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五章 莫莉的日记
传音器重新回到寂静,人们的神情像是刚得知倍受他们爱戴的人已经死去的消息,即将参加他的葬礼。天上的异星从无底的漆黑中注视着他们。 陈第一个缓缓站起,他走过来轻轻拍了两下拉娜娅的胳膊,道:“这次前去谈判,千万不要掉以轻心,他们仍然有可能趁机偷袭我们。” “尤其是卡尔。他做事最没有章法。” 有人补充道,拉娜娅听到这句话,看了一眼那个人,只见他的一边眼睛和半张脸都被绷带缠住,皮肤上还能看出些许烧伤的痕迹,他那露在外面的眼睛看人十分凶狠。她的表情却并没有多少变化,“卡尔很珍惜自己的生命,我想他不会在这个时候乱来。奥斯塔里昂提出的谈判方式是相对公平的,河道能让我们拉开安全距离。在场的有谁愿意跟我一起去?” 陈已经站到拉娜娅身边,他一动不动,没有离开的意思,这时先知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拉娜娅注意到他胡须上的叶子变得有些枯黄了。 “如果算上我们的首领,我们的人已经够了。”第三个站出来的是刚铎,他的面容也老了一些,毛发也不像之前那样亮了。 十七自然是要跟拉娜娅去的,他看样子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乔安娜也表示自己会去,其他也有一些人主动站了出来。 拉娜娅想到什么,问陈:“晴雪城现在还安全吗?” “是的,那里没有什么变化。” “那好,其余人先去晴雪城等我们的消息,我们走吧。” 其他人便都退了出去,包括那个提醒了拉娜娅的独眼男人,他在走之前又是那样看了她一眼。 拉娜娅皱了皱眉,但来不及思索什么,十七便走到她面前,手里拿着一样东西。 是一个本子,约摸有拇指厚,纸张有些皱了,应该有很多个年头了。 十七将本子递给她:“茉崔蒂的。她曾经叮嘱过我,如果她出了什么事,等你回来了,就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拉娜娅听到这个名字,手指明显有些颤抖,她恍然想到,就在昨天,茉崔蒂还在晴雪城跟她说着话…… (我要走了。) (等我回来,你可得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给我听。) 真真切切,就在昨天。但看到这泛黄的褶皱的纸张,她直观地感受到了时间流淌的痕迹与它沉积在手中的份量。她小心翼翼地一页页翻过去,这些都是茉崔蒂写的日记。 (第一页上没有写日期,只有笔法还不太熟练的几行字:) 有个人让我在她回来的时候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给她听,但她又说可能十年后才能回来,我的脑子记不下十年发生的全部事,于是打算用写的方式记录下来。我仅仅只会写字而已,没有文笔,我怕很多东西都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希望到时候再看这些文字时,还能记起当时的状况和心情吧。 (第二页开始有了像样的日记格式。) 九八九年十二月二日于昼: 我找到存放回城卷轴的地方,对那人说,我没来得及过去,他很大方地给了我一沓,还说记得给其他人分发出去。 我进入了遗迹战场,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这里竟然像一幅山水画,怎么说呢,它真的不适合成为战场。我感到很可惜。 这一块区域应该都是属于天辉的地盘,有很多兵营,很大,有一些我之前没见过的兵种。一个人跑来问我,我说我是后勤的,掉队了,刚刚才过来,他就把我带到后勤部。 没有人注意到我有什么不对,这里的人都在忙着给伤员疗伤。好吧,我还是跟着他们忙了一会,但是我更想先了解一下附近的状况。 指挥中心也是空荡荡的,唯一一个在的人称自己叫“十七”,他说,大家都出去了。有一部分上了前线,有一部分在侦查河道,有一部分在侦查森林深处。他问我,你是圣堂叫过来的吗?我说你怎么知道,他说,就是直觉,他觉得我们俩很像。