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唐伯虎落笔成诗
喝茶毕,众才子握笔在手,各人面前都铺好纸张,准备作诗。 尽管今天不画画了,秋香还是很大方的给况且磨墨,纤手柔荑,皓腕如雪。一旁的唐伯虎看的心猿意马、惊心动魄,众才子也是屏住呼吸、目瞪口呆。在这一刻,他们眼中的世界就是这双手。 况且颇感意外,他平时真没注意过秋香的手,今天在众人神态的提示下观察了一番,也是吃惊不小,他没想到一个人的手能美丽到如此程度。 丝丝很是担忧,暗自道:死妮子,这是成心在况且面前显摆呢,就不怕石榴真的打翻了醋坛子。只有她才知道,秋香的一双手在她用心表现时有多么的美,正如她不经意时的那种笑,如冬日方过,密林中射来的第一缕春光,如昙花乍放、转瞬又逝的那种动人心魄的美,这些都令她自惭不如。 况且突然感觉背后一阵锥痛,却是石榴适时掐了他一下,然后笑盈盈地看着他。他赶紧眨了下眼,意示自己并没沦陷。 唐伯虎就不只是惊诧了,而是欢喜若狂,却又带着几分失落痛恨。他也是第一次发现秋香的手的美丽,不亚于初见她时的莞尔一笑。没想到这双手同样令他沉溺其中不能自拔,可是此刻享受那双手的人却不是自己,而是该死的况且,他恨不得一步过去,把况且一脚踹飞,自己稳稳坐下,独享这人间难觅的美景。 其他人也都各怀鬼胎,碍于唐伯虎的面子不敢作声。 丝丝笑着过去,手按在秋香的手上,笑道:“好了,我也分享一下给况且磨墨的福分。” 她这是怕事态失控,赶紧把那处美景遮住。 秋香全然没注意这些,还真以为丝丝也想气石榴呢,就笑道:“石榴姐,你要不要也来磨一会儿,你来磨墨,况公子会诗兴大发的。” 石榴气道:“我才不要给他磨墨呢,也就你们喜欢干这种事。” 况且道:“那是,一般都是我给她磨墨,为她服务。” 石榴斥道:“死去,我什么时候用你给我磨墨了,别坏了我的名声。” 况且笑道:“嘎嘎,我说的是以后的事。” 石榴狠狠在他后脑上来个醋栗:“叫你胡说八道,好好作你的诗吧。” 秋香佯惊道:“哎哟,石榴姐,你也真下得去手,都起包了,要不要我给揉揉?” 萧妮儿忙道:“还是我来吧。” 她也看出来了,石榴的醋火快到临界点了,再挑逗下去,非炸开不可。 几个女孩子斗嘴,却把众才子看的羡慕无比。况且这小子真是眼福不浅,美妻艳婢,还有秋香这样一个红颜知己,男人想得到的,差不多都全乎了。 躲在一旁,始终注意这边动静的苏庆东,脸气得变了形,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也有休闲淡漠之人,比如沈周,觉得秋香的确很美,但萧妮儿似乎更漂亮一些,在她身上有一种野草的气息,野花的芬芳,犹如春日里流光无限的田野森林中万种花卉的开放,令人遐想万千。 无独有偶,文征明也是如此感受,他不沉迷美色,单纯从欣赏角度上看,也觉得萧妮儿有一种另类的美,那是他以前从没见过的。正因如此,他才向唐伯虎郑重其事的陈辞,让他向况且取经,在他看来,能得到萧妮儿的芳心,不比得到秋香的更容易一些。但他听说况且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萧妮的心握在了手上,不免心生诧异,这小子哪是才子,简直是天生的情圣。 如果让他选美的话,他一定会把自己的票投给萧妮儿,而不是秋香。这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美的标准无法完全统一。 除了况且,其他人只有自己磨墨,书童小厮都没带来。 唐伯虎沉吟片刻,在纸上一挥而就,然后把笔搁在笔架上,傲视众人。就如令狐冲一样,一剑在手,天下我有,他只要手中握着一管笔,那种青年宗师的气势就从身上自然流露出来。 况且见他写完了,也不再瞎琢磨了,随手写下一首诗,其实不是自己做的,而是抄录别人的。 须臾,大家都写完了,各自走动观看,虽说是笔会,也不用排出名次来,那样有伤和气,只是纯粹的相互切磋,不过,谁要是偶尔爆发出来惊艳之作,还是会很快传遍江南各个角落,才子的名气就是这样堆出来的。 