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再见，大佬

    有一个说法，最顶级的杀手杀人只需要一刀。

    一刀毙命。

    还需要补刀的那都不算是真正的顶级。

    按照这个说法，那胡莱一定是足球场上的顶级杀手。

    从森川淳平断球再把足球传给秦林开始，再到胡莱最终把足球打进球门，仅用了十秒钟的时间。

    他只有两次触球——一次是停球，一次是射门。

    第一次触球就过掉了两个防守球员。

    如此高效，确实是在国内前锋中极其罕见的。

    在足球飞进球门的时候，整个省体育中心上空似乎只有一个声音，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声音的声音。

    夹杂着欢呼、尖叫、呐喊……以及各种没有具体含义的声音。

    最终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席卷整个球场的风暴。

    吹动无数人的头发，也拨动了他们的心弦。

    安东卫视体育频道的解说员疯了一样在解说席上振臂高呼：“胡莱！胡莱！！胡莱！！！这是绝杀！真正意义上的！理论意义上的读秒绝杀！在伤停补时的最后一秒钟，足球越过了华南虎的球门线！虽然主裁判还没有吹响全场比赛结束的哨音，但我已经可以宣布——比赛结束了！闪星绝杀华南虎，凭借积分上的优势登顶中超联赛冠军宝座！成为了中国足球历史上第一支获得顶级联赛冠军的升班马！”

    这些话其实作为一个严谨的解说员，是不应该在比赛还没结束时就说的。

    但安东卫视体育频道的解说员已经顾不上那些规矩了，他就想要尽情宣泄自己的情绪，把被他压抑在心中许久的话说出来。

    安东足球是冠军！

    也不怪他如此激动，央视的解说员贺峰和颜康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

    “这绝对绝对是绝杀啊！伤停补时的时间已经用完，我估计华南虎这边连球都开不出来，比赛就应该要结束了……”

    “胡莱这个球真是太漂亮了！我认为这个球无论是观赏程度还是重要性，都可以被评选为本赛季的最佳进球！高效直接，简单粗暴！胡莱的停球对足球的掌控简直是妙到毫巅！停球的同时还把门将林致远给过掉了……这样的停球无与伦比！”

    “论重要性……在争冠关键比赛的最后一秒钟进球，在粉碎华南虎夺冠希望的同时，也把闪星带上了冠军宝座——整个中超联赛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进球吗？！”

    ※※※

    正如解说员们所猜测的那样，看着足球飞进球门，胡莱转身跑去庆祝。

    本场比赛的当值主裁判先是鸣哨指向中圈，示意这个进球有效。

    接着他举起双手，平举指向前。

    直接吹响了比赛结束的哨音！

    这次比赛是真的结束了！

    整个2024中超赛季也落下了大幕。

    冠军诞生！

    省体育中心里的轰鸣声越来越大，火山在持续不断的喷发，把所有球迷们的热情都化为滚烫的岩浆，喷洒到九霄之上。

    谢兰扑在丈夫的怀里，又哭又笑，满脸泪痕。

    胡立新双手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没有像身边的球迷一样呐喊。

    他只觉得胸口似乎被塞了一块什么东西一样，令他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扭头看着周遭那些兴奋到近乎失态的人们。

    他们中有男人，有女人，有年轻的容颜，也有布满皱纹的苍老面容，有人声音稚嫩，有人沙哑失声……

    还有人脱了衣服，在这寒冷的冬夜使劲挥舞着自己手上的闪星球衣。

    所有这些人，他们的脸上都闪烁着泪痕的反光。

    “我们赢了！我们赢了！我们是冠军！”

