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八章、同舟难共济
院门口点上篝火,已经料理好的牛蛙用粘土裹起来放到炭火堆里,叫花田鸡刚烧上,几只小鸟就从空中落下,在篝火旁嬉戏着。 “干爹,去年冬天飞过来很多花田鸡,现在还没飞走。” “花田鸡?”南易指了指篝火旁的小鸟,说道:“你说的是它们?” 范红豆点点头说道:“对啊,花田鸡是候鸟,分冬候鸟和夏候鸟,不会整年呆在同一个地方。” 南易想了想说道:“哦,会不会不是同一批,冬候鸟来了,夏候鸟走了,正好轮换着来。” “不是的,就是同一批,真奇怪。”范红豆嘟囔道。 “既然觉得奇怪就想办法调查清楚,干爹帮你搞一批监控设备和定位仪过来。” “好哦。” 南易两人说着话,一边择菜。 “家里有无菌蛋吗?” “没有了,翠竹阿婆说要紧着完成土の味的订单,内部职工福利以后都不发鸡蛋,改成发猪肉。” 日本人有上千年食用生鸡蛋的历史,在他们的饮食结构中,可以说是“无生鸡蛋不欢”,可每年因为食用生鸡蛋,引起的食物中毒事件频频发生。 日本对无菌蛋有迫切的需求,可这个需求却被日本的资本无视了,就连知道无菌蛋存在的南易也没有想起有这么个空白市场。 三年前,报国米毂会社的一位研究员我孙子贤人提交了一份研究“无菌蛋”的申请报告,看过报告后的南易不但同意了他的申请,还批了20亿日円的预算。 经过一年半的时间,第一代无菌蛋就研发成功,之后又经过三次迭代,无菌蛋迎来了4.0时代。 再之后,无菌蛋4.0的技术被授权给了垦殖集团。 “喔,那就去拿两个土鸡蛋过来,家里的是鸡公氹的吧?” “不是的,家里的是莱昂蛋。” 神农南粮的鸡蛋的品类多,名头也多,南易想了好一会才想到莱昂蛋是黑西哥养殖场的蛋。 “一样,去拿吧。” 橡皮把太阳擦掉,画笔又画上月亮,等启明星点亮,南易又从横变竖。 范红豆跟着南易晨练之后,踩着变速车去上学。 埠头上,冼为麒在,身边还有挺着大肚子的邓玉梅陪着,她的脸上洋溢着宁静、祥和,还有幸福。 南易走到埠头,坐在冼为麒的旁边,眼睛被冼为麒手里的戒指闪了一下。 “戒指多重?” “50克。” 回答南易的是邓玉梅。 “预产期还有多久?” “九月底,十月初。” “挺好的。”南易点点头,脖子一转,眼睛看着浮漂,嘴里淡淡说道:“为麒,最近生意好吗?” “换季,大家都不好,生意好。” 冼为麒说的不清不楚,可南易听明白了,不好是别人不好,好是自己好。春夏之交本就是老人去世的高峰期,冼为麒他们的生意不可能差。 “那就好。” “南易,能不能求你个事?”邓玉梅忽然说道。 “阿嫂,你说。” “家里有点闲钱,我本来想着存死期,就是利息太低了,你有其他更划算的去处吗?” “阿嫂,利息已经不低了,现在三年期快到12%了吧?” 邓玉梅说道:“前几天我去问了,11点8几。” “1万三年变13500,这个回报率已经很高了。阿嫂,现在做生意是赚钱快,可也有风险,有可能翻倍的赚,也有可能亏光还倒欠。 要说比银行利息回报高,又比较安全的投资也有,就是时间会比较长,想看到回报需要几年,十几年的时间。” “什么?” 南易手在埠头上一按,把垂空的双脚收了回来,盘坐在埠头上,“去城里买房,商品房、城中村的房子都可以。” “城中村可以买吗?那不是集体土地吗?” “买是可以买,操作上麻烦一点。”南易想了一下说道:“阿嫂,算了,城中村你就当我没说,还是买商品房,简单一点。” 集体土地不可以买卖,但是有很多办法可以实现变相的“买卖”,只是这种操作对邓玉梅来说太过复杂,成本也太高,不适合她。 “家里的钱凑一凑能够买一个大套,只是……” 邓玉梅欲言又止。 “嫌少是吧?” “嗯。” 邓玉梅不好意思的应了一声。 “别急,现在需要全款,要不了多久肯定能按揭,再攒上一两年钱,你还可以买下一套。买之前去找耀国叔打听一下,房子的情况,他比较清楚。” 就南易所知,国家已经在酝酿房改,深甽这边在筹备破天荒、打破历史的首次土地公开拍卖,土地财政时代一开启,自然会有地产商撕开按揭的口子。 “那我找耀国叔问问。”邓玉梅点点头说道。 南易颔了颔首,转头又对冼为麒说道:“为麒,小号你还在玩吗?” “玩,我学了好多曲子,你想不想听?”冼为麒兴奋的说道。 “跟谁学的?” “自己学的,看五线谱。” 南易诧异道:“嗯?你什么时候会看五线谱了?” “自己学,我又不是傻佬。”冼为麒理所当然的说道。 “为麒喜欢,我就找小学的音乐老师教他,学了半年他就会了。”邓玉梅带着微笑说道。 “是是是,你不是傻佬,我才是憨居。” “痴线,抽不抽?”冼为麒从兜里掏出一包烟问道。 “不抽,你会抽了?” “不会,东家给的,玉梅让我放身上,给别人发。” “喔,放好,省着给别人发,不用发给我。”南易说着,帮着把烟塞回冼为麒的兜里。 “南易。” 南易刚把烟放好,身后就传来冼为民的声音。 “为麒,阿嫂,你们慢慢钓,我走先。”南易站起身,掸了掸屁股上的灰尘,向冼为民示意了一下芦苇荡的方向。 沿着堤岸,南易和冼为民并排走着,几分钟,两人都没有说话。 “你怎么想?” “有点累。” “要不,干脆别管了吧?” “路灯的灯泡坏了,慢慢修上几年。”南易幽幽的说着,忽然往前一指,“看看,谁回来了。” 循着南易所指,冼为民看了过去,旋即失笑,“羙国佬回来了啊。” 南易嘿嘿一笑,“客气点,这位可是法拉盛教父。” “南易,为民,想死我了。” 风尘仆仆的冼为乐扔下背包,跑过来,就给南易两人一个拥抱。 “扑街,脖子,脖子。”冼为民叫嚷着,“怎么没把你的保加利亚老婆仔带回来?” “带回来干嘛?她不会听白话,别人不会听英文。”冼为乐松开手,看了眼河水笑道:“家乡的水还是如此清澈,真想喝上一口。” “清澈两个字值好几百万,为了这条河,南易每年都要砸几十万下去。”冼为民啐道。 南易淡淡的笑道:“夸张了,到现在一共才花了几十万,还是村里出了大头。” “没多大区别。”冼为民嘀咕一句,给了冼为乐胸口一拳,“衰仔,这可是你出去后第一次回来。” “忙啊,一直当开荒牛。”冼为乐一副苦瓜脸,“南易不把我当人使唤,一年从年头忙到年尾。” “冚家铲,你车库里八辆跑车,码头两艘游艇,隔三差五跑脱衣舞酒吧,钱他妈是天上掉下来的?” “为乐,行啊,跟我说说脱衣舞酒吧。”冼为民一阵淫笑道。 “嘿嘿嘿,你跟我说说泡泡浴。” “我跟你说,东京有一条歌舞伎町一番街……” “这些脏事,你们晚上喝酒的时候慢慢聊。”南易打断两人之间的话题,问冼为乐,“海兰回来了吗?” 南易这么一问,冼为乐的脸顷刻苦瓜加黄瓜,“她去非洲了。” “哦,知道了,人各有志,由着她吧。” “那她的助学金?”冼为乐问道。 谷忊 “我的停了吧,村里的,将来还给不给的起就不好说了。” 冼海兰在羙国学医,村里有一份助学金,南氏通过冼为乐又给她一份,她不但不用为学费发愁,还能保持较高质量的生活。 当初,冼海兰和南易说要当无国界医生,虽然南易心里很不爽,可还是继续供着她,毕竟从更高的层面来说,无国界医生挺伟大。 可现在村里有大事要发生,让她回来一趟都不肯回来,南易就应该考虑止损了,就当是投资失败。 “明白。”冼为乐点点头。 “为民,回去拿俩麻袋过来,好久没在这里抓蟛蜞了,都要泛滥了吧。”南易指着芦苇荡里出没的蟛蜞说道。 “泛滥不了,去年夏天我回来刚抓过一次,抓了六麻袋。” “你又不种地,抓了干嘛?” “肥田啊,你不知道去年的收成特别好吗?”冼为民臭屁道。 “扯,那是因为浇了我的粪,我可是攒了一个月,包了架飞机送回来的。” 冼为民啐道:“你的屎真精贵,还坐飞机。” “去去去,赶紧拿麻袋去。” 冼为民回去拿了麻袋,三个人就了芦苇荡。 一如从前,三个人合作,从不同的方向把蟛蜞往中间赶,很快就聚拢了一大堆。 南易说道:“抓大放小啊。” “不用你教,我还要留下一点给我儿子抓呢。”冼为民啐道。 “儿子个屁,你个衰仔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今年就结,你们都有儿子,我也得有,我要生个足球队出来,八嘎,这破蟛蜞每次都要咬我,和我有仇啊。” “废话,不咬你这个小鬼子咬谁,拿泥巴糊糊吧。”