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分别
关望心里猛地一跳。 他目视着轿车远去,转身快步追上了程见凌。程见凌迫不及待把刚才从徐穗那里听来的事告诉了他。 “所以全家人,现在除了我之外,没有一个知道妈妈当年生下的是双胞胎。他们根本不知道还有一个你。” 出乎关望的意料,他本以为母亲和自己当年最可能是被赶走的,但现在看来,母亲大概是用了什么手段来瞒天过海,让所有人都误以为她只生下一个孩子——这样她才能够偷偷带走另一个,不然“看重血脉”的父亲是决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的。 那刚才轿车上那个男人又是怎么回事?那个陆叔明明和程见凌那么熟悉,却在看到外貌和他极其相似的关望时没有露出丝毫惊讶,反而还笑了出来。 “所以你不用担心家里人不接受你了,爸爸突然看到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回来认亲,是意外之喜啊。”程见凌开心道,“你今晚就和我一起回家吧,趁着亲戚们都在,刚好跟大家认识一下。” 不行,见凌。我不可以自己回去,我是要被彭楚当成一件“礼物”送回去的。 关望只能拒绝:“太突然了,我还没有准备好要面对那么多家人。而且今天是你妹妹生日,我不应该去喧宾夺主。” 程见凌听着也有觉得道理,又问:“那明天?”见关望并不回答,再问:“后天?” 也许等不到那么久,在证实了血缘关系又弄清了父亲不会抗拒他回家之后,他的任务已经完成,该回去见胡青了。 “还是再等一等吧。” “嗯,那也行。”程见凌没有再勉强。他听过一个词叫“近乡情怯”,连在外太久的游子回家时都会感到有些不安,更何况是要面对完全陌生的家人的关望呢。 因为还犯着急性肠胃炎,程见凌没敢多吃东西,只喝了点徐穗带来的热粥垫垫肚子。他继续请了下午的假,回到宿舍就往床上一躺,打算好好补眠。 关望见他睡了,掏出手机来给老七发了条信息:程家那个姓陆的管家也是我们的人吗? 老七很快回复道:不是,我们要是能把人安插到他们家里,还需要你干什么。 确实也是这个道理。但这让关望更疑惑了,那么那个陆叔在见到自己时的反应该如何解释呢?他不光没有惊讶,反而还笑了,就好像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程见凌还有这么个孪生兄弟,并且一直在等他回来。 那个陆叔想必曾经和母亲有过瓜葛,但不知他究竟是善是恶,是敌是友。 关望深深呼了口气,等到将来回了程家,一定要把所有事情都弄个明白。 这时手机又震了一下,老七发来信息:都一个星期了,程老板家里那点事搞清楚没有? 隔了几秒又来一条:不要浪费时间了,阮梅催得紧。 关望回复他:今天刚问到,程家人不知道当年我妈生的是双胞胎,以为只生了一个儿子。 过了一会儿,老七回了信息:你可以回来了。 关望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程见凌。时间这么快,转眼一个星期就过去了。这一周里充斥着欺骗和坦诚、真情和假意,在利用程见凌达到自己的目的之后,他扭头就要离开。 世上有这样的混账哥哥吗?自己要做出怎样的弥补,才可以有资格称为一个哥哥? 宿舍拉上了窗帘,屋里没有开灯。关望在晦暗的光线下看着程见凌的睡脸,他和自己长得实在太像,但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五官要更圆润,脸上每一道线条都带着温良纯善的味道。 他真不想看到这张脸朝自己露出失望和厌恶的表情,即使他知道自己早晚需要面对。 他拿过自己的手机,用那个只有30万像素的摄像头对准程见凌的脸,悄悄拍了下来。 下午,程见凌又去校医院挂了瓶水,然后回家去。今天的晚餐自然很丰盛,可惜没几样菜是适合程见凌这个病人的,还好陆近春交待厨房专门煮了肉粥给他。