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心事谁知
温泉池中雾气蒸腾、水声潺潺,肩背单薄的少年暗卫就那样静静地跪伏着,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势,等待他的主人进来。 他自小习武,内家功夫纯熟,因此耳力十分过人。方才牧垣与蒙肃二人在屋外谈话,谁也不曾避讳,便都被他听得清清楚楚。 “小狐狸精”么......暗卫低低地垂下头,连辩驳的打算也没有。 他自己知道,蒙肃待他那样重的敌意,不是平白而来的。 自酒楼一事后,郁太守心中常怀疑虑,着人细细探问后方知,当日豪情赠酒之人竟是当朝唯一一位异姓王牧垣。 战功彪炳,居功而至上将军,其后又在北地战场平叛无数,边疆平定后急流勇退、挂印称病还乡的牧垣。 他是本朝开国以来天资最高、功绩最为显赫的武将。 少年从军,南征北战数十载,立下无数汗马功劳,以至于到最后官职封无可封,朝廷破格赐下王位,并划封地江州,准其好好将养。 这样的一尊大佛,郁太守不想招惹,但又想来,毕竟还在人家封地上为官,略略奉承也是应当。 一番瞻前顾后,太守终于想起自己府中不起眼的少年暗卫。 既然当日舍得以价值连城的美酒相易,那么想来王爷对这暗卫颇有兴趣。 不过是不成器的幼子身边的暗卫奴隶罢了,连房里人都不算,送出去也不值得什么,还省得自己成日里看着他们闹得不像样子。 这样的礼,既投其所好又不算贵重,郁太守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这些心思手段早已炼得炉火纯青。 只是他没料到,牧垣根本就没想承他的情。 他虽性子狂傲随性,但也懂得水满则溢的道理。过去的数十年年间,他身居高位,久握兵权,声名一时盛到极点,而如今山河已定,不如趁早退步抽身,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生养病。 怀着这样的心思,牧垣是不肯与当地太守有什么牵扯的。 所以小暗卫被洗剥干净、送上门来的那日,牧垣根本连见都没见,只是称病,叫个亲卫连人带礼打发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被送来的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小暗卫。 郁太守派来的人碰了一鼻子灰,回去无法交代,便对着那被拒收的“礼物”一顿拳打脚踢,恼恨地直呼“没用”。 亲卫队长蒙肃恰在此时出门,觉得眼熟,忽而想起这位挨打的少年是谁,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 他曾见过这孩子惊才绝艳的一身武功,便看不得他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地沉默着挨打,好像把自己当做个无知无觉不会痛的物件一般。 一时心软,收了他回来,牧垣倒没多说什么,也不曾训斥,只是叫蒙肃自己看着安排。 一个暗卫,能做什么呢。 王府里没有别的暗卫,主子也不肯过问这事,蒙肃只得暂且将他安在外头院里,做点不起眼的杂事,又出于防范,不许他靠近王爷半步。 无名的小暗卫低头称是,任由安排,叫他待在外院他便安安生生待在外院做事,劈柴担水、洒扫擦地,仿佛从来都是这王府里的一个低贱下奴。 蒙肃逐渐有些动容,将他身上禁制解开不少,许他在王府里更多的地方走动。 可他实在耐不住,总想去看看那位王爷,总想问他一句,可还记不记得自己。 而蒙肃长得五大三粗,为王爷操的那份心却细致,人往王爷跟前凑得多了,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了这暗卫对王爷的......仰慕。 这是什么痴心妄想! 亏他还怀揣一颗惜才之心将人留了下来,谁知背地里竟这样不安分! 昨日暗卫又一次“路过”王爷院外偷偷向内观望时,便被蒙肃捉了个正着,亲卫队长大动肝火,当即便将人拖去惩治,在粗铁链上跪了整整两个时辰。 惩罚刚了,偏巧今日王爷路过,不知哪来的兴致逗弄于他,更将人叫来浴池这样隐私的场所服侍,怨不得蒙肃心里又多想。 一个日日试图“勾引”主上的暗卫,千防万防没看住,还是叫主子见了。蒙肃在屋外急得直跳脚,太守送这狐狸精来还不知安的什么心,啊呸呸呸!真不该心软把他收进来! 牧垣却觉得啼笑皆非,他本不知道太守送来的是这个小东西,蒙肃将人收进来,他也没过问,只当东西合了蒙肃的眼缘,随他收下罢了。 