南易抓起一把泥往冼为民身上一扔。 “扑街,用泥会感染。” “成人成事啦,嫌泥巴脏了,过去你可不是这样的,为民,忘本了啊。” “屁,好的要继续发扬,愚昧的就要摒弃。” 冼为民从兜里掏出一包餐巾纸,抽出一张擦了擦自己流血的手指,然后把纸裹在手指上。 “啧啧,東大旁听生就是不一样。”南易揶揄道。 “懒得理你。”冼为民啐了一句就往河堤走去,“你们两个抬啊,我现在是病号。” “矫情,为乐,来,我们两个抬。” “为民现在是大水喉啦,这种体力活当然不会干啦。”冼为乐走到南易对面,抬起麻袋另一个角,两人合力把麻袋往堤岸上抬。 等三个麻袋抬到堤岸上,冼为民已经推着一辆破自行车过来了。 三人一起把麻袋架上自行车,冼为民推,南易和冼为乐两人护着麻袋,三人一车往稻田那边过去。 一路上,冼为乐到处东张西望。 “不用看了,和你走的时候没多大的变化,工厂都盖在原来磁带翻录车间那一块。”南易看着冼为乐的样子就说道。 “是没多大变化,就是田比以前平坦,这土颜色也不对啊,怎么变黑了。” “几年前,南易让人把所有田都给推平了,又从北大荒那边买回来几千吨黑土,看到那边没有,荒着呢。”冼为民指着前面一片荒着的田说道。 “轮耕模式?” “对,保持肥力,咱们村种地不施化肥,不打农药,绿色种植,不管是蔬菜还是大米,文昌围的都比外面的要好吃的多,就是卖相差点。” 南易说着,指着一块菜地说道:“看看这些山苏,上面全是虫眼,卖相这么差,拿出去卖根本不会有人要。” 冼为乐看了看,说道:“卖相是差了点,味道呢?” “生长周期一样,味道上没多大差别,没农药残留吃着更健康,得癌症的概率也会低一点,坚持下去,文昌围很有机会变成长寿村。”南易带着点唏嘘和期许的心情说道。 “南易,别多想了,下午开完会就走,过好你自己就好,这里,眼不见为净。”冼为民劝慰道。 “嗯。” 愉快轻松的早晨很快过去,在冼为民家里吃过饭,小憩一下,南易就去了村委会。 一点半,该来的,不该来的全都到了。 南易从一个个人脸上看过去,冼耀东、冼耀华、冼济民、冼耀威、葛翠竹、冼耀国、冼为民、牛爱花、张玉,撇掉最后一个,这些全都是以前和他同个战壕的战友,如今却说不好有几个还能和他一条心。 “既然大家都已经到了,那我们会议就提前进行,早开始早结束。”南易呷了一口茶,把茶杯盖盖上,“我呢,现在已经不是最大的股东,按道理,这个会议也不应该由我来主持。 可今天这个会议比较特殊,有很多事情都要画上一个句号,我想,既然当年是由我写下的第一笔,那今天也就由我来做收尾。 今天会议的所有环节都是围绕这承包这两个字展开,既然如此,我们先来个举手表决,赞成村里企业搞承包制的请举手,不用交头接耳,遵从自己的本心,怎么想就怎么做。” 南易说完,就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杯发呆。 过了三分钟,南易才抬起头。 冼耀东举手了,冼济民举手了,冼耀国、冼耀威、牛爱花、张玉都举手了。 “六个人同意搞承包,已经过了半数,那这个事情就这么决定了,文昌围的企业开始搞承包。这搞承包也得有章程,每家企业每年能有多少利润,大家心里都清楚。 我的意见,承包费不能低于去年利润的一半,不偏不倚,不看远近,凡是文昌围的村民全部可以参与承包。 哪家企业想要承包的人比较多的话,那就竞标,价高者得,承包合同五年一签,承包费一年一交,不赊不欠,钱没有交清以前,企业不做交接。” 南易这个条件已经把文昌围大部分人刷掉,能掏的起钱搞承包的人,几乎已经全坐在这里,其他人想承包,只要从外部集资一条路可走。 按南易的想法,大部分企业落在村委会成员手里,少部分引入一点外部势力把水彻底搅浑,水越浑,企业败落的速度也就越快,将来要收拢起来也容易点。 当然,如果企业被承包以后能更上层楼,南易也很乐意功成身退。 “既然企业要搞承包了,那文昌控投也没有继续存在的意义了,济民,今天就扎帐,把钱算一算,按股份分掉,然后把公司给注销了。