这回的家族聚餐是为了给程心倩过生日,并没有什么人在意他,于是他吃完饭就借口回学校了。陆近春主动要开车送他回去。 程见凌趴在汽车后座上百无聊赖地刷手机。陆近春问他:“怎么那么急着回学校?你身体不舒服,不如住在家里。” 程见凌说:“学校里还有事,而且我住在家里身体也不会更舒服啊。” 陆近春笑道:“至少在家里陆叔可以照顾你。” 程见凌随口道:“没关系,在学校里也有人照顾我的。” “那就好了。”陆近春便不再说话了。 到了学校,程见凌和陆近春告别后就往宿舍走去,走了几步,感觉胃里老在翻腾,又开始一阵阵地犯恶心。他快步赶回宿舍,一进门就冲进了卫生间,对着水池把晚饭全吐了出来。 关望听见动静,连忙也进到卫生间里,拍着他的后背问:“今天不是都好了很多吗,怎么又开始呕吐了?” 程见凌掬了一捧水漱口:“也没什么,就是晚上吃了点东西。” “吃什么了?” “粥,还有……”程见凌支支吾吾道,“一点鱼,几只虾,几片烤鸭……” 关望一听就变了脸色,厉声道:“你生着病还不知道忌口?” “可是我真的很饿啊!”程见凌给他这么一吼,不光被吓了一跳,心里也觉得很委屈,“我也知道不好,但是都饿了一整天了,吃的东西连点油水都没有,跟赶上了闹饥荒似的。晚上我一看到肉就没忍住……你那么凶干嘛?” 关望见他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脾气顿时也消下去了,心里觉得好笑,还有点心疼。一天没吃肉就熬不住了,毕竟是没挨过饿的孩子。 “你挡我路了。”程见凌赌气似的把他推开,走出了卫生间,趴到床上埋头玩手机。 关望走过去在他床边坐下,说:“我就要回去了。” 程见凌一愣,立刻抬起头去看他:“这么快?你假期要结束了?” “临时有事要回去。” “工作上的事吗?” 关望垂着眼睛:“嗯。” 程见凌有些失望,又问:“那什么时候走?” “明天中午。”老七已经帮他订好了回程的机票。 “居然这么赶。”程见凌有些郁闷,“那都来不及带你回家了。” 关望把手放在他的头顶:“我很快就会再回来的。” 程见凌嘟嚷道:“很快是多久?请假也不是那么好请的吧。” 关望从背包里拿出那条母亲留给自己的银链,把他塞到程见凌的手里:“可能几天,也可能几个星期。妈妈的项链你先收着,还有,遇到我的事你先别和家里人说。我想——将来自己上门去见爸爸,亲自和他说,更郑重一点。” 程见凌把银链握在手里,点了点头。 关望再一次叮嘱他:“千万记得。” “知道了。”程见凌又想起件事,“对了,你回去以后,我该怎么和你联系?” 关望写了自己的另一个手机号码给他:“就打这个号码。” 程见凌抱怨:“真落后,还得打国际长途。你回去后赶快换个手机吧。” 关望揉了揉他的后脑:“会的。” 程见凌今晚的破忌进食确实又加重了病情,晚些时候,他不仅又吐了一次,还发起了低烧。关望不得不再次送他去校医院。程见凌打了一针退烧针,因为不能进食,还得输葡萄糖补充营养。 深夜时,程见凌还留在校医院里输液。他已经很困了,身上又发冷,整个人都瑟缩在关望的怀里,断断续续地打瞌睡,也无法睡得安稳。 关望用自己的外套裹住他,把人紧紧地搂着。他做不到在天亮后就丢下程见凌离开,于是拿出手机给老七发了条短信:能不能晚两天回去?我弟弟生病了。 老七当然不可能体谅:你将来有的是时间照顾他。 见关望迟迟没有回复,老七又发来一条:不要逼我们明天去学校找你。 关望恼火地删掉短信,抬头盯着药水沿着塑料软管一滴一滴滑下。等情绪平复,他又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用手探探他的额头,体温似乎已经恢复正常了。 明天就要离开了,满怀愧疚,以及对再见的深深期待。 午夜的校医院空空荡荡,安静无声。关望在四周无人、连程见凌也闭眼沉睡时,悄悄低下头,在他额头上轻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