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月

    “……喂？”被电话铃声唤醒的林羿几乎转瞬就从迷糊的状态清醒过来。

    “林律师，我这边有个辩护单子，你看……”对方点到即止。

    林羿眉头一皱，“抱歉，最近状态不太好……”

    不用林羿说完，对面就秒懂。

    “好的，十分遗憾……那就只能等林律师恢复状态之后再多多合作了。”

    电话挂断之后，林羿靠在床头，眼神定定地落在墙上的一副水墨山水画上。

    这幅画是学习西方绘画技法的卫昭心血来潮自学国画之后的第一幅完整作品，略显稚嫩。绕是如此，也可见功力不俗。

    只能说天赋使然，有些人真的就是吃这碗饭的。不过，也许是上天在卫昭的艺术天分上倾向太多，在其余方面就显得颇为吝啬。

    卫昭在绘画上浸淫有多深厚，在别的东西上面就显得有多浅薄，五谷不分都算好的了。

    得亏卫昭家境不错，他才可以为艺术倾注太多心力，而不用担心芸芸众生忙忙碌碌所求的经济来源。

    十几年沉浸在艺术殿堂，卫昭活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直到和林羿处了对象，才过了几年凡俗生活，多了一些对人情世故的了解。

    然后，他们分手了。

    卫昭又回到了天上。

    “呼……”林羿有些烦躁地薅了一把头发，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简直糟糕透了。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这么矫情的时候，明明就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人，却偏偏为了个前男友伤春悲秋的。

    她自省一下，觉得自己更多的可能是稍微有点不甘吧，为了一段感情投入了太多，这个过程中的沉没成本有点高，最后分手了，什么也没捞着，所以心中郁郁，想要挽回感情。

    这么一分析，林羿渐渐释然。

    就这样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吧。

    当初谁能想到呢，一对情侣走到最后和平分手，成了老朋友。

    可能也就他们这种没有身体关系的情人才能够这样没什么疙瘩地继续做朋友，换个人绝对做不到。

    这大概全世界独此一例。

    就在林羿把心情整得差不多的时候，手机又响起了叮叮咚咚的铃声，是一段悦耳的琴筝合奏曲——

    卫昭专属铃声。

    林羿先开口：“小昭。”

    “羿哥，c市中心明天有个画展，集合了很多知名画家的得意之作，方正唯大师的封笔之作也在其中，你要来看看吗？”清朗好听的男声从手机里传出，有种特殊的熟稔。

    “刚好最近挺闲，你把地址发过来，我过去看看，有钟意的到时候应该会买下来。”

    林羿这时候已经没有前几次和卫昭通话时那么纠结忐忑了，骨子里的洒脱让她乐于配合卫昭各自放手。

    挂断电话，林羿捯饬好自己，正准备出门放松一下心情，却不料一阵剧烈的疲惫感袭上脑海，眼前一片模糊。

    她心里一咯噔，难道被仇家暗算了？

    什么时候下的药？林羿对自己优于顶尖特种兵数倍的身体素质十分有信心，能够让她这种人类中的“异类”这么快就被侵蚀神智，可想而知对方能耐不小。

    做她这一行的，仇家绝对不少，她一时间也无法锁定范围。

    疲惫感迅速淹没理智，林羿果断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给自己的胳膊来了一下，鲜血迸溅，剧痛袭来，然而疲惫感如影随形，林羿挣扎无果，陷入黑暗。

    这次栽了。

    ……

    林弈再次醒来的时候，刚睁眼就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不对劲。

    她此时是躺着的姿势，身体却是悬浮在空中的。抬眼扫视开来，周围没有任何物体，只是全然的白，没有任何其他颜色，看得人毛骨悚然的。

    林弈能够确定自己并不是在做梦，思绪很清晰，没有做梦会有的那种浑噩感。

    现在科技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吗？

    林弈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仔细思索自己遇到的这种情况所能够联系起来的线索，最终却什么都推测不出来。

    她只好直接出声：“有人在这里吗？”

    本来她以为不会立马有回应，可是没想到自己话一落，无法确定是哪个方向传来的机械声就响在这个白色空间里。

    “林弈你好，我是智能生命编号6128～”

    林弈：“……”这机械声居然还可以抑扬顿挫带感情？

    “……我来自未来宇宙，受人所托，而你与事件中心任务相关……我已经观察你五年了，确认了你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执念没有完成……”

    林弈：“……”说得还真对，自分手后，这感觉一眼可以望到头的人生她确实不存在执念。

    “……据我了解，你似乎有一些特殊癖好……”

    林弈：“……”

    什么叫做“特殊癖好”？怎么说话的？！

    “……我可以满足你这个癖好，只要你同意签下这份契约，我就可以送你前往另外一个随机世界，并且给你一个男性身体，容貌以你现在的脸为模板，与你自己相似……”

