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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神话]春神之恋 第9节

    黑暗的雾气四处侵蚀,所到之处时间逃窜,万物失声,生灵断绝,一个属于生人的声音却在这片死亡的寂静之地响起。

    代表死亡的神祇冷酷地转头,看到凝固的灰暗中,一抹比冥府幽灵好不到哪里去的白色影子,竟然慢吞吞地在一艘小破船上移动着。

    死亡的毒雾已经落到船上,沾惹上那个影子的身体。不管是什么生灵,都会丧命在死亡的力量下。

    那弱小的影子却像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地抬起头,他望入她棕色的眼眸里,无数的鲜花从黑暗中绽开怒放而出,生机勃发的神性从人类的躯壳内出现,如同种子碎裂,嫩绿的芽茎蔓延缠绕而上。

    冰冷的黑雾瞬间被这种脆绿色的生机,轻触了一下。

    像是被雷霆的闪电击中了皮肤,灼烧的刺激从他冷硬如青铜的心口出现,却暖如春水,柔软淌窝着。

    陌生得让黑雾竟然猛地缩回,没有碰触船上的其余人。

    当然这种感觉只是一瞬间,又被神祇冷酷的心性压下去。

    马车也不曾停留半分,快速飞驰过去,继续将空气里、暴风中、海洋气息、天与地中间充斥的凶猛生命力吞噬走。

    而那艘船上的所有人类,却没有一个人沾惹雾气而丧命。

    泊瑟芬完全没有看清楚车上的人,那人被一大团黑暗的阴影笼罩,只看到他的身形很高。

    梦境的感觉过去,现实的触感回归。泊瑟芬突然抬起手,手指刚碰触过那团黑雾的沿边,触手冰冷柔软,很奇异的感觉。

    然后她看到自己手掌上出血的伤口竟然快速痊愈了,她连忙抹去手指上的血,露出干净没有任何伤疤手心。

    接着她抬起脚,小腿上的伤也不见了。还有,她伸手摸自己头,竟然退烧了,神清气爽得能直接来十场广场舞。

    简直就是……神迹。还真他大爷的有神。

    甲板突然摇晃了下,一切像是按了暂停键的海浪也缓缓流动起来。泊瑟芬顾不上吃惊,立刻跳起来,冲到老祭祀面前,将他拖到桅杆下。

    然后用一条长绳子,将他绑到桅杆下。船上还有十来个生存者,她将人费力拖着捆绑到一块,这是风浪中唯一能拯救自己的方式了。

    泊瑟芬将自己绑起来的时候,嘈杂汹涌的海浪已经恢复原样。她仰头看着漫天水雾,刚才绝望的恐惧竟然消失了不少。

    一个巨大的浪头迎面扑来前,泊瑟芬闭上眼,跟封建的老祭祀一样低声念叨起来。

    她虔诚祈祷。

    “神啊,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神,你救了我,我以后给你供奉祭品,你喜欢吃蛋糕还是奶茶。如果你让船别翻,我给你当信徒好吧……”

    几条鱼骨头从海浪里被翻涌起来,神的马车已经消失在大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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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一章修改末尾,然后放到这一章比较完整。

