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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第234节

    颜相听此形容,“这殿下就错怪他了。您没见过赵珣年少时,他那时最喜绯色,只要不是必需穿官服或者贡士服的场合,他都是穿绯袍,那才叫惊艳众生。彼时齐康常骂他,成天穿的招蜂引蝶,还不乐意蜂蝶来看。但其实这是赵珣的喜好,他喜欢绯色,平时常服自然多用绯色。”

    “那现在怎么穿紫了?”

    “应该是年长心境发生变化了吧。”颜相道,“记得赵珣说过,待六十岁就穿蓝色。”

    荣烺感慨,“我还以为是因为他跟程右都关系好,俩人都爱紫呢。”

    颜相目瞪口呆,连忙提醒荣烺,“您可千万别当赵珣的面儿这么说!”

    “难道他俩不睦?”程右都在开封查赵尚书族人这么大的案子,不可能完全密不透风,荣烺认为,身为开封士绅之首的赵族长必然知晓。这俩人还是同科,说不得赵族长还帮过程右都呢。

    难道不是她想的这样?

    颜相十分艰难的低声对荣烺道,“据臣所知,他们的关系完全不是殿下所想那般。”

    荣烺想想程右都那张刻薄嘴,就能理解颜相了。

    荣烺问,“那你们同科中,谁跟赵族长关系最好?”

    颜相笑容温和,指了指自己,却是说,“如果殿下想从臣这里得到能折服赵珣的办法,臣也无能为力。”

    荣烺说,“我也觉着赵族长聪明又风趣,平时瞧着好像不难说话的样子,我又觉着在一些事情上他应该是最难说话的那种人。”

    颜相赞许,虽然公主说的有些模糊,但感觉是对的。

    荣烺问,“那颜相你能给我点建议么?”

    颜相道,“我先告诉殿下一件事吧。”

    颜相摩挲着茶盏边缘,“殿下知道赵珣的妻子姓什么吗?”

    “姓什么?”

    “姓林。”颜相温柔的目光中有一种山一般的坚毅,“赵太太是林相的孙女。”

    “是因此事,赵族长才辞官回乡的么?”

    “不。林相倒台是在赵珣辞官之后两年的事。”颜相道,“其实当年林相很欣赏赵珣的文章,赵珣则对林相很冷淡。”

    “我听赵族长说过,他说最讨厌林相。”

    “是啊。要知道当年林相大权在握,能得他的青眼,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事。当年林相就有招他为孙婿之意,他完全不理,反是辞官回乡了。”

    “那他后来为何会娶林相的孙女?”

    “林相出事后朝廷有令,外嫁女可免于刑责。赵珣听闻后就来到帝都,说与林氏女有婚约在身,娶走了林氏女,也就是现在的赵太太了。”

    荣烺使劲思考这么绕的问题,过一刻方道,“原本人家要嫁孙女给他,他不要,还辞官了。结果人家出事,他又来娶走人家孙女。听说前些年男女不能随意见面,他不可能是对林氏女感情深。看来,他对林相的感情很复杂啊。”

    颜相微微一笑,“对。”

    “如果是担心赵太太的身份,林家案子过这么多年,当初朝廷都说不追究出嫁女,皇祖母跟父皇也不会计较这些小事的。”荣烺说,“可我看,他又不像在意这些的。”

    “对。所以想折服他很难。”

    “颜相你都没法子么?”荣烺问。

    在荣烺看来,颜相属于那种不显山露水性情也很温和,便刚正如方御史、嘴坏如程右都、以及有些坏心眼的齐师傅,抢功小能手李尚书,还有稳健让人看不出深浅的徐尚书,这些人竟然都居颜相之下。可见颜相必有过人之处。

    颜相道,“我与赵珣是私交的朋友。如果他在朝为官,相信我们会成为关系不错的同僚。但我身上不具备能令他到朝廷为官的东西。”

    “他需要什么东西?凡天下所有,我都能弄来给他。”荣烺是真的很欣赏赵珣才干。

    颜相望着荣烺自信满满的双眸,或许公主身上真的具备赵珣所期冀的品质,但此时的公主是注定无所得到赵珣的。

    颜相问,“殿下要臣告诉您么?或者您去请赵珣时亲自问他比较好呢?”

