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目眩神迷
那次之后，甄楚对于床上的事情反而难为情起来。 似乎有些什么在头脑深处发酵，疯狂微妙地蔓延在意识的海洋里，连他自己也没察觉。 ……既然连最最私密的生理活动都毫无保留地进行了，是不是说明这具身体里里外外都在与他人共享？这个念头在潜滋暗长，似乎浑身上下所有的秘密都不再仅为自己所知——他已经彻彻底底被另一个人拥有了。 像完成了什么隐秘的宗教仪式那样，甄楚陷入了令人晕眩的喜悦里。 雨季悄然而至，接连几场暴雨，整个世界仿佛都浸润在湿漉漉的水汽里。去操场的路上积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水洼，被晴天的太阳一映，反射出明亮的光芒。 随之俱来的还有毕业季，高三的学生们好不容易能趁着拍毕业照的时间喘两节课的气，一个个像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小鸟。操场上闹腾的声音传到楼内高一高二的教室里，倒显得他们才像是正在紧锣密鼓被考试折磨的人。 被外面的说笑声打扰，班级里的同学们也心猿意马，有几个坐得离窗子近的学生探头探脑往外看。聂雨河看了眼手表，只有不到两分钟就下课，他也懒得去提醒溜号的人，索性安排大家做课后习题。 他在教室桌椅的过道间慢慢踱步，静默地观察着每一个学生：有人心不在焉，有人奋笔疾书，有人把杂书压在桌子下面看，有人偷偷写小纸条……千姿百态，每一个都不相同。无声无息地观察周围的人似乎已经成为了本能。 这些所有的学生中，他真正注意的当然只有一个人——甄楚学习的时候总是很认真，视线停在桌上的练习册上，连正在被注视也察觉不到。聂雨河想起他在床上与此刻截然相反的表情——也不能说完全不同，他现在专注在书本里，正如在床上专注在性爱里。不论什么时候，他总是一个认真的孩子。 下课铃声终于打响，教室里瞬间像开了锅的水壶，聂雨河整理书本准备离开，正好看见甄楚趴在桌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忽然有几个不速之客在教室门口探头探脑。 “聂老师我们问了好几个老师才找到你！”领头的女生一见他就热情地说，“还有两个班级就轮到我们班了，老师我们知道你下节没课，来一起拍照片？班上同学都让我们找你呢！” 后面几个学生也一起响应。 是他去年代过一个月课的班级。高三的学生势头很足，一个个都兴高采烈催他，聂雨河只好跟着这几个人下楼。 教室里被这股风一扰，纷纷都趴到窗边往下看，有几个人商量着等到自己拍毕业照那天要穿什么带什么来学校，聊得兴致勃勃。甄楚听得心烦，于是离开座位，静悄悄去走廊里乱逛，在没人的窗户边站着。 操场上聂雨河被几个学生围在中间，阳光金灿灿的，给所有人的身影都勾了层金边。甄楚把手伸出窗外，风却还有点凉，冷冷从指间穿过去，他静静看着自己的手掌——那些关于毕业的话题让他有些落寞。 “哎——你倒是很会躲清净啊，”孟晓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把甄楚的思考打断，自顾自坐在了窗台上，“我实在被李晴她们几个弄烦了，才一提毕业，她们差点哭出来，我真的不能明白！” 她也跟着甄楚往窗外看。 “再过不到一个月楼下的人就都解放啦，我真想和他们换一下，实际上呢，还要再等整整一年……” 甄楚从来都不太会接她的话，视线追着聂雨河跑。好在孟晓歆也没有需要他接话的意思，她突然一拍脑门：“差点忘了！卢骥刚才和我说，他晚上有别的事情，你讲题时候不用等他，太好了，他每次都磨磨蹭蹭的……放学我们直接随便去个哪，今天的题我基本能做出来，所以也不用太费时间……” 好像孟晓歆每次放学之后都匆匆忙忙的，甄楚没有多想，点头答应。孟晓歆虽然不会真的对卢骥摆一张冷脸，但也有意无意和他保持距离，这丝毫没打消卢骥的热情。因此得知他肯舍弃和孟晓歆单独相处的时间，甄楚确实有点意外。 告别孟晓歆，甄楚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一个人影跳出来，把他吓了一跳。 “你不是今天有事……？”甄楚看清来人，话才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卢骥一脸难过，他从没有露出过这种表情。 “……你能不能帮帮我？”他用一种很少见的软弱语气询问甄楚。 “发生什么了？”