今日一见,才知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故人。 算了,牧垣忽而任性地想道,管他是谁送来的,那张小脸生得是真好。 于是草草训斥一句:“你能想到的东西,我想不到?未免真当我是废物了!” 小暗卫跪在里头,耳朵一句不落地听了,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 唉,不管走到哪里,猜忌和鄙夷都是难免的,尤其和新主人的磨合期最是难熬。 他想起自己刚到郁三郎手底下时受过的磋磨,心说不怕,我都惯了,做暗卫么,何处去求主人适应自己?只有自己逆来顺受的份。 “嘶……” 暗卫常年饭食不周,他从小落下一身胃痛的毛病,昨日受罚未曾进食,如今腹中又火烧火燎地疼起来。 他又无端想起,当日饮下王爷赐的那几杯酒时,酒液从喉头一滚而落,好像也是这样的热和辣,只是没怎么疼。 蒙肃当日的惜才之心,暗卫十分感念,他只是控制不住自己。 小暗卫能有什么坏心眼儿呢,他只想再看看当日赠酒之人罢了。 膝盖昨日在铁链上跪了太久,方才在外头挨了王爷几颗石子儿,如今又在温泉池边跪候,只觉得双腿血肉一突一突地疼。 渐渐地,门外声音小了下来,他忙调整好跪姿,待牧垣推门走进来,也顾不得疼不疼,恭恭敬敬地低头道了句:“恭迎主人”。 小样儿倒乖,不枉我听了好大的一顿数落。 牧垣抠抠耳朵,走上前去抬起小暗卫的下巴,见当日在他脸颊上留下的掌掴印记已经全然消失,便将他瘦削的下颌十分玩味地摸了摸。 “我给你起了个名儿。” 暗卫其实刚刚都听到了,但主人转述与当面吩咐还是不同,他下巴在牧垣手里低不得头,便将视线压到最低以示敬服:“下奴多谢主人赐名。” “你说你没名字,我也想不出什么有意境的,思来想去唯有你我初见那日,喝的酒不错,窗外的景也不错。” “初秋九月,你就叫小九吧。” 牧垣手上动作暧昧得像个登徒子,眼神却没丝毫松懈,他细细察看暗卫脸上的神色,却见暗卫几不可察地、轻轻勾了勾嘴角,按着规矩称“是”,而后道谢。 没人知道小九的笑容里蕴藏了什么样的情愫,身为暗卫,没名没姓是常见的事,被主子胡乱取个什么得趣的滑稽名字也算不上稀罕,而牧垣,既然给自己起了这样的名字,便是还记得当日匆匆一见。 这样想着,小九脸上的笑便没能好好绷住,他不敢挣脱主人的手去躲,一脸笑意的模样便全落进了牧垣的眼里,有慌忙垂眸将嘴角抿住。 还是个小崽子啊,牧垣看他那样,也觉得有些好笑,只是防人之心总不能省,他还想再试试。 出于个人有些变态的嗜好,牧垣的试探之法自然不走寻常路。小九被他放开,也不知他想做什么、今日到底要不要自己伺候,正有些无措间,见他伸手在袖间掏了掏,掏出个亮闪闪的玩意儿来。 小九呆滞了一瞬,反应过来,那是个男宠们用的贞操锁。 他知道,有些主人在床笫之间,是不许男宠们泄身的,甚至就连他的前任主人也是如此,只不过他没这么好的待遇,往往性到浓时,被主人随手一掐软下去了事。 这是什么意思?要使用我了吗? 小九心里怦怦跳,心说没事没事不怕不怕你都习惯了的!要好好表现!既然已经是“狐狸精”了就要把“狐狸精”当好啊! 于是近乎雀跃地接过了牧垣手中鸟笼状的贞操锁。 牧垣看了一阵无语,他也不是没玩过男人,别人见了这玩意儿躲都躲不及,怎么这崽子这么兴奋? 老混蛋眯了眯眼睛,挥手把膝行凑上来亲吻他下体的小暗卫推开。 小九心里咯噔一下,心说完了,难道他不喜欢淫荡的类型吗?看起来不像啊!听说这个年纪的人明明都喜欢比较浪的才对……怎么办怎么办…… 牧垣让他先老老实实跪好,眼神一瞥又看见他浑身旧伤,尤其膝盖肿得厉害,想起自己今日一时心痒让他用这样的腿去爬了那么高的树,还用石子把他打了下来,忽而有些不是滋味。 但他向来不是什么负罪感强的人,此刻试探之心和肆虐欲望占了上风,便只想着再把人狠狠欺负欺负。 “自己将锁戴上。” 小九本也没指望王爷亲自给他那脏东西戴锁,便乖乖巧巧地低头认真地给自己上了锁,而后将钥匙奉在手心里,举起来呈给主上。 从牧垣的角度,只能看到小九低垂的脑袋、赤裸的身体,和上了锁的、秀气的少年花茎。 好个乖崽,牧垣点点头,接过小九手里的钥匙,抬手扔进了池水中。 “!!!”小九一惊,忍不住回头去看,只见那把小巧的钥匙已经随着温热的一池活水被冲走了。 牧垣见他略显错愕的神情,不由得心里暗爽,表面却故意凶巴巴道:“既然要服侍,这根东西便没什么用,锁上一辈子吧。” 小九对着池水呆呆地望了一瞬,便调整好神色,笑着对牧垣说: “是,小九明白。” 啧,傻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