我有些害怕,但不是怕他对我有什么威胁,十七怎么看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我跟他在几年前就已经交过手,我无需害怕他这个人的实力。我怕的是早早就被人认出来。 不行,我怎么能写出这种东西? (上面有很长一段都被涂掉了。) 十二月四日于夜: 我被首领发现了。 我编了个谎说我混进士兵里接受了契约,他骂了我一顿,让我回晴雪城,我只能说出真相:是圣堂让我来的,既然她相信我可以保护自己,你们也应该相信。 似乎是听到圣堂这个名字,首领的表情有些许改变。他最终还是说:我不想把你卷进来,你还这么年轻,这里太危险了,你不应该呆在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哭。 但我也只能说:那我待在营地不出去。 希望他当时没有看见我的表情。 十二月十日于夜: 我只能通过十七得知外面的状况,好在十七不会赶我走。 现在roshan是战场上所有人的焦点,据说它的心脏能让人死而复生。经历了这么多千奇百怪,我只能选择相信。他们最终的目标还是遗迹战的胜利,roshan对他们来说就像是一个提高成功率的工具,但听了十七对它的描述,我隐隐觉得这中间有许多人要为此付出代价。 十七说,本来很多围绕圣堂展开的战略都作废了,他们现在仍然没有确定人选,本来想让首领获得这次机会,但是他说,他的战斗力不强,更适合保护其他人,让战斗力强的获取它更合适。 我本来还想直接说那把圣堂换成我不就行了,想想还是打住了。 我问,夜魇的遗迹在哪里?也像我们一样,在兵营腹地之后吗?他说不知道,没有人去过,没有人看到过。我又说,那我们能不能趁他们注意力都集中在roshan上,偷袭他们的遗迹? 十七顿了一会,然后说:不可能,我们双方都不可能完全没有兵力守在遗迹附近。 也是,我从来习惯单打独斗,在大规模的战争面前,还是欠缺一些考虑了。 十二月十七日于傍晚: 似乎双方都很忌惮roshan的力量,亦或是过了河道就要提防敌人,他们都没有靠近河道,而是在各自的区域里。那些上前线的士兵会往指挥中心送来最新的情报,经常他们能隔着一条河看到对面的敌人,但是他们仍然按兵不动。 我其实很想去那里看看,但是不行,倒不是怕首领又骂我,而是怕夜魇的人认出来。(后面有一小截也被涂掉了。) 最近,一些士兵通过侦查发现,战场内不止有天辉和夜魇两股势力,还有一些奇异的野兽,它们盘踞在这片广阔的森林里,仿佛很久之前就住在这里一样。但是很奇怪,经过我们的一段时间捕猎后,它们的数量竟然丝毫没有减少,繁殖速度极其的快。 于是,这些成为了我们的一部分资源,肉类可以作为食物补给,毛皮可以做成护甲。 不过,我还听说森林的深处有更凶猛的野兽,甚至还有黑龙,很多人有去无回。 十二月二十四日于夜: 下雪了,我跟往常一样负责着后勤工作,帮回来的伤员包扎,以及,安置牺牲者的后事。 战争就是这样。 前线对基地来说还是太远了,从我过来至今,前线已经爆发了几次小规模的战争。我想,我的能力不能在这里被埋没,天辉已经少了圣堂,他们很可能会因此处于劣势。我问首领能不能跟在他们后面,哪怕一两公里也行。他还是不同意。 九九零年一月四日于午时: 我终于离开基地了。因为今天,他们按照计划,应该突破下路的第一道防线。 首领这次出征了,我偷偷跟着溜了出来,打扮成跟士兵一样的模样,但还是得避开夜魇那些“熟人”的视线,拿着我用得不太顺手的兵器,在附近解决一些杂兵,如果情况不对,还要立刻逃跑。可能就是因此,他们没能拿下这场战斗,下路退了兵,但天辉的上路失守了。 我感到懊悔,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既然决定了为首领而战,为什么不果断地站出来? 不,我会站出来的,但现在还不行。 一月七日于夜: 这一支军队暂时驻扎在了防御塔附近,我等到他们大都休息了之后,就出去了,我走出南边的森林,过了河道,发现那林中居然住着一位商人。旁边就是巨龙的巢穴,他居然不怕,他出售的兵器都是上等的货色,他说只要有人出得起价,就会卖给他。 我问他,你不怕别人比你强,把你杀了再把你的兵器抢走? 他露出商人标准式的微笑说你砍我一刀试试。 我真砍了,但刀穿过了他,仿佛我劈到的是空气。他就像不存在于此的人,就像……就像一个投影。 他又说,你抢走我的兵器试试。 