    荣烺无语半晌,“你这样说,我都不好意思问了。”

    颜相弯起的眉眼流露出温柔的笑意,“臣对殿下知无不言,但即便臣告诉您,也不会对殿下有任何助益。程右都的嘴很坏,但他对赵珣的评价臣认为恰如其分:傲慢的天才。”

    “你这说我的都忍不住了。”荣烺被颜相说的心痒难耐,从未这样想得到一个人。

    颜相温柔鼓励,“殿下想试就去试试无妨。”

    “你都不祝我凯旋而归,对我没信心?”荣烺凑近问颜相。她打算明天就去跟赵族长谈谈到朝廷做官的事。

    对着荣烺那双灵动慧黠的大杏眼,颜相不禁微笑,“臣不能说假话。”

    “你就等着吧,非让你刮目相看不烺可是信心十足!

    哪怕再傲慢的天才,也不会没有可商量的空间。赵族长这样的才干,蜗居开封未免浪费。荣烺相信,朝廷会有更大的挥洒天地,让赵族长尽情发挥他的天才。

    赵族长有任何为难之事,她都可以替他解决。

    就算她解决不了,还有祖母和父皇哪。

    第312章 灯灭之一一五

    殿下

    正文第三一二章

    当天晚上,荣烺亲自写了封帖子,令人送到赵家。

    第二天一早,就带着颜姑娘几个亲往赵家请人去了。荣烺已经跟小伙伴们计划好了,到时她亲自跟赵族长谈,颜姑娘几人就跟赵太太赵姑娘说话,主要介绍现在的帝都城,反正若赵公子中举明年也要到帝都考春闱的。

    至于赵族长,荣烺也有计划——

    仔细聆听赵族长的心声。

    既然考过功名,还做过庶吉士,就是曾经有过为官打算!

    待荣烺骑着骏马带着侍卫到赵家,赵族长已带着妻女侄子们在门口相迎。赵家是三品官府府邸规制,这是因为赵族长兄长在外任三品地方官的缘故。

    进得府内,要说豪奢阔大不及赵尚书祖宅,但雅致精细远胜之。这宅子里一花一木一砖一瓦都透出经年浸润的淡雅光泽,不客气的说,比荣烺住的巡抚府讲究的多。

    荣烺看向一畔闲雅信步的赵族长,想像着赵族长少时也该是这般精细长大的少爷模样,不禁笑道,“果然宅如其人。”

    赵族长道,“那殿下肯定喜欢我大哥。您这边儿请,这边儿是我的宅子。”

    穿过一道南北向的风雨连廊,经月桂门,一处半新院落出现在眼前,掇山堆石、聚水成池的景致全然不见,入目便是一处平整院落,院中除一株合抱粗的椿树外再无花木,窗门都修的格外宽敞,令这不大的三间小院呈现格外宽阔的气韵。

    赵族长介绍,“这是我的书房。”

    荣烺尚年少,她不似大人那般先赏园子闲话半晌再进入正题,她是个直接的性子,与颜姑娘几人道,“阿颜,你们只管跟赵太太、阿慧说话,我有事与赵族长商议。”

    颜姑娘几人应是,赵太太微身一礼,“一会儿民妇令人送茶点过来。”

    “有劳了。”荣烺颌首。

    赵族长的书房如他的院落一般简洁,书房四壁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书架,架上垒着满满的半新不旧的书。里间临窗盘一条小炕。炕桌收拾的很干净,引枕靠具皆是半旧的,可见是赵族长常用的起居之所。

    赵族长道,“殿下请坐。”

    荣烺发现,因窗子开的大,屋内格外明亮。她在小炕桌一畔坐下,“你也坐。”

    赵族长的侄子端来茶点,便退下了。

    赵族长将茶放到荣烺面前,几碟点心摆好,“昨儿见到殿下的帖子,说有大事相商。草民一无官二无职,殿下便有大事也不该是寻草民商议啊。令草民好生想不通。”

    “我是担心你一早就往学里去,才先下帖子让你等一等我。再说,的确是大事啊。”荣烺爱才心切,茶点也顾不得吃,凑近赵族长说,“我看你才干不凡,想请你到帝都做官,为朝廷效力。”

    赵族长瞠目,又有些好笑,继而转为钦佩的抱拳一礼,“谢殿下青眼相加,草民无意为官。”

    “为什么?”荣烺不解。

    赵族长未答,反是问,“殿下没问过长渟么?”

