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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

    严御青走的第九天,正月初十,因为府君前几日下令将四个大门全部关闭,寻芳城成了一座孤城,一时间寻芳城内气氛压抑,寻亲访友的人少了,再没了往日人来人往人声鼎沸的模样。

    这天,天色阴沉,月月坐在医馆门口的台阶上,望天发呆,满脑子都是严御青的音容笑貌。

    街前走过一个敲锣的人,说前线军医紧缺,让懂治疗刀伤的人踊跃去衙门报名,悬赏颇高。

    月月等人过去,才猛地站起来,走到里间正在检查药材的琳琅面前,“我要去前线。”

    琳琅怔住,“不行,现在战况不明,万一你去了受伤了怎么办?”

    月月道:“军医一般都在伤兵营,不在前线,你放心吧。”看着琳琅担忧的表情,月月促狭道:“我觉得伙夫都比军医更容易受伤害,只听说有人烧粮草的,没听说有人会去伤兵营里杀人。”

    “不行啊!”琳琅看着从外面进来的琉璃,眼睛一亮,道:“你快劝劝月娘,她非要去前线。”

    琉璃比划比划表示自己都听见了,走到月月面前,比划:你去了前线,我就没办法保护你了。

    月月摇了摇头:“在前线上,没事的。我只是治病救人出一份力而已,更何况出去了才能听见严御青的消息。”

    琉璃还要比划,月月道:“既然这么担心,不如你们帮我做一个武器吧。”

    琳琅听着月月说的的东西,微微一愣,道:“月娘,你还真是奇思妙想。”

    琉璃眼含赞赏,依言去办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带回来月月要的小刀。

    每把刀食指大小左右开刃,刀柄处是钝的,琳琅和月月将绣好的小花样套在上面,又将双层加厚的腰带中间封了牛皮刀袋,将小刀装进去,月月将腰带绑在身上,看上去就好像是上面绣了十二朵花一样。

    月月一边转圈给琳琅和琉璃展示,一边道:“怎么样?”

    “不错!”琳琅拍手。

    月月笑着说:“这下你们不用担心我了,谁敢伤害我,我就让他们喉咙开花。”

    下午三人分别,月月来到府衙前,说明来意,收人的官吏上下打量了一下男装的月月,道:“你是女人?我们不要女人。”

    月月到也没太动肝火,指了指周围不到十个人,看向官吏,“你还有的选吗?”

    官吏无奈,府君让他凑够五十个,可是最近人心惶惶,大家都在传薛厉这个不败将军这次会败,谁也不肯去前线等死。就这不到十个人,有一半还是冲着高赏金来的。

    官吏只好挥了挥手,登记了月月的姓名。过了一会儿,府君派人来问话,得知此事后,也没有为难官吏,而是强迫以孟家为首的医馆联盟交人,在府君的威逼利诱下,联盟派出了四十个大夫,总算凑了五十人,五人一马车,就这么去了前线。

    月月经历过上次和沙匪的战争,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有所准备,然后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上次的伤兵是一波一波送来,中间还有很长的间隔期,而这次……伤兵几乎是源源不断地送过来。

    月月等五十个大夫很快被分到各个营帐动作起来,居然也没以前的同事发现月月,有的大夫虽有治疗刀伤的经验,但是也没见过这么多血腥的场面,当场就跑出营帐吐了起来,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月月能做的就是尽力救人,能多活一个是一个。伤兵营的营帐越来越多,时间来到了正月十二,战事稍缓,月月脚步虚浮地走出伤兵营,已经不知道自己几天没合眼了,边走路两只眼皮边打架。

    她突然觉得浑身瘫软,只得依靠在一个营帐边上,身体下滑,就这么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与做饭的女人们一起的营帐,她睡得头痛,揉了揉头,冲身边的大娘问:“我……我这是睡了多久?”

    “整整一天一夜!”大娘倒了碗水,月月赶紧接过道谢,“我怎么回来的?”难道是自己走回来了?

    大娘暧昧地笑着说:“是一个蛮英俊的军官送你回来的。”

    月月喝水的动作微微一停,“是长得有点黑的吗?”虽然知道严御青跟着薛厉在前线,她还是忍不住问。

    “不是,蛮白的,蛮俊的!”大娘眼睛都放光了,月月起身放下茶碗,心里有个数是闻人越,可是闻人越又要做什么?自己还有什么能让他扮做这副模样来掠夺的呢?