我也照做了,但我根本拿不起他的兵器,我的手也像刚才那样,穿过了这些东西。 不等我做出反应,他便走过来朝我头顶凭空抓了一把,我只听到一些金币的响声,然后他把一枚黄戒指和蓝宝石给了我。它们变成光融入了我的手心,我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但这感觉不差。 我问,你到底是谁? 他又是那一脸微笑,说他只是个商人。 …… 二月十日于午时: 我刻意地隐瞒自己的身份和实力并不是完全没有做出贡献,这些时间我不断地为天辉收集战场的新规律。不得不承认,这个战场就像被谁设计出来的一样,它每天有规律地变化着。 其中我所知道的,也包括一些那个商人的事情:他并不是“住”在巨龙的巢穴旁边,而是可以随心所欲地出现在这片战场的任何地方!甚至,他可以同时出现在很多个地方——我是通过其他天辉的信使发现的。 他卖的装备好像就和他自身一样无限多,他的兵器架上永远是那么几件,但永远是满的。据我所知天辉已经有很多人都买了他的东西,像我一样,那些东西化成一道光钻到他们身上就不见了。而且我和其他人确认过,我们都知道自己现在还有多少“金币”,但那不是实体,只是一个数字。金币会自己缓慢增加,当杀死森林里的野兽或者敌人时也会增加。 我觉得很可怕,我们就像任人摆布的玩偶,而玩偶的所有者就是那个商人,他给我们穿上不同的衣服,赋予我们不同的能力,然后在一旁看着我们互相搏斗。没准哪天他还会把谁的胳膊或者头卸下来。 好吧,不说这些了。还有一些别的:有个叫做神符的东西,分别有两种,一种是接触到后会增加整个阵营的金币,它们会在昼夜更替的时候分别出现在森林中固定的位置。另一种会赋予接触者不同的能力,它们会在子夜和正午随机出现在河道上游和下游的任意一点。 我在第一时间就把这些规律告诉了十七,但我告诉他,别跟别人说是我发现的。也许夜魇也注意到了这些规律,也许比我们更早。 这些神符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重视,他们想方设法地对这些区域进行视野的控制,甚至为了摧毁对方的哨塔,还出了不少人命。 …… 五月二十七日于夜: 卡蒂死了。可能除了我和她父母之外没人知道她是谁,她是万千普通士兵中的一个,只因为女兵比较少,她便和我熟络起来。我受了她挺多关照,她的床铺上还有织了一半的毛衣,她说想送给我的,但是太忙了,经常没几分钟修整又要出兵,结果快夏天了还没织完。 是红色的毛衣,看起来就很暖和。我还从来没穿过这种颜色的衣服。 …… 九九一年四月十二日于凌晨: 我不知道这个日期对不对,因为指挥中心显示的是这个日期。在这期间我们有一场穿过裂隙的战斗,我们在那边大概只停留了几个小时,那边真的很冷!天空是纯黑的,氧气也很稀薄。回来的时候基地的人们说已经过去三天了。 你说你去那个世界了,这是我第一次去,我好像知道你要做什么了。希望它能好起来吧。 …… 九九二年一月二十五日于夜: 真是艰难的战况!冰魂居然没有死,那年它被扯进地狱之后,逃到荒邪之狱,那儿据说没那么热,所以他活了下来,它还带回了恐怖利刃。它专门去追躲进裂隙的逃兵,那儿的气候又让它的威力成倍增长。 好在天辉也有人能对付它,有个叫安妮的女孩儿,很厉害,可能有你一半厉害吧,她的火魔法比莉娜还更胜一筹,但是她一个人对付冰魂还是非常吃力。当然莉娜也在场,所有能对付冰魂的人几乎都参与了这次战役。莉娜差点就死了,是凤凰救了她,当时我只看见天空上悬着一颗巨大的、由致密的火组成的球体,就像太阳一样,天空也变得像白天一样敞亮。它发出隆隆的声响,地面也随之颤动,周围的冰雪都在一瞬间融化了。太阳缓缓下压,敌人全都被烧成了灰烬,而我们的人只感受到了温暖,随着一声巨响,太阳砸向地面,凤凰从中破壳而出,展开火红的双翼,还有站在它背上的莉娜!你真该看看这样的场面,我的天,莉娜当时的眼神连我看了都有些战栗。 哦,好消息是,冰魂这次是确确实实被干掉了。 …… 九九三年十一月三日于夜: 首领已经知道我混进士兵里了,而且也默许了。这天他突然跟我说我很像蓝雪,后来他又改口说茉崔蒂,我心里咯噔一下,为了掩饰,我直接装傻问他蓝雪和茉崔蒂是谁,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伤感……我知道这么说不太好,但当时的我真的有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在他所知道的事情里,只有你是死而复生了,而我没有。