    第9章 冥府新娘

    当风浪退去的时候,白色的月亮泡在未散的乌云里,像是一张饱胀的死人脸,冷漠俯瞰着融铜光泽的海面。

    一艘灌了水,船壳子开裂出大口子的木船斜倒在浅滩处。浸湿的索绳漂在水里,船匠抹上的防水灰泥不断从开裂的船板流淌出来。

    船上死里逃生的人爬下船板,直接跳到浅水区,一脸惊恐地往沙滩上游去。

    无数的鱼骨头涌动在他们翻起的水流里,骨刺挂着血肉,红色的血丝刚被黝黑的海水吞噬,就又有更多的血水冒出来。

    泊瑟芬提着沉重的布袍子,绕过从船上摔下来的船棚,趟着过膝盖的海水,一步一步往沙滩上走去。

    海水都是形态各异,面目全非的鱼刺。有些死得不够干净的鱼身体,一半是骨头刺,一半是淌着血珠子的生鱼片,

    泊瑟芬顶着潮涌的水力,哼哧着用百米狂奔的吃奶劲,走出蜗牛挪动的潇洒速度。她睫毛沾满了水汽,每次呼吸的时候,一股咸苦粘腻的血腥味总是在鼻尖萦绕着,说不出的难受。

    虽然跑路的速度不快,好在身体的状态不错,头不痛腰不酸了,跟着别人逃命的本钱还是有的。

    泊瑟芬轻微喘着气,转头看向浮满雪花的大海,每片雪都是一条鱼骨架。

    刚才时间凝固的一切,如盛夜之梦。像是是从人濒死前的绝望中,在自我救赎的幻觉里生长出来的温暖童话。

    喊救命——神来了。

    她就是那个喊救命的,现在想起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经历了什么。闪着黄金光芒的马匹,载着一团黑雾的神明从海洋弧面的尽头极驰而到。巨浪水山,狂风暴雨都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全部停止住搅拌人命的脚步。

    而这场神迹,也将她从一场噩梦的灾难拯救出来,中彩票都不是这种中法。

    死里逃生的泊瑟芬面对满目白骨,忍不住扯了下僵硬的脸皮,想庆幸自己捡回来一条命,结果脸皮扯了半天。

    笑不出来。

    恰好一条大型的海豚骨架从旁边慢腾腾飘过去,尖长的骨嘴张开着,露出利齿森森,如一个灿烂诡异的笑。

    她:“……”

    这一海的鱼,死得不明不白的,让人渗得慌。

    她后背发凉,连忙扯着挂满鱼刺的裙子,划开水走上沙滩。水流的阻力太大,就是有神充了一把电,她爬上海岸也是累得小腿直抽搐。

    沙滩上有获救的桡手点起的篝火,所有遇难者都凑过去,伸出粗大的手掌伸到火焰边取暖。

    泊瑟芬踩着沉重的脚步,身体虚软地靠在一块岸石边,缓缓坐下。火光在她裙子上摇晃,几条鱼骨挂在布上。

    泊瑟芬忍耐了一会,终于忍不住,伸手摸索着去拔裙子后面的鱼刺,被扎到了。

    她借着火的碎光,眯起眼将挂在脏糊布料上的刺,一根一根挑出来。

    细长坚硬的鱼骨,在死灰的夜色中像是银白的凶器。

    泊瑟芬处理这些细致的玩意不熟稔,被扎得血珠子直冒。她立刻低头含住手指,缺少水分的嘴唇很干燥,粗糙的起皮感辣得人直皱眉。

    这种细麻的难受感觉,像是秤砣一样直砸到心里,都要将她想家的眼泪砸出来了。

    他们一家都不喜欢吃鱼,就是因为刺多噎喉咙。结果现在就她一个人可怜巴巴,又冷又饿又脏待在这个陌生时空的海滩上,挑鱼刺。

    这是人干的事?