    月月吃了两个馒头,起身去了伤兵营,发现大家面上都带了喜气。原来是这仗终于胜了,沙匪残余原沓立和胡人的老巢被攻了下来,月月听得云里雾里,不是原沓立和胡人在侵略大周吗?薛厉带了兵马踏联营,斩首六万,是的,斩首就六万,账面上报多少不知道,但是胡人这回是元气大伤,被迫北迁。

    月月想,薛厉这次保住了自己常胜将军的名号,可能要彪炳大周史册了。不知道严御青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她在伤兵营包扎伤口,突然有人来找她,说是薛厉传召。月月一愣,道:“薛将军已经回来了?”

    “是。将军今日回营的。”

    月月跟着走,问:“那叫我什么事?”她的手不自觉摸上了腰上的绣花。

    “严将军受伤了,将军让你去看看他。”

    “什么?”月月赶紧拉着小兵的胳膊,道:“快带我去!”小兵怔住,只能带她跑着去。

    月月一揭开营帐,只见薛厉、闻人越都在,正转头看向自己,她也不管二人,进了军帐,直直朝着床上那悄无声息的人而去,他躺在床上,身上的伤口已被包扎过,此刻那个军医正将战场上匆匆包扎的纱布放到水盆中,鲜红的颜色刺痛了月月的眼睛。

    月月看着他几乎被包成粽子的上半身,又看向严御青苍白惨败的脸,他的脸一向是古铜色的,何曾如此惨白过?泪水潸然。

    “严御青……”月月的声音十分轻,仿佛没有重量。

    可严御青偏偏眉头微微蹙起,眼珠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女子含泪的样子,微弱道:“月月……”他想伸手抚摸她的脸,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月月抓起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她的脸紧贴在他手心,有泪水从他的小鱼际一路蜿蜒到他的胳膊上。

    “我终于……可以娶你了……”他说完这句话,就晕了过去,月月泪水汹涌,赶紧给他盖上被子,将他的手放进去,就那么贪婪地紧紧地盯着严御青看。

    “还看什么?走吧!”薛厉拉了拉神色不明的闻人越,二人离去,月月连头都没抬。

    伤兵营的士兵能包扎都包扎了,现在就是用人看着换药,用的人没有以前多了,薛厉又特批月月照顾严御青,月月没有推辞,每日把薛厉送的补品煮给严御青喝。

    严御青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因为他这次孤军深入,斩首了原沓立和一个胡人将领,虽然也差点把命丢了,被薛厉救回,但薛厉说他这次是首功,问他要什么。

    只是一句请旨赐婚罢了。

    月月看着他每天换药,身上被砍得每一块好肉每一次都哭得泪流满面,他偏还和没事人一样,一边疼得呲牙咧嘴汗流浃背,一边还要扮鬼脸讨月月开心,然后就是每天都要和月月说一句,“你马上就要嫁给我了!”

    看着严御青开心得像个孩子的样子,月月再悲伤的心情也不由得变好些。

    半个月过去了,薛厉才把军营中的事情打理完,该请功的请功,该抚恤的抚恤,抽空去看看严御青。

    月月居然向他福了福身,让他微微一愣,然后便离开了,把房间让给他们。

    “别以为月月是原谅你了,她只是因为你救了我,向你道谢而已。”

    “臭小子!你还知道是我救了你?兵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穷寇莫追知不知道?”薛厉自坐到椅子上,数落起严御青,“要不是我去救你,你早就被碎尸万段了。再说了,你在这场战争中已经表现得够出色了,完全可以请皇上赐婚了。”

    严御青身穿白色寝衣微微敞着怀露出腹肌上缠绕的纱布,他坐在床头,下半身被被子盖着,眼中还是喜悦、庆幸和一丝坚定,“我必须加大筹码,让这件事万无一失。”

    “真有那么喜欢她?”

    “废话。”顿了一下,道:“所以虽然你救了我,早晚有一天我要揍死你。”

    薛厉无语,突然有点后悔救这个狼崽子了怎么办?

    “过几天拔营,回成河,你去哪修养啊?”

    “我要和月月回寻芳城。”

    月月端着茶水站在门口,冷不防背后突然传来声音,“怎么不进去?”

    月月回头,见闻人越,如避蛇蝎,就要离开,却被闻人越拦住,“茶水给我!”就在月月心神不定的时候,他突然从她怀中取过茶水,看也不看她,进了营帐。

    外面阳光正盛,众人都在收拾东西,过几天回成河了,月月想了想自己和严御青好像没什么要收拾的,两个人囫囵个回寻芳城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