事实是茉崔蒂就在他眼前,但现在还不是坦白的时候,现在的战况十分紧张。 夜魇的兵力永远都比天辉更加充足,而且他们的成本更低,这对于天辉来说本来就是一大不利。经过调查,我们发现了他们那些僵尸的来历:是多年前悲叹山脉一战,不朽尸王留下的墓碑,它在不断地将战死的士兵改造成活死人,成为了夜魇的兵力之一。 天辉为了摧毁墓碑,光是与那些僵尸对抗,就死了上百人,那些活着回来的人描述说“整个山脚都是密密麻麻的,真恶心,但那里面可能也有刚刚死去的战友”。 在这次的悲叹山脉战役中,不朽尸王也复活了。如果不是带去的神酒发挥了作用,最后一次召唤出了那三位元素之灵,那支天辉军团很可能全军覆没。 因为主战场缺少兵力,天辉被夜魇压制了两路五十公里长的战线,天辉也因此失去了大部分对河道视野的掌控权。 最近,夜魇也有明显觊觎roshan的趋势,他们在已经占为己有的地盘上布置了森严的防线,他们看样子是势在必得。 天辉上层立即召开了紧急会议,我没法去,是首领开完会之后告诉我的,也就是他觉得我像茉崔蒂之前的事。他愿意跟我说这些也是我的荣幸,毕竟我只是个打杂的。 他说,随着双方力量的成长,远古野兽的巢穴已经不再让我们畏惧,roshan对我们来说也不再是一头危险的猛兽了,如果没有夜魇的阻碍,我们也有可能拿下它。虽然很残忍,但为了不让夜魇得手,我们只能这么做了。目前我们定出的最适合获得它的人选有:玛吉纳、乌尔萨和变体精灵。我们有从神秘商人那儿买到的诡计之雾,还有一些能让人隐身的装备,等时机成熟,我们就会赶在夜魇之前采取行动。其他人的任务是保护他们,以及对另外的战线进行牵制。 我几乎脱口而出:你要去保护他们吗? 他点了点头,说让我留在基地照顾回来的伤员,现在伤员越来越多,有点忙不过来了。 我嘴上答应了,但并不打算真的老老实实呆着不出去。 十一月十九日于夜: 伤员的照料有比我更专业的人,陈的手下就是一群精通圣光法术的圣骑士,那些从你们世界过来的尖耳朵们也有一些精通治疗术。我没听首领的话,稍微帮着打理了几下就出去了。 我既没有去找首领在哪里,也没有去遥远的边路战线趁着夜魇都驻守在roshan附近而偷袭他们兵力薄弱的地区,而是进入了他们领地的森林。这些天我几乎都没有在森林里碰到他们的人(碰到的都被我干掉了),于是我将这一地带的野兽全部收拾了个干净,顺带在他们的山上放了个侦查眼。然后还好巧不巧又遇到了那个商人,他问我上次给我的戒指和宝石效果如何,然后见我金币比之前多了,又开始推销起来。 我问他,你遇到夜魇的人也这么给他们推荐上好的装备,让他们来攻打我们? 他笑着说是的。 我问他意义何在,他说卖东西是他的乐趣,我又问他,看我们打仗死人也是你的乐趣?他说他从来不看我们打仗,他只出现在最安全的地方。 我算是没辙了,这金币想必也不能取出来变成真的,正想问问他能买点什么,他突然一步跨到我面前,对着我的脸仔细地看,最后说:你不是天辉的! 我心中一惊,他又紧接着说:你是夜魇……不,也不是,但是感觉很像。你更像是这些野兽,既不属于天辉,也不属于夜魇。 他笑了起来,可以说是非常地灿烂: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我不耐烦了,指了指兵器架上的两把剑(因为我自己拿不起来):我就要那两个。 他同意了,随之拿起另外两把武器对我说:你要是把这两把一并买了,我可以告诉你一个你一定很想知道的秘密。 我定睛一看,直接没把我吓得往后跌下去。 这居然是恶魔刀锋和圣者遗物! 这两把神兵不是已经合二为一,变成圣剑了么?如果没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现在它应该还在幽鬼手里。 商人看到我的反应好像更加高兴了,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他跟我说:知道你还买不起,等你有足够的钱了,我这个承诺还是算数的。 我立刻拒绝:我不会买的,我知道,你是在害我。 