    一趟旅游下来,拍成国产剧可以凑出两百集。半天时间就经历了落水、魂穿、怪物、海难、神明……还有鱼骨头。

    旅行册上说好的快乐毕业旅游,美食美景,爱的邂逅呢?这何止货不对板,都能赶上三一五打假了。

    泊瑟芬压抑住抽鼻子的冲动,看了一眼篝火那边。

    劫后余生的十几个大男人,至少精疲力尽躺平了一半,还有一半在哭嚎。一个桡手边哭边抓头发,悲痛地嚎叫着伙伴的名字。几十个人出海,就活了十来个人。

    这种惨烈的哭声如同瘟疫般,将悲伤快速蔓延开。

    泊瑟芬觉得自己的眼更酸了,想家想出来的水汽泡在眼眶内。她伸出手背偷抹了一把后,刚要抬头,却发现脚前一个人影出现。

    是老祭祀,他的衣服烂了半边,头上的橄榄冠变成了几根海草跟鱼骨。苍老的脸在愁惨的篝火影中,说不出的悲切。

    泊瑟芬被他看到胸口里的秤砣又重了两斤,这是比惨大会吗?老头子这惨样能荣登冠军台,让她都不好意思哭了。

    老祭祀捧着个破了一角的陶碗,里面是半碗淡水。

    附近有水源,这片土地像是得了神的眷顾,肥沃的泥土开满了谷物的穗花,又长出了橄榄树。

    他们的族群从凶残的利古里亚人手里逃出来,越过西坎努斯河一路漂洋过海,来到这个风雨和顺的岛屿,以为能重新回归平静的生活。

    经历了连年战乱,又被打败如丧家之犬的部落,已经承受不住任何大灾。

    结果在上个月的神圣之日,火山燃烧了。死亡的火焰如同星辰坠落,带走了在山脚处种植葡萄的胞族。

    他以为只是偶尔一次爆发,多余的火灰被北风吹散就能停止,结果却一直燃烧到现在。

    黄金的熔岩覆盖了他们建立起来的石屋,丰收的麦田,畜养的牲口。

    毒气弥漫开,来自冥府的手,再次夺走了多条人命。

    身为祭祀,他向众神献祭祈祷想获得火山沉睡的方法,却没有得到回应。最后不得不前往大地的肚脐之处,找到佩戴金剑的阿波罗所拥有的神庙,祈求见到能预言的皮提亚。

    老祭祀还记得那时,自己徒步爬上陡峭的山路,山下吹来科林斯海峡的风,他跟着排队来询问的信众走入地窖。

    黑暗的神庙下层,冰冷的地缝像是扭曲的蜘蛛线。

    在浑浊神秘的烟雾中,坐在祭坛前女祭司浑身抽搐颤抖。

    她像是毒蛇一样的眼神盯着燃起的乳香,四肢扭曲抓着虚空,像是要去触碰神那看不见的脚趾。

    “啊,神的奴仆,灾难让你来此求得一个回答。在斯卡曼德河畔,那血与矛诞生之地,有冥府的新娘。她将能取悦那位手握死亡,心性冷硬吝啬的王者,熄灭那喷出灾难的火炉。”

    神谕含着让人恐惧的力量,同为祭祀的老人顿时被吓到瘫软在地。

    皮提亚也像是被癫狂的神性鞭打着,她痛苦到接近诅咒地大声催促起来。

    “去啊,去啊,让她用柔嫩的手,纯洁的腰带,年轻的身躯去取悦不死的地下神王吧。”

    “取悦那位伟大,卧榻之处从未有过伴侣的神明,让他将飞出冥府的灾难带走。”

    去啊!取悦神吧!!

    那诅咒如同活的一样,日夜盘旋在他心头,绞痛无比。

    他带着雇佣军跑去伊利翁城外的东边平原,也就是神谕那条河的位置寻找了几日。结果除了看到漂浮的士兵尸体,什么也没有找到。

    后来才打听到,一个伊利翁贵族少女被俘获送往奴隶市场。

    当他见到她的时候,心突然不痛了。那刀尖般的神谕神力从他心头消失。

    老祭祀手里的陶碗摇晃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找到了神谕里,能取悦神明的祭品了。

    安静坐在沙子上,背靠着石头的少女,稚嫩年轻得如一株刚冒芽尖的植物。她抬起头,柔软带着水汽的眸里,没有仇恨,只有悲伤的怜悯。

    老祭祀想到在船上的时候,她竟然冒着生命危险冲过来救他,手里的破碗抖得更厉害。

    人类新娘嫁给地下冥神,是需要将她压到祭坛上,割开她的脖子。让她纯洁的鲜血流入土里,献祭给冥府的神灵啜饮。

    只有这样才能让火山不再喷发。

    老祭祀眼里闪过痛苦、愧疚、感激又心虚的情绪,终于哆哆嗦嗦将碗递出去。

    泊瑟芬紧张地看着他,这老人家一个劲瞅着她不吭声就够吓人的,还突然四肢震颤,眼球爆血丝,脸皮抖抽。

    难道是灾难压垮了他,突发神经功能障碍?

    老祭祀声音磕巴,说着伊利翁语:“喝吧,水……水滋润喉咙。”

    不管是伊利翁语,西西里土著语,印欧语还是杂七杂八啥方言,来到泊瑟芬的耳朵里都成为一种非常难懂,却愣是听懂的语言。

    她也不知道对方是语言不通造成的磕巴,还以为他是被风浪吓到了。恻隐之心忍不住跟着他的老脸拧起来,这不过是一个被海难吓坏的老爷爷。

    见他连个碗都端不稳,水都溅过来了,泊瑟芬连忙伸手接过碗,感叹自己好人有好报。一开始那么冷漠的老人家,现在对她如春风般温暖了。

    她喝了一口水,清甜甘冽如同超市货架上的五元矿泉水,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