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共存共荣

    阮林颇为心动，正要说话时，“小诸葛”拦住了他，问道：

    “李参议，越南虽为中国故土，却脱离中国已久，自成体系。宋、元、明、清四代都曾聚中国之力，征伐越南，无不铩羽而归。

    “贵军刚刚占据两广，就贸然进攻越南。宋元明清国力巅峰时尚且不能征服越南，贵军有何把握，竟非要征伐越南，甚至还要经略南圻？”

    越南国土面积不大，只有三十多万平方公里土地，却是一个狭长的国家，南北长达一千六百多公里。中原王朝屡次征伐越南，所顾不过北圻地区，鲜有染指南圻者。

    实际上，南圻本是占城故土，后被越南灭国，其人至今不服，屡屡反叛。在越南人眼里，南圻算是“南蛮”之地，其人难以教化。

    革命军征伐北圻，越南人尚能理解。可要征伐南圻，实在有些匪夷所思。阮林和“小诸葛”也不明白，革命军为什么相中了这块土地。

    其实，南圻有两大优点：一、南圻有湄公河三角洲，土地肥沃，粮产丰富；二、南圻地处中南半岛南端，扼守东南亚海上贸易要道，是革命军进取南洋的桥头堡。

    李孟群微微一笑，说道：“两位镇守南圻多年，自然见多识广。听说阮中堂年轻时，曾受命前往吕宋、槟榔屿、新加坡等地贸易；担任南圻经略大臣时，又屡屡派人下南洋采购货物。

    “想必，两位也见过洋人，知道洋人船坚炮利，在吕宋、槟榔屿、新加坡等地建有殖民据点。洋人本土远在欧洲，竟能远涉重洋，仅靠几百人就能在异国他乡建立殖民地。

    “两位且看，革命军的坚船利炮比不过洋人吗？革命军的人数比不过洋人吗？洋人能在南洋建立殖民地，革命军为何不可？

    “我们华人在南圻建有许多聚居区，除了明香社建立的零星社区，还有自古形成的华人城镇。譬如南圻的河仙镇，是广东人在河仙地区建立的独立政权。

    “河仙镇是南圻最重要的贸易港口，对越南经济、税收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阮氏起兵对抗西山政权时，河仙镇的华人就曾支持阮氏。

    “阮朝取代西山朝，对河仙贸易给予免税、减税等多种政策优惠。你们久居南圻，想必对此一清二楚。军政府重视工商贸易，与河仙镇亦有联络。革命军南下南圻，河仙镇必会欣然响应。”

    阮林瞬间警惕起来。南圻虽以越南人、占城人为主体，但真正掌握南圻经济命脉的，却是中国人。

    不仅在南圻，中国人在暹罗、高蛮，乃至婆罗洲、槟榔屿均建有类似的聚居点。中国商人长期控制南洋贸易，对当地有着非同寻常的影响。

    早在元朝时，中国人便大量涌入南洋。据泰国编年史记载，在阿瑜陀耶王朝，华人社会的力量不容忽视，富裕的华商曾资助国王修建越亚伦寺。这座越亚伦寺，是当时暹罗首都阿瑜陀耶最重要的寺庙。

    15世纪初，印度尼西亚的苏门答腊占卑、大港等地，已经聚集了大批广东、福建的华侨，以广东人梁道明、陈祖义、施进卿等为首领，“其中不乏皈依伊斯兰教者”。

    爪哇万丹(Bantan)、北加浪岸(Bekalongan)、厨闽(Tuban)、杜板)、锦石(Gresik)等港口被誉为“华人聚居区”、“华人重要的商务中心”。

    时至十九世纪中期，华人在南洋已经建立了若干个自治社区，具备政权雏形。譬如越南南圻的河仙镇，波罗洲的兰芳共和国。

    仅就越南南圻地区的河仙镇而言，在鄢玖、鄢天赐(约1705-1780)父子的大力经营下，河仙镇成为暹罗湾畔人口口稠密、经济繁荣的国际性港口。

    河仙镇由中国人独立控制，在阮朝下亦是一个半独立的政权，足以左右中南半岛国际政局，在近代东亚、印度洋海上交通和海洋贸易体系中占有重要地位。

    李孟群提起河仙镇，“小诸葛”便知他是有备而来。

    第二次鸦片战争前，英国人尚未完全打开中国的贸易市场，法国势力也尚未进入中南半岛。彼时，河仙镇最大的贸易对象是中国广东。因此，河仙镇的华人与广东海商，联络非常紧密。

    暨南军政府倚重广东海商鼓励工商业，而河仙镇最大的贸易伙伴就是广东海商。由此可以推断，一旦革命军进取南圻，以河仙镇为代表的华人势力，必会积极响应。革命军实质性控制南圻，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小诸葛”后背一阵发凉，忍不住又问道：“李参议，革命军既要北圻，又要南圻，那么中圻呢？”

    中圻是顺化都城所在地，是阮朝的“龙兴之地”，也是阮氏老巢。

    “小诸葛”此问，实际是想问革命军如何对待阮朝，是要完全的灭国，屠戮阮氏宗室？若是这样，“小诸葛”就成了吴三桂一样的乱臣贼子，必将在历史上留下骂名。

    亦或是别有他计？譬如，像三国时曹魏对待汉献帝那样，把阮主降为“公爵”？这样一来，还能保留阮氏的血脉，更易为“小诸葛”所接受。

    正如“小诸葛”所期待的那样，李孟群说道：“中圻顺化城附近，仍将留给阮主，作为阮主的享地，其待遇类似于明朝的藩王。”

    照这样说来，阮朝虽得保留，却要名存实亡了。“小诸葛”心里一悲，却听李孟群继续说道：

    “阮朝靠法国人帮助才打败了西山政权，建立了阮朝。事后，阮主反悔，极力打压法国人，甚至下令屠杀法国传教士。法国人早就对阮朝恨之入骨，又对越南垂涎三尺，打算效仿英国人，取越南为殖民地。

    “我们中越两国同文同种，宋朝以前，越南直属中国。宋朝以后，越南为中国的藩属，使用汉字，尊崇儒教，与中国别无二致。

    “如今，西洋崛起，中越两国皆内忧外患，灭临着亡国灭种的危险。越王雄才大略，有鬼神之计、齐天之德，能挽救中越两国者，唯越王耳。

    “诸位为越南黎民百姓计，应该早日归降越王，矢志于东亚的共存、共荣。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打败西洋诸国，自立自强。”

    李孟群巧舌如簧，却令阮林和“小诸葛”心里好受不少。阮林年轻不够沉稳，就要说话，却被“小诸葛”拦住了。

    “小诸葛”说道：“中堂之死，我们不怪贵军，只怪阮朝奸臣当道，嗣德忠奸不分。贵军厚殓中堂遗体，李参议又过来转达好意，我二人颇为感激。

    “只是，兹事体大，事关镇西军全体将士荣辱存亡。且容我们与部下仔细商量，改日再回复贵军。”

    李孟群见“小诸葛”直呼嗣德帝为嗣德，便知镇西军对阮朝已失忠心。劝降镇西军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大半，剩下不过是讨论投降的细节而已。

    于是，李孟群也不停留，起身向阮林和“小诸葛”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