另外……” 南易左手狠狠的在桌上拍了一下,“谁也别想打完小集团的主意,钱全是我一个人出的,学校的股份是我白送的,谁要真觉得我南易好欺负,可以来试试。 不过有句话我得说在前面,要跟我南易作对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一旦踏出第一步,后面就没有任何情面可言,哪怕他八十岁的老母跪在我面前,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我他妈为了你们冼氏考虑,想着多培养几个姓冼的人才出来,倒成了错事,我在前面拉,你们在后面拖我后腿……” 南易摆了摆手,继续说道:“算了,企业没了,股份清算了,以后也就没我什么事了,济民,我家里的两部电话都是村里出面出钱装的,面子我就不还了,电话安装费从我的分红里面扣掉。 好了,我在村里没有一官半职,剩下的会议我就不参加了,你们继续。” 说完,南易站起身就走出村委会。 紧随其后,冼为民和葛翠竹也跟了出来。 “阿婶,你这个治保主任怎么也出来了?”看着跟在后面的葛翠竹,南易就问道。 “我这个治保主任就是个挂名,村里的治保我从来就没管过,其他企业我也没想过要搞什么承包,随他们去吧。”葛翠竹笑道:“南易,你早就该这样,轻松上阵,做好我們的垦殖集团就好了。” “也是啊,去我那里坐坐,有点事我们聊一聊。” “我晚点再过去,为忠在家里,我们母子好久没有好好聚聚了。”葛翠竹说道。 “阿婶,那你去吧。” 葛翠竹离开,南易和冼为民两人往南宅走去。 跨过小河上的石桥,两人的横队变成了三人的纵队,杜彦久加入到队伍里。 “老世,我哪天出发?”杜彦久问道。 “今天是6月9日,研究所从今天开始放假,7月9日再回来,一人发两千块钱,你先垫着,回头我再和你算。” “好啊,这是打发我们出去旅游?” “是啊,去大兴安岭,虽说这大火已经被严大师发功给灭了,可残骸还得收拾,你们都过去当志愿者吧。” “狗屁严大师,他真要有那个能耐怎么不早点发功,非得等火快灭了才发功?”杜彦久不屑的说道。 “慎言啊,当心严大师发功,千里之外给你俩嘴巴子。”南易讥笑道:“不瞒你说,我也是气功大师,现在已经在慢慢聚集内力,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发功把柏林墙给推了。” “会吹,你就接着吹。” “滚蛋,取钱去吧,早点给大家发了,都早点回家。” “你是老板,你说了算,我滚了。”杜彦久又卖了一句嘴,这才走人。 “研究所的人你要带走?” 南易从地上撸了两根狗牙根草,递给了冼为民一根。 冼为民接过草,和南易的草来个对扣,两人用力一拉,两根草同时断掉。 南易又撸了两根狗牙根草,“食品饮料研究所根本就没人重视,把他们留在这里只能呆在发霉,他们虽然不是我亲自招的,可也算是我的人,我必须得为他们负责。” “你还真是人间好老板,扑街,我的这么细。”冼为民看着手里的细草说道。 “那你自己挑一根,嗐,这里也有马屁泡[学名马勃,又名马粪包]啊,已经有鸡蛋大了,下场雨估计就会爆。”南易说着,蹲下身看着马屁泡。 冼为民凑到南易面前,一起看着马屁泡,“是稀奇啊,村里已经很久看不到马屁泡了,那年种蛇灭门,村里的野草彻底的铲了一遍,很多野草都断根了,泥胡菜、田旋花、马唐,村里已经看不见了。” “荷塘边上就有田旋花,野草的生命力强着呢,哪有这么容易断根,只要给它们留下一丝缝隙,它们就能顶开压在它们身上的巨石,茁壮成长。” “你这话,意有所指啊。” “看这马屁泡,等它爆开,喷出一股黑雾,随风飘零,落在哪儿就是哪儿,某一天,新的生命又会被孕育出来。”南易指着马屁泡说道。 “是啊,生命不息,战斗也不会止,济公回收会社的账我带回来了,你要不要看看?” “明天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