    彭浩跟随着周围的人一起大声欢呼。

    他旁边的外公在外婆的搀扶下站立着，挥了挥拳头。

    没有欢呼，但脸上笑容绽放，面色红润。

    外婆有些担心，她并不在意闪星能不能拿冠军，她在乎自己的丈夫。

    这一幕会不会对他刺激太深……

    外公扭头看到自己的老伴儿焦急地看着自己，便冲她做了个翻白眼吐舌头的鬼脸。

    惹得外婆抬手打了一下他，跟着也笑起来。

    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这看台上笑得像是两个孩子。

    这一幕出现在了电视转播的画面中。

    贺峰对着这个画面感慨道：“这就是足球能够给人带来的快乐！此时此刻，我无比羡慕闪星的球迷们，因为他们的球队和他们都一起在中国足球的历史上成为了永恒！安东闪星！是中国足球历史上第一支以升班马身份拿到顶级联赛冠军的球队！2024赛季的中超联赛冠军属于他们！”

    “恭喜安东闪星！恭喜赵康明赵指导，他在这支球队的辛勤付出终于有所收获了！而且拿到联赛冠军的安东闪星几乎是全华班！在球队的主力阵容中只有森川淳平一个外援，其他主力大部分也都是年轻球员……这个冠军对于中国足球来说意义重大，证明了在合适的环境下，我们中国足球自己培养出来的年轻球员也一样可以挑起大梁！中超联赛，不再只是外援的竞技场！”

    ※※※

    球场上，当主裁判吹响全场比赛结束哨音的同时，那些守候在场边的闪星替补球员们就集体冲上球场，去找自己的队友们庆祝。

    教练组的同事们也是如此。陈墨一马当先扑上去。

    主教练赵康明却不能跑，他还有必须要走的程序。

    于是他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转身走向华南虎的主教练莱赫曼，主动向他伸出手。

    丢掉冠军的弗雷德里希·莱赫曼还是保持了极好的风度，他面带微笑地恭喜了赵康明：“恭喜你们，最后那个进球非常精彩，我无话可说……”

    在和赵康明握手之后，他摊开双手摇头苦笑。

    胡莱的那个进球确实让他非常无奈。

    最后一秒钟被绝杀啊……简直就像是被计算好的了一样。

    而且胡莱那个球还那么漂亮——在前有林致远堵截，后有追兵姚华升的情况下，他只用一个停球就同时摆脱了他们两人，成功破局。

    就算是在欧洲见多识广的莱赫曼，也很少能够见到这么漂亮的进球。

    他要不是华南虎的主教练，在胡莱进球的时候都应该举起双手为进球欢呼致敬了。

    输在这样的进球下面莱赫曼无话可说。

    赵康明对莱赫曼表示感谢之后，没有继续和对方寒暄聊天，而是转身跑上球场。

    这个时候的他不复之前身为主教练的沉稳模样，张开双臂尽情奔跑，就像是那些年轻人一样。

    一头扎入了正在欢庆的球员当中。

    ※※※

    帮助球队赢得比赛的大功臣胡莱已经被众多队友压在身下，不得动弹。

    秦林没上去凑这个热闹，他走向华南虎的队长姚华升，去安慰这位自己在华南虎和国家队的队友。

    “林哥你那球传得可真漂亮……”姚华升无奈地摇头叹气。

    也不知道是在夸奖秦林，还是在埋怨。

    秦林笑了一下：“冤有头债有主，你应该去找胡莱。他停得漂亮，过得也漂亮。”

    姚华升摇头：“确实，漂亮。我无话可说。”

    然后他决定不谈胡莱，看向秦林：“林哥，你的状态还这么好，没必要就退役吧？”

    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比赛就是秦林职业生涯的最后一战。但看看他在这场比赛中的表现，首发出场，打满九十分钟比赛，直到最后一刻还策动闪星的绝地反击，直接助攻胡莱绝杀华南虎。

    这样的表现是一个已经坚持不下去，只能退役的老将该有的吗？

    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秦林本赛季所表现出来的状态，比国内足坛不少当打之年的球员都还好呢。

    如果秦林都要退役，那么那些人恐怕更应该退役。

    听见姚华升的这番话，秦林说道：“这场比赛前，我老婆也问过我这个问题，问我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退役的决定。然后我重新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退役。”