甄楚刚这么问，卢骥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示意他坐进去。 甄楚不明不白地跟着坐到后排，又问：“是怎么了？” “我一直很好奇孟晓歆放学之后那么急着是去哪，打算跟着看看，”卢骥轻松地说，刚才悲伤失落的表情早就荡然无存，“你跟我一起吧？” “你因为这个故意装出来那副样子？”甄楚觉得他很荒唐。“就为了看她在哪，故意今天躲起来？” “很奏效，”卢骥大大方方地承认，“我要是好好和你商量你不可能答应的吧？” “你自己当跟踪狂别拉着别人，我要下车。” 甄楚正要开车门，却拉不开，卢骥得意洋洋告诉他：“算啦，别费这个心，你那边的车门本来就是锁死了的，想出去只能走我这边。” 甄楚生气地闭上嘴巴，不想再同他说话。卢骥告诉司机师傅沿着孟晓歆常走的那条路慢慢开，四下搜寻她的身影，却并没看见。 “她怎么可能一下子走这么快啊？”他喃喃自语，甄楚从书包里翻出英文笔记背单词，把他的话当耳边风。 卢骥自言自语很没趣，目标人物又看不见，心里有些不舒服，稍稍靠近了甄楚想同他说说话，之前那种异样的情绪突然弥漫上来。 他心里抓耳挠腮地乱找话题，忽然想到一个：“哎？你知不知道聂老师有女朋友了？” 甄楚身子一僵，勉强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的啊。” “你看见的？”甄楚紧张。 这个话题他似乎很感兴趣，卢骥有点高兴了，于是一股脑把知道的全倒出来：“上周我们几个去网吧，出门正好撞上，哎，好像挺好看的吧，但脸被挡住了，我没看见，可是他们两个还拉着手的，那肯定是了……” 甄楚这才反应过来他口中那个“女朋友”是自己，心里有种讽刺的感觉，于是又不说话了。 卢骥没想到这个话题时效性只有这么短，于是又开始苦苦思索，忽然没头没脑地说：“我还真没注意，你眼睫毛怎么比孟晓歆的还长啊？” 看他不做声，卢骥又补了一句：“我夸你呢！” 甄楚只好说：“谢谢。” 卢骥还没说什么，前面司机先噗嗤笑了一声。卢骥尴尬极了，很想发火，又觉得不该发火。正在这个时候，孟晓歆纤细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她轻飘飘地从商店里走出来，站在路边像在等人。卢骥告诉司机就原地停下，远远观察着她的动向。 然而后面发生的事情让他瞠目结舌：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一位三十岁上下的男性，男人身材高瘦，模样斯文，两个人很熟稔地说了会儿话，就一起坐进了停在路边的车里。 他们的车子启动，卢骥让司机不露声色地跟上，孟晓歆和那个男人先拐去了一个小区，两人上了楼，下楼时孟晓歆已经换下了校服，改穿一条很成熟的长裙子，两人重新上车，男人带孟晓歆去了家很有档次的咖啡厅。 两个人逛街似地从车里走出来，男人要掐掉手上的烟，孟晓歆却先抢过来，像模像样地吸了一口，把烟雾故意吹到男人的脸上，才给丢进垃圾桶，笑着走进了咖啡厅。 卢骥难以置信地坐在座位上，似乎根本不能接受自己看到的。甄楚也没想到会撞见这样一幕，他的思维开始发散——自己在和聂雨河出门的时候，难道被别人看起来也是这个样子吗？诚然，他们两个的性别年龄和孟晓歆以及她旁边这位都很不同，可刚刚的画面给了他一种照哈哈镜的错觉。 看卢骥脸色很难看，甄楚反而安慰他：“说不定只是亲戚之类的。”说完了连自己也不信。 卢骥没说什么，他静静坐了一会儿，翻出手机摆弄，点开一张图片给甄楚看。上面是模糊的人影，卢骥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这两个人拍了下来。 “你打算干什么？”甄楚有些反感，皱起了眉头。 “我没有打算，”卢骥故作轻松地说，“留个纪念又不犯法。” 他又不说话了，半晌说：“我耗了你这么长时间，就直接让你回去说不过去，我请你吃饭吧？” 甄楚赶紧摇头：“没关系，你快点让我回家就可以了，路边停车就很好。” 卢骥这时候的神情倒是有了几分货真价实的失落。 “拜托了，你这是在嘲笑我吗？今天这破事已经够我喝一壶的了。” 甄楚很想拒绝，看着卢骥丧气的脸又不太能说得出口，最后退了一步，问：“要去哪吃？” 他心里想的是，不管卢骥说去哪里，他都推脱那里的饭菜不合口味，然后仍旧回家。 卢骥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是去我家，我妈做菜很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