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的坚持到底 (三)

    歆语似乎在思考怎么跟我讲，顿了几秒，「加拿大的大学暑假有四个月，因为家境还不错，我有没有打工都没关係，所以大一暑假我回台湾一趟，那时是5月份，我去了台中，找到你以前告诉我的社区，警卫却说没有你们这一家人，出于无奈和不知所措，我只好请徵信社帮我找你。」

    「那时候……徵信社帮我找到了当年的新闻，我很心疼你，更加深我想找到你的决心。」

    我皱起眉头，不明白自己胸口的鬱闷是什么情绪，是生气她调查我，还是感动于她如此想找到我？

    「徵信社很有效率，两天就帮我找到你的去向，说你去台北了，就读t大外文系。于是我就去t大外文系找你……当时我抱持的想法，只是想知道我小时候的恩人兼闺蜜，现在过得好不好？希望就像当初我们对彼此的祝福那样，我们都过得幸福快乐。」

    「可当我远远跟着你，看见你走出校园后，在一条巷子里跟芮莹见面，和她十指交扣时，我的心却剧烈的疼痛，那样的痛让我意识到，我这些年的牵掛与执念，已经变质了，我对你不是只有友情了……我也不理解那份爱从何而来？大概就是不间断的思念所演变吧？」

    「虽然我的心很痛，但是我看见你脸上的笑是幸福的，我也就安心了，我的承诺兑现不了也没关係，至少你过得好……」

    歆语的目光，从远方的海洋移到我脸上，「我不想打扰你们，所以我回加拿大了，对你的感情我收进心底，期望时间和距离能让我放下……」

    「为了转移这份情感，我在大二刚开学时，去参加一个联谊活动，却遇见一个狂热的追求者，就是有严重妄想的那种人，在他的世界里，觉得我是他女友，不准我跟任何男人靠近。」歆语的语气有些微颤抖。

    「他基本上就是心理变态，标准的恐怖情人，但我们根本连朋友都不是，他是其他系所的学生。」歆语闭上了眼，似乎这样能够降低内心的痛楚，「他不停纠缠我，我也报警过，可是没有用，他没对我做出什么实质伤害，找警察的用处不大，我只好尽量闪避他，期望他尽快爱上别人，就会远离我。」

    「我为了让生活忙碌一点，帮助我更早遗忘你，所以我跑去打工了。」

    「他纠缠我两个多月，某天晚上我打工的餐厅，因为包场活动，比较晚打烊，导致我比平常晚回去宿舍，他竟然在宿舍外面埋伏我，从我身后抱我，想将我拖进暗处，对于这样的变态，我知道他把我拖进去想做什么，我只能放声大喊大叫，希望有人救我。」

    「幸好警卫正巧巡逻到这里，我被他揍了几下，加上他在拖我时也勒伤我，于是我去验伤提告了。」

    歆语转过来看我一眼，又继续看着远方的海，「因为这男人，加拿大的生活更令我厌烦，气候又寒冷，我还是很想很想你，虽然你有稳定的另一伴了，可我想跟你待在同一个城市里，妄想偶尔能在街头和你巧遇，就算只能远远看着你也没关係……」

    「那时候，我一心只想快点完成学业回台湾，却没想到那男人有一群狐朋狗友，都是一起吸毒的伙伴，他强暴未遂被我告了以后，他们之中的老大，就说要为他出气。」

    歆语将双手交叠放上方向盘，紧紧握着，目光落在远方，有些空洞，「他们策划了绑架行动，在我打工回宿舍的路上，将我拖上了他们的车子，载去藏身的仓库。」

    「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痛苦的时刻……」歆语停顿了一下，我有点想阻止她讲下去，我觉得我没办法跟她面对那样的伤痛，那比我被林建隆性侵还要可怕。

    「我被他们轮流强暴，各种想像得到的姿势跟方式，他们都用上了，在那个过程里，我真的痛苦到好想就这样死掉……」

    「从我被拉上车开始，直到警察破门而入，我被绑架了37小时。」

    「他们变态的玩弄方式，让我在后期开始不停地出血，警察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几乎昏迷了，血也快流乾了……」