    “为什么啊？么啊？”姚华升不能理解。他相信秦林只要收回退役的决定，闪星俱乐部一定会再给他一份报酬丰厚的合同的。以林哥的地位，退役绝对不应该是金钱方面的顾虑。

    “球场的未来是年轻人的。我这个老家伙还死皮赖脸占着地方干嘛呢？再说我找到了一个新身份，可以重新开始。”

    “什么新身份？”

    “教练。作为教练，我还是一个年轻人。”秦林笑着回答，从他的脸上真的看不出对于退役这件事情有什么不舍和不甘。

    “况且啊……华升，我这最后一个赛季又拿了个联赛冠军，这个时候不退役，难道还等着晚节不保啊？”

    姚华升被秦林凡尔赛式的炫耀气乐了：“你还怕我们找你报仇啊？”

    秦林笑而不语。

    “行吧，林哥。我祝你好运！”

    姚华升不再和秦林聊下去，挥手作别后就去安慰自己的队友了，尤其是那个哭成泪人一样的林致远。

    秦林的目光落在林致远身上，他仔细想了想，现在这批年轻人好像是要比他以前见过的那些年轻人们都更出色。

    哪怕是输了比赛、丢掉冠军，你也不会从他们的身上看见令人绝望的东西。

    因为他们每个人身上都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或藏在泪水里，或隐在汗水中。

    就像昨天晚上他在微信上回答妻子的那个问题。

    如果没遇见胡莱、陈星佚他们这些年轻人，他或许不会选择退役，就算真的因为伤病踢不动，不得不退役，也会充满了不甘不舍。

    但现在真正退役的他站在人生的这个重要关口，内心却反而一片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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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到了希望，就不后悔。

    同时他还要尽快让自己成为一个合格的职业足球教练，能够帮助更多像胡莱这样的年轻人在进入职业足坛之后，成长的更快更顺利一些，不至于夭折。

    就像赵康明所做的那样。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以新的身份开始工作了。

    他只是从球员的位置上退下来，并不是离开足球，换了个身份继续从事和足球有关的工作。

    他其实并不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需要感伤的。

    秦林转身抬头，望向看台上层的贵宾包厢。

    尽管看不见，但他确定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就在那里。

    一定在看着自己。

    于是他举起手臂向那里挥手。

    ※※※

    包厢里秦七抽噎着问妈妈：“爸爸为什么要退役？他还可以继续踢的！他刚才那脚球传得多好啊！是为了给小宇哥腾位置吗？”

    “傻孩子，和小宇有什么关系？你爸只是想要换个身份而已，从球员变成教练。”王媛摸着他的头安慰道。

    “可为什么要换身份？”秦七不解。“继续踢球不是更好吗？”

    “……作为一个球员我能够为中国足球所做的贡献微乎其微了，但作为教练，我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所以我不改变退役的决定。”

    这是昨天晚上秦林在微信上回复妻子王媛的话。

    王媛对儿子说道：“因为你爸还想继续做和足球有关的事情。只有退役换成教练，他才能一直做下去。”

    秦七还在哭，王媛皱眉道：“好了，儿子。一会儿我给你说电视镜头就扫过来了，你要不想自己哭鼻子的画面被全国观众看见，你就别哭哭啼啼的了。”

    听见妈妈这么说，秦七抽了一下，顿时止住哭声。

    然后他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和妈妈一起向着球场中那个身影挥手。

    ※※※

    电视转播和现场大屏幕上都出现了秦林挥手的画面，贺峰感慨道：

    “今天这场比赛也是秦林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场比赛。尽管很多人都希望他可以改变主意，但从宣布退役到现在，也有一个赛季的时间，他从未松过口，去意已决。我个人是很遗憾的，看看他在今天这场比赛中的表现，我觉得最起码他还能以这样的状态再踢一个赛季，以他的身体条件来说，一点问题都没有……现在他在挥手，不知道是不是在向自己二十四年的职业生涯说再见……”