他还是那副笑脸: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当我遇到夜魇的人,我也会推荐他们买这两个,并且如果有人买了,我也一定会告诉他那个秘密。 我迅速离开了这个地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商人会让我感到恐惧。 九九三年十一月二十二日于夜: 我的目的达成了。夜魇发现了他们森林有人来过的痕迹,分了一些人手过来查探,结果自然是没找到我,那时候我已经回到了天辉的林地中。我通过侦查眼将他们的行动看得一清二楚,当他们看到那些野兽不见了的时候,表情别提有多难看。 十七也在指挥中心的屏幕上看到了这一点,他即刻通知所有人,夜魇驻守在roshan附近的兵力已经被分散了,这是我们进攻的好机会。 我知道,我还是不能出现在正面战场,如果我的身份暴露,天辉和夜魇都会把我当做敌人。于是我继续在他们的林地中干扰他们的判断,顺便把他们的“资源”全宰了。自从买了那两把剑之后,我就觉得自己的刀更加锋利了,可以一砍砍一片,现在我从夜魇上路林地的最东边杀到最西边,绝对不超过一天。 这样持续了几天之后,我知道是时候该收手了,不然他们派来的就不是普通的巡逻兵了,而是裂魂人之类的了。 十二月一日于下午: Roshan的争夺战,天辉没能成功,但夜魇也没有得手。 我没有参与这次战斗,是首领讲述的。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了,他受了点伤,没有大碍,就是看起来有些疲惫。我像在晴雪城时那样给他倒上热茶,站在一边,他叫我坐下来。 他说,他猜到夜魇一定会在去Roshan位置的路上放置了岗哨守卫,但是我们摧毁他们的守卫也会被他们察觉到,于是双方就视野掌控展开了拉锯,直到夜魇的主力赶来,天辉才退到河道开外。天辉自然不会放任夜魇获取不朽之守护,基恩人们从高空进行制导打击,撼地者制造出地震和沟壑阻碍他们的行动,夜魇的状态也受到了影响,他们不敢一直耗在里面,便也放弃了这次拿下Roshan的打算。 虽然夜魇没有继续再进攻了,但天辉也不再前往Roshan的山谷,因为我们知道,夜魇有更加恐怖的毁灭性招数来对付我们,但凡夜魇意识到我们还会有想法从而回头找我们的话,山谷狭小的地形会将我们全部葬送。 这次双方几乎是没有什么损失,但首领的面色依旧是担忧的,夜魇知道他们现在受到天辉的牵制而拿不下Roshan,那么下一步,他们就会专门盯着这些阻碍他们的人下手了。 那些对夜魇做出明显干扰的人们,首领都让他们回了基地,他让我也回到基地,他也要和其他契约者们商讨下一步的作战计划了。 我说,我可以不用回去,夜魇并不知道我的存在。我想尽自己所能为天辉再做点什么。 首领还是那句老话,无非是不行,太危险,之类的,我气得直接站起来,大声质问他:你有什么理由把我看得这么重要? 刚说完,我突然后悔了,我怎么能对他这么说话? 他明显有些被吓到了,他的目光游离了一下才看向我:士兵的命也是命,你也是。如果可以,我不想让任何一个人死去,甚至不想去打这场战争。况且,你真的很年轻……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又想起卡蒂,还有她那没织完的红色毛衣,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在这之后,我还是答应了首领,然后马上逃了出去,我实在不想让他看到我这副狼狈样子。 十二月二十五日于夜: 在基地的这段时间,我把卡蒂那件毛衣织完了。她之前的那种针法我实在是学不会,只跟这里的后勤者学会了一种最简单的针法,两种拼起来实在是太突兀了,但好歹是完工了。 我打听到卡蒂父母的信息,并将毛衣送给了他们,他们得知自己女儿牺牲之后,听着他们的痛哭,我竟觉得牵扯得我的心都有点痛了。 离去的时候,我下意识想到,首领会不会哪天也……不,我绝不容许这件事发生,哪怕天辉与夜魇都与我为敌,我都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他。 九九四年一月十日于夜: 天辉在下路战线打了一场小胜仗,清点战利品的时候,我偷偷顺了一套夜魇士兵的盔甲。既然我有着得天独厚的先天条件,那为什么不去利用呢。 