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有玲珑
雨来得急,走得也急,噼里啪啦一阵雨后,天又放晴了。 但黄林生的脑子里如同灌满了雨水,有些晕晕乎乎。 他站在街上,回头看了眼店铺的匾额,许城玲珑坊,应该是个绣坊啊。 “玲珑是说我们的手艺玲珑奇巧,所以只要是手艺活,我们都能做,不限于绣品。” 那个被称为七掌柜的女孩儿这样说。 然后他也不知道怎么鬼迷心窍,湖里湖涂就把箱子留下来了。 或许是因为当时那位七掌柜打开了包袱,看到其内的箱子说“好漂亮的妆奁箱。”又摇头,“可惜保存不妥当坏掉了。” 当听到前一句话时,黄林生心里很骄傲,是啊,这是母亲的嫁妆,是母亲家祖上传下来的,当听到后一句话时,又很羞愧,都是因为他不成器,败落了家门,这件嫁妆是留下了,但也糟践的不像样子。 “不过,运气好,遇到我。”那位七掌柜看着妆奁盒,含笑说,“我可以让你恢复如新。” 这位七掌柜也古怪,这种话不是应该对客人说吗,她竟然对着妆奁盒说,只是虽然很奇怪,但那一刻黄林生莫名心颤,然后就留下了妆奁盒走出来。 走出来风一吹,他又清醒过来,看看店铺上的新匾额,地上还残留着爆竹花,很明显这是一家新开的店铺,再想那位七掌柜的年纪,能有什么手艺啊,他怎么就答应了? 黄林生转身想进店要回来,但又停下,罢了,他已经问遍了这条街了,要么说修不了,要么就要高价,更过分的是他们都很嫌弃这件妆奁盒,说破破烂烂不好看不要修了可以扔了。 其实它原本很好看的。 黄林生再看了眼匾额,就让她试试吧。 …… …… 急雨过后,园林焕然一新,但因为下雨,游园的小姐们退出园林,此时也不想再进来,干脆一起坐车马去逛街买胭脂水粉。 年长几岁的三个小姐们还在整理收拾,她们都已经订了亲,今年或者明年就要出嫁,不能再肆意玩耍,招待客人以及收整是必须要学的管家技能。 “小姐,这里有把扇子,不是咱们家的。”一个婢女拿着一把扇子说。 小姐们的用具,哪怕是手帕扇子也都很要紧,婢女们要记得清楚。 “在椅子下捡到的。”婢女又补充一句。 “是哪位小姐掉了吧。”大小姐头也不抬说,“先收起来吧。”wap..OrG 每次聚会有丢的摔坏的杂物,也有捡到的各种小物件,年轻女孩子们聚在一起难免磕碰丢三落四。 婢女应声是,将扇子在手里晃了晃,准备收起来,刚迈步,被三小姐小姐唤住:“拿来我瞧瞧。” 大小姐和二小姐都抬起头。 “别贪玩。”二小姐说,“事情还没做完呢。” 说是大几岁,也不过是十七八岁,到底喜欢玩乐。 ….三小姐从婢女手中接过扇子:“这把扇子做得有趣,你们看。” 一把金蝶绕花团扇,常见的很,有什么有趣的?两位小姐看过来,看着三小姐摇动。 二小姐忽地伊一声:“那蝴蝶会跟着动!” 雨后日光下,团扇上的金蝶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宛如活了一般在身边飞舞。 的确很精巧啊! 大小姐也站起来,走过来仔细看,看似简单,实则针线要取光影之巧,做出来可不容易。 “这要是做成裙子…..”大小姐忍不住说。 小小团扇只绣了一只金蝶,如果是裙子,必然要百只,百只蝴蝶在身边飞舞,三小姐看着团扇:“那岂不是仙女下凡!” 扇子这种东西跟手帕不一样,随手拿随手用,丢了也就丢了,失主不在意不寻找,主家也不会因为一把扇子到处去问。 但这一个么...... 二小姐将扇子接过来端详一刻:“好好问问是哪位小姐的扇子,给她送回去。” 然后问问这扇面是她们家里的绣娘手艺,还是外边买来的。 …… ……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在一间小巷子里响起,再加上悬挂的红绢布,热热闹闹跑着的孩童,表明这里正有一场喜事。 只不过小院子里传来斥骂,让这喜气变得仓皇。 “抬嫁妆的人都要来了,你爹还没把嫁妆拿回来。”妇人的声音悲愤,“这日子还怎么过!” 新嫁娘顾不得妆扮繁杂,扶着妇人坐下:“娘,你别急,爹去拿了。” “这都什么时候。”妇人说,“他肯定是哄我呢,哪里还有婆婆留下的东西,都被卖光了。” 说着拉住新嫁娘的手,泪如雨下。 “可怜我的儿,如此寒酸出嫁,日子可怎么过。” 新嫁娘忙摇头:“娘,一件嫁妆而已,少就少一个,没事的。” 妇人唉声叹气:“你懂什么,嫁妆就是你的体面啊,婆家第一眼关系后半生啊。” 哀泣间门外爆竹连天,孩童们奔跑。 “新郎来了,新郎来了——” 院子里忙乱起来,而黄林生也在此时从人群中钻进来,手里抱着一个红布包袱。 “你怎么才回来!”妇人看到了,忙喊道,要骂又来不及。 “五天时间,刚刚做好。”黄林生说,“拿出来我都没顾上看….” 妇人听了跺脚。 “没看就把钱付了?到底修的怎么样?别还不值工钱!”她伸手解包袱,“钱不钱的过后再说,东西要是不像样子,可不能陪嫁过去……” 说到这里,包袱打开,妇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而迎喜的人也在此时迈进来。 “黄家娘子,我们来抬嫁妆……哎幼我的天,这是什么!” 几双视线凝聚在桌子上,一件黑漆描金嵌染宝座妆奁盒,散发着柔光照亮了昏暗的室内。 旋即室内刻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好漂亮啊!” 更有人喊“老黄你家还有这种好东西啊!” 有。 黄林生怔怔想。 不过那是很久以前, 这是他母亲的嫁妆,曾经就是这么美。 但随着父亲病重,母亲病逝,田产被淹没,店铺亏损,一道道难关,妆奁盒摘取了镶嵌的珠宝,几次进了当铺,添上了刻痕划条,坏了漆,失去了光泽,虫鼠撕咬,潮湿腐朽。 它再也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黄林生甚至都忘记曾经的惊鸿一瞥,觉得可能是小时候做的梦。 “我是不是看花眼了。”黄林生喃喃,“它怎么变得跟梦里一样了?” . 希行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希行的洛九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