况且见唐伯虎写的诗,一下子认出来,笑道:“这是落花诗,不知伯虎兄写出几首了。” 落花诗是明代大画家沈约写下的一组诗,悼春花零落,芳华不再,叹美人易老,英雄迟暮,更处处透露出柔情万种、柔肠百断的滋味,如从天边流淌下的一条音乐之河,蜿蜒在人们的心间。 其后,各代诗人都步其韵,写出一组组落花诗来。 唐伯虎笑道:“我这不过是刚开始写,今天是第一首,以后想完整的写出一组诗来,就不知有没有这毅力了。” 他自己也知道他缺乏的就是毅力,喜欢的东西就弄一阵,不喜欢随手丢掉,究竟能写几首他心里真是没底。 况且心道:小样的,要不是本少心慈手软,现在就把你其余的那些落花诗都写出来,让你无诗可写。 当然,这种缺德事他是说什么也不会做的。 文征明过来看了一眼,笑道:“伯虎你还真开始写了,我的还没酝酿好呢,今天先不作落花诗了。” 众人听他们一说,都围拢过来看,却见唐伯虎案头的纸上写的是: 刹那断送十分春, 富贵园林一洗贫。 借问牧童应没酒, 试尝梅子又生仁。 若为软舞欺花旦, 难保余香笑树神。 料得青鞋携手伴, 日高都做晏眠人。 “好诗!”文宾首先击掌叫好。 “好,真是好诗,我赶紧抄下来。”有人急忙拿一张纸开始誊录,准备一会出去后就开始宣扬。 “嗯,伯虎这诗抒发的是真感情,没有流于世俗。”文征明仔细品读后由衷感慨道。他真是佩服唐伯虎,想他此刻心境凌乱,却仍然能够凝神作出好诗来,实属不易。 落花诗在明朝几乎快成一种诗体了,太多人都喜欢步韵做诗,最后集成一卷就是落花诗卷,有人纯粹是喜爱,有人则存着跟前人比较高下的意思。 一种诗体做的人多了,也就难免世俗化,好作品并不多,有些纯技术流作出的诗不过是无病**的婉约派风格,能真正投入感情创作的并不多。 况且的感受与别人不一样,他对这首诗都背熟了,他在意的是书法,唐伯虎落花诗卷他也记得,此时亲自看本人的墨卷,感受自然不同。 唐伯虎主攻赵孟頫的书体,人称赵体。 赵孟頫是宋末元初的书画大宗师,这个宗师绝对是最顶级的。赵孟頫的书法堪与唐朝的欧褚颜柳、宋朝的苏黄米蔡相提并论,当然成就还是差了一截。他的画却是可以跟宋徽宗并列,所谓宋徽宗的鹰,赵孟頫的马,都是绝世精品,宋徽宗最擅长画鹰,赵孟頫最擅长画马,历史上无人能出其右。 赵孟頫更是号称覆压后世八百年的大宗师,这也不是虚夸,自他以后,书法之风骨日趋卑弱,成就也是每况愈下,苏黄米蔡那等大家风采再难觅其踪。 元朝时,几乎是赵体一人独霸天下,是个会写字的就得习赵体,就像人人读论语差不多。明初以来,这种风气改变许多,有许多人开始转习欧褚颜柳,更多的人则喜欢二王。只是赵体有个最大的有点,就是上手快,容易出成绩,一般只要认真练上几个月或者一年的时间,就能练出个虎皮色,如果用同等的精力和时间去练颜体,可能还没入门呢。 凡事有多大优点也就有对等的缺点,如果只学到赵体之形,易于趋于软滑无力,风格卑弱,举个最好的例子,就是乾隆皇帝的御体,那几乎是赵体缺点之集大成者。 十全老人,在缺点上也很全和。 唐伯虎也许是因为本身是画家的缘故,偏爱赵体,他也知道赵体的毛病,所以同时兼攻李邕的书法,李邕人称李北海,因为他当过北海太守,他的书体纯走二王路线,却也别出蹊径,走出一条自己的路子来,这一点自二王后也是独此一家。 后人对李邕的书风评价甚高:羲之如龙、北海如象。 羲之如龙是梁武帝萧衍对王羲之的评价,所以北海如象就是把李邕直接提升到与王羲之并列的地位,可见李邕的书法在唐朝的地位。后人更是无不推崇李邕,几乎没有人不熟稔北海体。 唐伯虎是想用李邕书体中独有的俊朗峭拔之风格来矫治赵体的软骨病,路子是对的,可是却没能脱胎换骨欧,自成一体,所以他的书法尽管圆熟流畅,技巧上乘,这软滑的毛病还是在其中。 尽管如此,却也不能不承认,在后世习练赵体的人中,唐伯虎的书法已经达到相当高的境界了。 况且看着唐伯虎书法,心里还是服气的,老唐就是老唐啊,还不到30岁,这境界在当朝文人中,已是出类拔萃。说实话,老唐配秋香,还真是大明文人的一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