我成功混进了夜魇基地,关键在于,他们还没人发现我是新来的,毕竟我对他们士兵的习性实在是太熟悉了,想模仿起来也不难。 几天下来的观察后,我发现夜魇跟天辉有着很大的不同:他们并不是所有遗迹契约者都长期驻扎在战场内,有些人会时常回到白骨帝国,有些人会从他来时的位面带来新的武器和技术,有些人会打听到天辉外部兵源所在地,从而切断兵力的运输,其中也包括你那个世界。 今天上午我又得知了一则令人惊掉下巴的事情,不是严肃的,相反我有些想笑。 他们在影魔的魂室(可能是他平时恢复自身的地方)发现,影魔已经出去了,墙上被魂焰烧出了一副女孩的画像,你真的没有听错。我偷偷去看了一眼,那个女孩样貌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特点,但影魔居然把一个女孩生气的表情画得栩栩如生,竟然会让人觉得还挺可爱。 他们也很惊讶,因为从来没有见过影魔画画,我也没见过。他们猜测,估计是他吞噬的哪个灵魂是画家,这是回想起了他的记忆罢了。以前影魔也有类似的反常表现,原因都是因为酒。果然,他们真的在这个房间里搜到了酒,好像是魔族同盟送给影魔的礼物,本来不是酒的,不知道被谁给偷换了。 一月二十四日于午前: 这件事我相信你也一定很感兴趣。克萝贝露丝从影魔魂室的残焰中提取出了属于那个灵魂的记忆,那个灵魂果真是个诗人,而且他画画也很不错。大概是这样的,那个灵魂前世就喜好饮酒作诗,四处游历。他有一个贤惠的妻子,长得就跟那天的画像一样。 在他生命的最后,几个恶徒找上了他家,并且对他的妻子表露出不良的意图。当时他正好喝醉了,看到这一幕,立刻冲上去杀了这几个恶徒。但他平时的胆子可没这么大,他连妻子生气了都要好生哄着。他杀红了眼,全然没有注意,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才往边上一看,只见他的妻子也被他重伤,快要断气了。可他只是诗人,不是神医,妻子还是死去了,于是他痛哭了一宿,后面的几天,都是借酒浇愁,夜里时常做噩梦,梦到的都是妻子变成恶鬼回来找他。几天后,他终于崩溃自杀了。 军师依什卡菲尔认为,这个灵魂很容易主导影魔的思维,甚至会让他做出失控的事情。他让人告诉影魔,不要跟天辉中的强者正面交锋,主要削弱他们的部队力量,让他们的灵魂充斥了魂渊之后,也许那个灵魂对影魔的影响会变小一些。 我立刻溜了出去,回到天辉营地告诉十七,让前线的士兵们备足了酒,另外安排足够的主力部队前去击杀影魔。一旦让他的魂渊壮大起来,就不好对付了。 一月三十日于夜: 今天,我听到的消息简直令我觉得恐惧。如果这时候你听到了,你也一定很害怕,但你看到这里的时候,可能已经是好几年后了。 我知道你有一个盗贼公会,十七就是成员之一,但你绝对不知道,也不敢相信,除了十七之外的成员,现在全部效忠于孽主维洛格罗斯!他们借着出去收集情报的名义,实则是向夜魇带去天辉的情报!他们盗贼中间好像还有一个地位比较高的,我时常还能听到他说你的坏话,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等这次离开夜魇,我一定要告诉十七,并且找个机会把他们全部除掉。 二月三日于夜: 我如实将情况汇报给了十七,当时他那神情,看着周边的这些资料,仿佛它们随时都会爆炸一样。他在我的劝说下冷静下来,我对他说,这件事得跟首领汇报,然后在那些盗贼回来时,名正言顺地将他们处决掉。 他露出了短暂的为难,但还是同意了。 我想,盗贼公会于他于你来说都十分重要。今天,他把我叫过来,他说他要告诉我一些盗贼公会的真相,希望我能将其中的信息带给你。 那些效忠于孽主的盗贼们已经被处决了,他们的头头,十七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就暂且称他为“叛徒”吧。 其实那些真相也是叛徒临死前告诉十七的。叛徒说,就是他杀了前前公会会长阿萨亚,原因是他的儿子没能在最后的试炼中活下来。这个试炼制度,是阿萨亚沿用了十年的,从特训的孩子们中选出合格盗贼的试炼。这个制度其实有不少人反对,只不过叛徒是第一个敢站出来的人。 他们让孩子们一对一自相残杀,两人只能有一人活下来。这样的残忍程度和魅影之纱比起来真是有过之无不及。