，小睡了一会。 屋外传来一声震雷，宁蓁猛然惊醒，她坐起身来，推开了窗。 大雨磅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