    “我也和他说再见……”旁边的颜康叹道。“和中国足球那个一去不复返的时代再见。那是中国足球最黑暗的岁月，秦林是这段岁月里唯一的光。他的职业生涯留下了很多遗憾，但还好在他即将退役的时候遇见了胡莱他们，我想……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够如此坚决退役的原因。就把弥补遗憾的任务留给年轻人吧，那是他们的历史使命。就像秦林在中国足球最艰难的那段岁月中肩负起了属于他的使命一样……”

    安东卫视体育频道解说员探头从解说席上向下张望，目光落在中间那个人影身上。

    闪星的球员们都还在庆祝胜利，没有从夺冠的巨大喜悦中抽身而出。

    秦林显然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人，这已经是他职业生涯中的第八个中超联赛冠军。

    同时也是他职业生涯的最后一个联赛冠军。

    “如果……如果说每个人的一生，就是一次远行。那么在二十四年前，当稚嫩的秦林收拾好行囊，离开生他养他的锦城，去遥远的他乡追寻自己的足球梦想时，没有人知道这一走竟会如此漫长。这一走，跨越千山万水，光阴流转，安东足球与他都变了模样。我还记得当初秦林离开兴城的时候，很多兴城球迷憧憬有朝一日，他重新归来，继续为兴城效力。我们的媒体还在争论放走秦林的做法是不是会在日后让兴城俱乐部感到后悔……结果谁能想到兴城足球俱乐部都没啦，还后悔什么呢？倒是有不少锦城的球迷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安东卫视体育频道解说员动情地说着。

    “在闪星这支年轻的球队里，秦林起到了定海神针一样的作用。他扮演着球队的好大哥，赵康明的好帮手角色。把这批年轻人扶上马再送一程……而这个赛季的中超冠军，便是这些年轻人送给他们大哥最好的临别礼物……欢迎回家，远方的游子。愿家乡的水洗净你身上的风尘，愿家乡的风抚平你疲惫的皱纹。谢谢你，归家的人，希望你可以不用再远行……”

    看台上掌声如雷鸣，所有的闪星球迷都在望着那道伫立挥手的身影鼓掌。

    为冠军而兴奋的闪星球员们也回过神来，他们围住秦林，然后把他托举起来。最终由王光伟和李铁林两个人把他扛在肩膀上，让他独自享受所有安东球迷送上的敬意和感谢。

    安慰完队友的姚华升回头看见这一幕，站在原地也鼓起了掌。

    不只是他，华南虎阵中不少球员都站在那里，望着被队友托举起来的秦林，行注目礼。

    秦七最后还是没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在妈妈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尽管妈妈对她说过，退役不意味着离开，而只是一段全新旅程的开始。

    但在少年的心中，还是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失落与不舍。

    他英雄一般的父亲，今天就要卸下铠甲了。

    听着满场掌声，望着站满了人的看台，秦林又低下头，看见了可爱的队友们正在冲他傻笑着呼唤：“林哥！林哥！林哥……”

    他重新抬起头，仰望夜空。

    不想让后辈们看见从他眼眶中溢出的泪水。

    说了内心一片平静，可为什么此时此刻胸腔里却有一股气在横冲直撞，想要冲出来。

    有一首歌好像在所有人的耳边轻轻唱：

    原先想好的许多话

    却不知该如何来表达

    只有风儿在耳畔低唱：

    不要回望，不要彷徨

    昨天的故事已背在行囊

    明天的希望还在路上呀……

    （注1）

    ※※※

    注1：最后这一段来自于歌手尹吾的《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次远行》。

    ps，虽然没什么存稿了，但也还是今天多更一章，看我还是爱着大家的吧？

    只不过明天就只能上午八点一更了。

    没有和大家商量，我就擅自如此决定，希望大家谅解。

    最起码今天晚上大家可以看个爽。

    明天就一起进入贤者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