    「在我最绝望的时刻，我想起你，也想起了你对我说的话，我试着让自己的意识放空，任由他们糟蹋我的肉体，可我的精神是隔绝的，所以我没有崩溃。」

    歆语转过来对我苦笑，「我躺在急诊室里，出现人生跑马灯的时候，一幕幕画面也都是你……我一直看见你牵着穆芮莹笑得很幸福的模样，我真心觉得，若我就这么死了也没关係，反正你幸福了，你的世界不再只有我和你哥哥，你有爱人了。」

    「而我的世界，还是依然那么孤独，父母去其他城市拓展公司业务，姊姊大学毕业后，去哈佛读研究所，哥哥则跑去剑桥读研究所，我一个人留在多伦多。」

    「替我报警的是暗恋我的餐厅同事，其实他行为也有点变态，每次都偷偷跟着我回宿舍，看着我进宿舍才离开，但也因此他目击了我被绑架，他知道我跟那个强暴未遂的男人有官司纠纷，所以告诉警方我很危险。」

    「可是警方还是花了37小时，才找到在郊外仓库的我，找到了像残破布偶的我，血淋淋地只剩一口气。」

    我跟她对望着，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她的经歷让我觉得好可怕，只是听她诉说，我都觉得自己亲身经歷了……她怎么有办法走出来？

    「你……后来呢……你怎么有办法撑下去？」我胡乱地问着。

    她叹了一口气，「因为你呀！你是我活着的执念。」

    「我在医院里醒来时，我父母已经被通知来照顾我了，我昏迷了将近三天，刚开始我真的是毫无求生意志，虽然我因为你说的那段话，努力想将这次事件，当成是我人生海洋中的一个大浪……」

    「可是当我从父母口中得知，我的子宫严重受损被摘除，我一辈子都不能生育时，我完全不想活了，我放任自己溺毙在负面情绪里，每天在医院都只躺着，不吃饭、不起床，完全摆烂我自己。」

    歆语坐挺了身认真看着我，「我的室友兼闺蜜知道你的存在，她知道我回台湾找你的事。她当时说我早就爱上了你，可我并不觉得有，等我回加拿大后，有给她看徵信社替我拍下的你的照片，也跟她坦承，的确是被她说中了，我深爱着你。」

    「她跟你长得有一点点像，于是她到医院看了我几次后，就对我提出了交往，说她可以替你爱我……那时候的我心灰意冷，世界只有绝望和无助，她努力想把我拉出那片负面的汪洋。」

    「出于绝望也出于寂寞，我接受她的建议，跟她交往了。」

    歆语忍不住又叹气，「但是这场恋爱，对我来说是痛苦的，她把自己当成你的替代品，可她在国外出生长大的，她的个性、思考，一点都没有台湾人的感觉……她不只是完全取代不了你，而且还时时刻刻让我知道，自己有多爱你。」

    「不过，也不能说她的陪伴没有用，至少她拖着我去上心灵成长的课，去学零极限、灵气、冥想等等，让我能勇敢面对自己的创伤，进一步去疗癒自己。」

    「大学毕业后，因为我读药理的，我进去药厂工作，她则进去银行工作，她对男同事一见钟情而劈腿了。」

    「虽然我并没有爱上她，可是她的背叛，我还是受伤了，但我们是和平分手的，我很感谢她在我人生低谷时，伸手拉我一把，放手让她去追爱，是我唯一能给她的……」

    「我在药厂工作了一年半，每天埋在仪器跟研究里，但我还是时常想起你，我忍不住又回台湾一趟，想远远的看看你，可我又找不到你了……只能又拜託徵信社，却查到你出国了。」

    「我失望的回加拿大，然后想到可以用脸书找看看，但你脸书都限好友，我不敢贸然加你，我怕打扰你跟你的爱人，我从你的按讚好友，找到了你哥哥，才从你哥的动态得知你去了澳洲打工，也从你哥那边抽丝剥茧，找到穆芮莹的脸书，看见那篇置顶的讣闻。」

    歆语很深情地看着我，我沉浸在她的故事里，和她相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