叛徒儿子的对手极其凶悍,但有个女孩居然被安排了一个最弱的对手,原因竟然是,那女孩的叔叔是副会长。 我听十七说,那女孩在小时候,还和你、十七是在同一个组里训练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她。哦当然,他还不知道他口中的“圣堂”就是“拉娜娅”呢。 但叛徒的势力并不能盖过整个盗贼公会,他被副会长割裂了,于是他带着一些盗贼手下在西海岸附近建立了据点。后来的事情就是十七印象中有的:副会长自己不愿意当会长,就选了一个当时最受盗贼们爱戴的人成为会长,驻守赛达小镇。 然后,副会长带着部分盗贼来到晴雪城,并且命令自己的侄女退出公会。 十七对我说,圣堂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如果他也死了,盗贼公会就真的没人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这场战争,我们都身不由己,我只能跟他说你会回来的。 你会回来的,对吧? 二月二十七日于夜: 战况越来越紧张了。自从Roshan一战两边都没得手之后,双方的行动都变得格外谨慎和阴险。 影魔终于被我们击杀,但我们的损失也极为惨重,哈斯卡壮烈牺牲,数千士兵被焚成灰烬,昆卡、达维安重伤,可能再也无法投入战斗。 当我们的人意图对影魔动手的时候,夜魇在一瞬间就展开了反扑,幽鬼瞬间降临了千万鬼影,涅沙也紧接着从裂隙中出现。天辉对拥有圣剑的幽鬼毫无还手之力,很快就败下阵来,只有少数人逃走了。如果不是哈斯卡坚持无畏地追杀影魔,可能这次战役天辉毫无成效。 我还是不敢展露出我真正的实力,但我想,再不做的话,就迟了。 我得先告诉首领真相,让他心里有所准备。 三月十四日于夜: 可是我再也找不见首领了。不记得自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摸不到他的行踪,甚至战报里也没有他的名字。 终于,指挥中心传来了新的战报,我赶忙去看,却不是和首领有关的。这样也好,我能松一口气。不过,上面的信息还是很关键。 幽鬼被斯温击杀。 我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好像心里有一块东西被抽走了般。我已多年没有与墨丘利联系,本以为会忘记的,但这种感觉却格外真实、清晰。 四月三十日于夜: 涅沙击败斯温,夺回了圣剑。夜魇第二次对Roshan有了想法,天辉此时已经无力与其正面交锋,只能依靠先知对他们的战线进行压制,工程师们巧妙地在Roshan附近的树林死角布满了地雷,他们哪怕用岗哨守卫也很难看到。于是夜魇到了山谷地时的状态已经不佳了,便只能退兵。 五月二十二日于夜: 涅沙被可儿战败。我知道可儿这个人,我记得她不是遗迹契约者。可她是怎么进来的?难道她是像我一样的情况吗? 她真的很厉害,看起来十分年轻,就能够率领一整个风影兵团。 但涅沙在死前又制造了更多的裂隙,数量之密集,以至于人稍微不小心都会被吸进去。 六月四日于夜: 夜魇抓住了一线机会,Roshan被他们击杀,卡尔获取了不朽之守护。据说原本冥魂大帝是安排给阿卡莎的,结果卡尔直接把它据为己有。 六月五日于夜: 在夜魇拿到不朽之守护之后,我久久都没有得到新的消息,我以为他们会立马攻上天辉的地盘,但是完全没有。 直到今天晚上,有几个异能者回来说,隐之圣堂被摧毁了。夜魇联手魔族,将隐之圣堂珍贵的武器、资料洗劫一空,然后夷为平地。 他们那时的表情仿佛刻在了我的脑海里,如果可以,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但是……你迟早都会知道,与此同时,卡尔迟早都会付出代价。 六月六日于夜: 卡尔率军一举攻破了天辉中路和上路第二道防御塔,直逼高地。那些异能者中的强者们,你身边的同伴,都迫不得已加入了战斗。他们面对的是自己族人最强大的武器,还有一些是从未公布于世的武器。 九月二十一日于正午: 可儿死了。在这三个月间,她和刚铎或是并肩作战,或是兵分两路,想方设法地切断夜魇兵力补给,阻止他们进攻天辉高地。他们控制着夜魇西北部森林视野长达三个月之久,最终经过先知、幻影长矛手阿兹瑞斯和伊扎洛的协助,差点攻破了夜魇的高地,但是奥斯塔利昂亲自出面,天辉对一个杀不死的人无可奈何,最终,圣剑还是落到奥斯塔利昂手上。 