    林弈听到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怨念了，她聚精会神地看6128给她看的那份契约，泛着金芒和沧桑感的古老文字一个个浮现在空中，明显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文字，可林弈却毫无障碍地看懂了。

    大概意思就是随机送她前往一个拥有超凡力量修炼体系的小世界，并且给她制作一个男性身体供她附身，因为她自己的本体和其他世界相容性极低，身穿的话估计刚过去就死翘翘了。

    作为交换，就是她将现在的这具身体所有权以及使用权上交，并且断绝一切因果联系。

    这份契约倒是非常贴合互利共赢理念，毕竟这具躯体于她而言确实没有什么大用，她魂都到另一个世界了，那这具身体不就成了死人，还不如“废物利用”一下。

    至于这具身体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开发出来的隐藏功能，林弈也不在乎了，反正就算真是个宝，凭她自己也用不了。

    她也不是不担心自己去往的世界危险性太高怎么办，但她宁愿死在惊涛骇浪里，也不想活在平静无波的湖水中。

    而且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觉得自己此去是绝对不会后悔的，而她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赌一场。

    契约在林弈内心同意的时候就已经成立，金色文字自动消散。

    “我需要做些什么准备吗？”林弈向6128询问。

    “不用，等你走了之后，世界会自动修正，你的一切都会从这个世界被抹去，就相当于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出现过你这个人，你在这个世界的过去、现在、未来都无法被任何权限过低的存在检测到。”

    林弈从6128说的这些话中感受到世界远不是自己所想象的样子，世界之上还有一些自己现在可能根本无法理解的存在。

    就连它告诉自己这些都肯定是某个存在的授意。

    她长久沉默，最后说道：“给我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就和你离开。”

    6128把她送回房间，她还是以相同的姿势从地上醒来。

    林弈站起身，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眉梢一挑，手臂居然完好无事。

    昏迷之前的一切绝对不是幻觉，她是真的划伤过手臂，而现在——6128做的？

    林羿定了定神，目光缓缓滑过室内的一切。

    深灰色的床单，黑白简约风的衣柜，深蓝色的窗帘，白色的茶几和深蓝的沙发……

    到处都是她当初按照自己的喜好以及卫昭的喜好选择的风格，彰显着浓厚的个人特质。

    而这一切，都将从她的生活中、从这个世界被抹去。

    林弈眺望窗外，看了看蔚蓝的天空。

    今天是个好天气，万里无云，阳光明媚，花园里的绿植长势喜人。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一个月后再来找你。”6128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没等林羿反应就消失了。

    林羿微微一怔，自己为什么能够感受到6128离开了？是6128故意为之，还是自己太敏感？

    “呼……先去找萧潇告个别，虽然——”她走之后萧潇不会再记得关于她的一切。

    开车出门，沿着马路拐到c市西南方的大学附近，最终停在一处低调的大楼前。

    大楼外观十分朴素，挂着个木匾，上面是潦草的一行字：耀兴大药房。

    任谁也想不到这里出入的都是一些低调的大佬。

    能让这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乔装出现在这样平平无奇的地方，有心人不难猜到，不是跟利相关，就是跟命相关——这里，就是在上流阶层中声名远传的地下诊所，或者说地下研究所，真名光鑫医药有限公司。

    不知道的人以为是什么野鸡公司，知道的人如雷贯耳。

    萧潇研究生毕业之后没有选择明面上声名在外的医院和研究院，而是以自己的研究成果作为投名状，入职光鑫——然后，如鱼得水，天赋得到淋漓尽致地发挥，迅速成为光鑫一颗耀眼的明星。

    入职以来各项研究成果层出不穷，加上过分年轻的年龄、古怪莫测的性格，让她在光鑫得到了“鬼医”的绰号，地位举足轻重。

    如果不是和萧潇关系莫逆，林羿根本进不来，也就只能在第一层的“耀兴大药房”买点药罢了。

    确认过身份之后，林羿乘坐电梯到了大楼地下第五层，才刚跨出电梯，就碰到处理失败的变异研究体的人员从面前经过，提着一个金属箱子，箱子震动得厉害，里面不知道又装着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双方对视间微微点头，对方显然知道林羿是为数不多的可以进入研究所的外人。

    林羿错开眼神，目不斜视地大步向前。

    她曾经在这里见过类似的失败研究材料，是一只毛发血红，根根如针的小动物，长着锋利的指甲，龇着牙齿浑身抽搐，轻而易举啃断钢板。

    萧潇云淡风轻地告诉她，它原本是一只可爱的小白鼠。

    从那之后，林羿一直心有余悸，再也不关心萧潇究竟在用她的血研究些什么。

    虽然她自己也能徒手掰断钢板来着，但好奇心害死猫，她可不确定这个研究所里有多少能够威胁到自己的生物。

    对周围的高科技设备、穿着白大褂或者防护服的人视若无睹，林羿轻车熟路直奔萧潇的办公室。

    “滴——”

    刷脸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