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秘密
49. 罗伊抱住奈特的上半身,将他扶起来。但奈特一点反应都没有。周围人纷纷议论,说他不动了,好像已经死了。罗伊看到葡萄过来,惊慌地问他:“怎么回事?他怎么回事?” 葡萄楞在那里片刻,回头问酒馆老板:“能,能借我一个房间吗?” 罗伊把奈特抱到房间床上,放下的时候,注视他的胸口半天,看不到起伏。罗伊面色发白,将发抖的手指放在奈特的鼻子底下,测他的呼吸。测不到呼吸,又摸他的颈动脉。这时葡萄走进来,对罗伊说:“我需要独自在,在这里。” 罗伊扯住他:“葡萄,他不能呼吸了!” “罗伊,你,你,你出去……”葡萄指着门。但罗伊还是扯着他:“救他!” 葡萄无法解释。他害怕看到罗伊这样失魂落魄,他恨不得能抱抱罗伊,告诉他,没事,交给我。但交给他又怎么样呢,奈特活不过来。 葡萄吸了口气,说:“出去。” 罗伊不确定地抬眼看他,他慢慢放开葡萄。一大堆人在门口探头观望,罗伊不放心地看看奈特,走出来顺手关上门,背靠着门坐在地上。弗里斯克善意地将所有人赶回了楼下。 罗伊独自在那里,屋里什么声音都没传出来。他回忆着刚才感觉到的一切,怀疑地看自己的手。 是错觉吗?葡萄真的有办法吗? 他想到弟弟被割破喉咙,倒在巷子里的样子。葡萄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不是没问过,葡萄说,是靠医术。什么医术? 过了一会儿,比罗伊想象得更快,门就打开了。罗伊红着眼回过头,看到葡萄站在门口,目光从他身侧穿过,看到奈特坐在床上,正好好地看着他。 罗伊既没有激动地跳起来,也没有大松一口气,而是奇怪地看着他。 “哥哥?”奈特叫他。那是奈特的声音,罗伊很熟悉。他这才从门口站起来,走到床边。他摇摇头,让自己清醒。 “奈特,发生了什么?” “我早上突然觉得头晕,可能是没吃饭。我听说都引起骚乱了,抱歉啊。”奈特抬眼看着他,一脸无辜的样子。 罗伊注视着奈特的眼睛,不由皱起了眉头。他仿佛看到了很不对劲的东西,令他心里生出一股寒意,却无法说出口。 奈特笑出来:“你怎么这么奇怪,从刚才就开始老看我?” 葡萄不安地走过来,奈特的目光转向他。两人目光交汇的一刹那,葡萄倒吸了一口气。奈特的眼睛里还有刚才落进去的沙子。奈特好好地睁着眼,对此毫无察觉。 葡萄惊慌地看看罗伊。罗伊什么也没说,找来一块布,轻轻替奈特擦脸。 他发现了……他发现了…… 葡萄忍不住往门口退。 “你怎么这么凉。你感觉不到疼吗?”罗伊刚问出口,听到身后有跑动的动静,回头,只看到一片衣角从门口掠过,葡萄已经不在房里了。 众人正在楼下七嘴八舌地议论,就看到葡萄慌乱地从上面跑下来。 “神使!怎么了,需要我们做什么吗?”弗里斯克关切地问。 葡萄摇头,一脸不安,仿佛要从什么可怕的事中逃离。他说:“带,带我去看那只怪物!” 弗里斯克:“什么时候?” 葡萄:“现在!” 众人见他态度大转变,正半信半疑,就看到罗伊也从楼梯上下来。弗利克斯问:“你弟弟没事吧?” 罗伊没心情搭理他,紧盯着葡萄。葡萄看到他,就钻到了人群里。罗伊刚想追,奈特在他身后喊:“哥哥,你能过来一下吗?” 众人听到奈特的声音,全都惊叹起来:“是刚才那个小伙子吗!”“刚才明明已经……”“这位果然是天神派来拯救我们的呀!” 罗伊迟疑地看看葡萄的方向,只能返身回到楼上。他进房间,问奈特怎么了。奈特说:“能帮我站起来吗,我想到处走走。” 他由罗伊扶着在房里走动,经过窗口的时候往下瞥了一眼,看到葡萄被人簇拥着往酒馆外走。 罗伊低呼:“他要去哪儿!”就要夺门而出,却又听到身后动静。回头看到奈特摔倒在地。 “哥哥……”奈特吃力地说,“我还是有点头晕……你别走……” 罗伊瞪着奈特,但没有走过去帮助他。他纠结地看着他苍白的弟弟,被无数的问题痛苦地萦绕着。 奈特痛苦地向他伸手:“快过来帮帮我……帮我站起来……我站不起来……”看到罗伊久久地站着不动,奈特的表情渐渐从疼痛转为微笑。 “你发现了。”他的声音正常了起来。 “你在帮着他逃跑。你和葡萄到底瞒着我什么!”罗伊扑上去,按住奈特的肩膀,“全都告诉我!为什么他要从我这里逃跑,为什么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瞪着奈特的脸,摇头:“你不像奈特了……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奈特:“哪一天?” 罗伊咬牙,声音发抖:“你被那些士兵杀死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抓住奈特的手,将他的手指送到他眼前,“齐思林为你接断指的时候,手指上的伤痕几乎看不见了,可你脖子上的伤始终没有长好。葡萄说的是真的吗?他是靠医术救活你的吗??” 奈特冷静地看着他:“你都这么怀疑了,就去问他自己吧。” 他从地上站起来,拿起桌上罗伊给他准备的饼,翻来翻去地端详:“太好了,我再也不用逼自己吃这些东西了。拿着,别浪费了。” 几十人簇拥着葡萄,一直到城门口。 弗里斯克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一点:“我们这次只是去看看情况,不用这么多人一起去。我熟悉那边的路,我陪同神使去走一趟看看情况,回来再制定计划。” “我不是神使,”葡萄为难地解释,“我也不一定能,能帮到你们……” 但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了人们的欢呼声中。葡萄已经太久没有在那么密集的人群中独处过。他焦虑地缩了缩,下意识用目光寻找那个人,然后突然想到,自己刚刚从他的身边逃走,还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他就像一颗落到水里的葡萄,被人流冲着往前走。他们高喊着他的名字,将他与弗里斯克送出城。他看着那些民众热切期待的目光,突然又有些后悔。他低头,不自信地看看指甲透出的黑色。 弗里斯克将马的缰绳送到他手里:“会骑马吗?” 葡萄点头。弗里斯克松了口气,仿佛认定了他不会骑马似的。他帮了葡萄一把,将他送上马。而后骑上自己的马,一路往郊外去。 路上,弗里斯克会找些话题与他聊。作为这里渔民协会的会长,他虽然外表高大粗犷,但性子沉稳而又周到。他应该是当地的贵族阶级,受过良好的教育。但他戴着渔民的草帽,穿着随意,和平民站在一起的时候完全没有距离感。 此时,他在制造一些话题,比如问葡萄是在哪里学的骑马。葡萄说以前跟老师游历的时候学的。又问他游历时的经历,有时候问题问两次,也得不到回答。 弗里斯克绅士地笑笑:“如果与你说话让你紧张,我可以保持沉默。” 葡萄点头。于是后半段路在安静中度过。 马在一座山脚下停下。弗里斯克将马拴住,说:“接下来要翻过一个小山头,骑马不方便。” 葡萄跟着他一路走,在走到陡峭的地方时,弗里斯克会回头帮他一把。他们大约走了一个小时,看到葡萄体力不支,弗里斯克建议停下来休息。他取出水壶递给葡萄,还有一些干粮。葡萄感激地双手接过来。 “你打算怎么解决那只怪物?”弗里斯克问他。 葡萄捧着饼,小口地嚼着。他盯着自己黑色的指甲,咽下食物,说:“我不,不知道。不知道能不能行。” 弗里斯克:“我相信你有别人没有的能力。但是,只是能把种子变成瓜果的话,是没法和那东西抗衡的。你也许真的有别人做不到的本事,但你解决不了那东西。我以为你不会答应的。” 葡萄挺惊讶弗里斯克会这么说。 弗里斯克:“有时候你没办法忤逆民意,他们拼命希望你去试试,我只能让你去试试。但在私下,听着,别拿性命开玩笑。我们现在就回去,我会告诉他们很遗憾,你帮不了他们。” 葡萄:“你不,不希望庞德城恢复原样吗?” 弗里斯克:“我当然希望。你可以吗?” 葡萄悄悄将指甲藏在手心,说:“我想试试。” 弗里斯克:“你是不是还藏着我们不知道的本事?” 葡萄想着种子店的兰尼大婶,老船长酒馆的老板,漫天风沙里匆匆行走的人们。 “我是,巫师。”葡萄说。 “巫师?”弗里斯克重复这个他没有听说过的词,“那是什么?” 葡萄说:“我做了什么,决定了那是什么。” 休息后,他们又走了约半小时,终于翻过那座小山丘,眼前豁然开朗。 即使是普莱斯那河的支流,也十分的宽阔。在葡萄眼前的,是一条又深又宽的沟壑,延绵向远方。这条沟壑就像一道大地的伤疤暴露在外,是曾经的河道。现在,里面一滴水也没有,也生长不出植物,深沟里的泥土全都龟裂成一道一道。 葡萄的目光顺着废弃的河道寻找,远远地,他看到了弗里斯克所说的“大坝”。在河道的尽头,果然有个庞然大物,像个塞子一样堵住了入水口,使得主流里的水,一滴也流不到这条河道里。 一时间,葡萄看不出那是什么。那看起来就像一道真正的大坝。那道“大坝”身上长满了绿色的植物,与周围的干涸形成鲜明对比。仔细一看,会发现那道“大坝”的身体在一起一伏,连带着身上的植物跟着摇晃。 葡萄沿着河道,走到了那道大坝边上。他小心地踩了踩,这道大坝非常的结实。走近才发现,这东西真的是巨大得不可想象,宽度比河道还宽一些,身上的植物及其茂盛多样,就像一座会呼吸的森林。 弗里斯克看到葡萄那不可思议的表情,理解地说:“我说过,仅仅能操控种子,是没办法和它抗衡的。” 葡萄:“把它移开就好了对吗?” 弗里斯克:“见到了这样的东西,你还不放弃?你要怎么移开?” 葡萄后退两步,踩到了龟裂的土地上。他对弗里斯克说:“请后退一点,我怕会,会误伤你。” 弗里斯克怀疑地往后退开了一些。压了压自己的帽檐,看着葡萄的背影。 葡萄于是站在岸边,左右看看,看中了不远处一棵枯树——树的尸体。那棵枯树看起来已经度过了近百个年头,但没有熬过这场干旱。葡萄咬破手指,他的血迹在空中划过一道发亮的光迹。他在空中画出一道咒印。咒印收笔,成为一个完整的圆形复杂图案,葡萄轻推它。咒印被推向那棵枯树,落在了粗壮的树干上。 起初,什么反应也没有。葡萄耐心地等待着。忽然,那棵枯树动了一下。弗里斯克倒吸了一口气。 枯树被一股无形的力从土地里拔了出来,树干上,岩浆一般的咒印发出暗红的光。树干被拧断,留下一个尖锐的头。忽然,那尖锐的树干就刺向了“大坝”。 砰地一声闷响。第一下没有什么作用。葡萄意识到了问题,抬起另一只手。大坝上的植物听从他的号令,往左右退开,露出了怪物的黑色“皮肤”。 第二次,树干准确地刺向了怪物的“皮肤”,被不痛不痒地弹开了。葡萄思考着,略微做调整。第三次,树干升向天空,从更远的地方俯冲而下,借着自身的重量狠狠扎向了“大坝”。第四次,第五次,每一次都从高处落下,准确地落在同一点。在扎到十几下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大的捣入烂泥的声音。被削尖的树干刺入了怪物的身体! 整个“大坝”顿时痛苦地扭曲了起来,连带着周围的大地剧烈地摇晃。葡萄被摇得站不稳,险些摔下高几哩的河道里。植物从怪物的身上纷纷抖落,一点点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那竟是一条大得前所未有的……水蛭? 失去了植物掩护的水蛭变得脆弱。葡萄操纵将树干拔出来,大量的水从那个缺口涌了出来,在“大坝”上形成了一道壮观的瀑布,将落下的植物冲走。 这方法可行! 葡萄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他看看自己的手,这两年来,他第一次因为自己拥有这力量而由衷高兴。接下来,只要再刺痛这只怪物,就算不能杀死它,也能将它赶走。只要它离开了入水口,庞德的昨日就会回来。 他的身后,弗里斯克的表情阴暗了下来。他慢慢走向葡萄的后背。葡萄毫无知觉,他再次举起手操纵树干。然而,他突然感到后背被人推了一下,而后,他的世界天旋地转。 在他往下坠入那深不见底的河道时,他在空中转了个身,看到了将他推下去的弗里斯克。弗里斯克冷漠地看着他,直到他和那截树干一前一后落入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