九九五年四月十八日于夜: 最后一座天辉高地塔被摧毁。 我还是没能找到首领的身影,虽然这期间偶尔得知过他的行踪,可是当我知道并赶过去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那里了。 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我不知道当我站在天辉的阵型中,突然抽出影誓寒光,或是突然使用幻影突袭和天神下凡,他们会是什么反应,但我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但就在我准备这么做的时候,首领突然回来了,他只是远远地在那边跟别人交谈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我,我决定现在就告诉他真相。可是,他和那些人立刻使用了传送卷轴,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很着急,连忙跑过去问旁边的人他们去了哪里,但那个人却对我说:你是谁,我没见过你,英雄们有自己的战略,不用你插手,该干嘛干嘛去。 他真是激怒我了,但我不能对他怎么样,这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转身拿了瓶诡计之雾,撒在自己身上,直奔神秘商店。 我想起之前神秘商人对我说的那个秘密。现在据我所知,圣剑还是仅此一把,在奥斯塔利昂手里。夜魇也很谨慎,他们没人相信神秘商人的鬼话。 我想赌一把。 神秘商人依旧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战场深处悠闲地做生意,当他看到我时他并不惊讶,反而像是早有预料。 他像是卖最普通的兵器那样,很自然地将恶魔刀锋和圣者遗物同时交到我手里。 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紧接着又感到痛苦,仿佛灵魂正在分裂,另一半在低吟着渴望杀戮和鲜血的话语,这种感觉久违而又恍若昨日,仿佛无双鬼魅马上就要苏醒了。 一阵眩晕后,我才回过神来。 我说:告诉我那个秘密。 神秘商人笑嘻嘻地凑了过来,在我耳边低声道:冥府的计划就快要完成了。 我心中一惊,冥府,那不是英雄死后去的地方么?我立即追问是什么计划,他说:你们的一些老朋友,很快又能和你们见面了! 我大概明白了一些,但也不敢想象,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以后会有多么混乱。 但现在不是细想这些的时候,我只能迅速赶回基地。 九九五年十二月八日于午前: 工程师们艰难地坚守了半年的高地兵营全部被破。他们与对面的蝮蛇、地卜师同归于尽后,夜魇的进攻的势头依旧没有减少,直逼天辉遗迹前的最后两座防御塔。 在此之前,我收到了一封首领写给我的信,是十七转交给我的。 「莫莉,我对你说实话,如今的天辉已经危在旦夕,我和最后的主力部队将前去背水一战。 可能这些年来我的决策对你造成了一些困扰,我很抱歉,你真的很像我之前遇到过的一个女孩儿,太像了,我不由自主把她和你联想到一起。可是她已经死了,是为我而死,这些年来我都极为内疚,我时常忏悔,可是再怎么样她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你可能听着这些会不舒服,但不论如何,我不想让那天的悲剧重复第二遍。夜魇已经兵临城下,请你带上重要的物品赶快离开这里,回到晴雪城,不要胡思乱想,重新继续你的生活。如果我还能活下来,一定会回来看你的。——普利斯特 于九九五年十二月六日」 (这封信被夹在日记本当中。) (这封信与相邻几页的日记的部分字迹都有一些晕染的痕迹。) 普利斯特,我即将上路,跟随你的步伐。 这也许是我的最后一篇日记,我可能会死去,但愿我写的这些东西能够保存下来,毕竟它还有存在的价值。 (日记到这里就没有下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