    荣烺想了想,才想到长渟说的是谁。颜相,大名颜渊,字长渟。

    “问了。颜相说我亲自问你比较好。”荣烺坦诚道,“我始终想不通,你少年得志,又曾入翰林做庶吉士,为何辞官回乡呢?”

    赵族长垂眸揭开茶盏,袅袅热气伴着茶香溢出,他有些寂寞的笑了笑,“也不为什么?忽然觉着厌倦就回来了。”

    “总得有个理由。”荣烺尚看不懂赵族长笑容中的寂寞,只觉那笑不似平常爽朗,打趣道,“难道是因林相说亲不成,你怕他报复你。”

    “这必是颜长渟那婆婆嘴跟殿下说的。”赵族长的笑容明亮一下,很快又消失了,他轻轻摇头,“林家女孩儿又不是嫁不出去,林相也不至于心胸狭隘至此。我就是觉得很厌倦,就回乡了。”

    “那总得有个缘故?为什么厌倦?你厌倦什么事?什么人?”

    赵族长静默片刻,方叹了口气,“在翰林其实能接触到许多朝廷消息,彼时林相刚刚击溃同为辅政大臣的次辅秦相,正值春风得意。那时发生了一件事,陛下渐渐年长,太后娘娘要求陛下开始学习理政。内阁同意此事。陛下的先生多是朝中重臣,太后娘娘想到我们这科庶吉士有几个年轻的,就想给陛下找几个年轻的学士做伴。颜长渟、齐永熙,还有我,都在其中,隔三差五会到昭德宫陪陛下学习理政。”

    “有一次,内阁拿给陛下的折子,发还内阁后林相发现陌生字迹。那并不是陛下的批阅,”赵族长看向荣烺,“那是太后娘娘的批章。”

    荣烺完全没反应,赵族长道,“此事令林相大为不满。”

    “为什么?”荣烺不解,“就是现在,祖母也常批折子啊。”

    赵族长眼神冷淡,“彼时还不是现在。从太、祖皇帝到先帝时,从无后宫干涉政务之事。若殿下早生几年,还能看到太、祖皇帝立在凤仪门的训诫碑,那上面就一句话,后宫不得干政。”

    “我倒是听说过,祖母已经把那破碑给移太、祖皇帝陵前去了。”荣烺眉眼一弯,强忍没笑。

    赵族长道,“林相因此大动干戈,以太、祖祖训为由,要求太后不得干涉政务。”

    荣烺眉毛一蹙,扬起下巴,“这是什么道理?我们自家事,自家人难道不能管?那时父皇年少,祖母怎么就连问都不能问一句了?”

    “殿下说的是。”赵族长道,“那时我如殿下一般为太后不忿。”

    荣烺惊诧的看向赵族长,赵族长拉过靠具,斜支着胳膊,“彼时民风不似现在,女子简直没一点地位。我一向认为太、祖皇帝极力打压女子地位的做法简直愚蠢至极,先帝去的太早,今上幼年登基,先帝却将郑公府排除在辅政大臣之外,这必然会导致权臣当政。

    我不认为太后娘娘奏章批错了,我那时很年轻,一怒之下就以慈恩宫非后宫所属驳了林相。”

    “慈恩宫是哪儿?”js

    “原叫万寿宫,后来太后居住更名慈恩宫,后来的后来又改回了万寿宫。”

    “哦。”荣烺一想不禁笑了,“的确,万寿宫在凤仪门外,按位置不属后宫之列。赵族长,你年轻时就这么聪明了。”

    赵族长自嘲,“那时简直超级愣头青,被上官轮番骂的狗血淋头。”

    “你后悔了呀?”

    “说什么呢。”赵族长横荣烺一眼,“年轻时若不愣头青,那能叫年轻么?”

    荣烺又是一乐,催道,“你接着说。”她听的津津有味。

    “后面就没什么了。虽然有些愚蠢,我始终认为陛下年少,太后娘娘既有才干,为防止皇室势微,太后代行君权并无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