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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火葬场纪事(重生) 第1节

们卢家了?  “我便跟他们说,他们本就因璇姐儿是女娃娃,不宝贝她,往后嫁了人,更和卢家无甚关系了,何况卢弘渊动起粗来,就连璇姐儿他也下得了狠手,到时候乳娘和屋里的婆子丫鬟又哪能护得住璇姐儿?还是要等璇姐儿出事了,一定要等到她告御状闹到圣上跟前才作算。他们怕我真的把事情闹大,只得同意我将璇姐儿一道带走。”云婉说完,语气已是怅然。  云初知道姐姐虽叙述得平淡,但那日她一个人和公婆对峙的时候,想必也是惊心动魄的。她想说点什么安慰姐姐,却又觉得任何安慰都太过苍白,只能紧紧握住云婉的手,低低地喊了一声“姐姐”。  会越来越好的,她想。  璇姐儿的长相本就随了她母亲,又漂亮又爱笑,莫说是云初了,便是青竹和青儿她们,见了她也是欢喜得很,总忍不住想要逗逗她,每日都抢着要抱抱璇姐儿,便是璇姐儿困了打瞌睡了,她们也不舍得放她下来抱回屋里睡去。  云婉自从住进了年家胡同后,也不愿闲着,每日帮着云初打理香料铺的生意,得空了,还会给香料铺里的香露、锥香、盘香,香丸用的香瓶、香盒,香筒描描花样子,客户买了都说,香露好闻,香瓶好看。  这日,裴源行跟着青儿一道进来的时候,云初正抱着璇姐儿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在逗孩子玩耍。  璇姐儿见来了生人,小手指还含在嘴里,从拨浪鼓上收回目光,一双葡萄似的眸子就这么定定看着他,满眼的好奇。  裴源行眼皮一跳,忽而想起那回在韩府,他在那里遇到了韩子瑜的侄子,那小子对上他的视线后,吓得赶忙别过脸去不再看他,任凭韩子瑜怎么逗他哄他,都没心思再吃一口摆在桌上的糕点了。  韩子瑜当时还埋怨他,说他的眼神太可怕,惊到孩子了。  韩子瑜的侄子是个男孩儿,又比璇姐儿年长了好几岁,见到他尚且还会害怕,璇姐儿更不知该如何畏惧他了。他眼神一向犀利惯了,这会儿指不定已经吓到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婴了。  他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才勉强将眼神放柔了些许。  他轻轻地坐在了云初旁边的石凳上,璇姐儿也是古怪得紧,一双圆眼忽闪忽闪地,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落了坐。  裴源行余光瞥见她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想扭头与璇姐儿对视,却又怕自己吓着了孩子。  尴尬间,一双胖乎乎的小手伸过来攥住了他的衣袖,嘴里咿咿呀呀地蹦出几个没人能理解的字眼。  裴源行心下一紧,就转过头去,她对上他的视线,竟冲他咧嘴咯咯笑了起来,松开他的衣袖,朝他伸出了小胖胳膊。  毋庸置疑,她要他抱抱她。  饶是在战场上有勇有谋的裴源行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云初以为他没能领会璇姐儿的意思,笑吟吟道:“璇姐儿这是要你抱抱她呢。”  裴源行心里软成一片,手伸出去接过女婴,小心翼翼地抱着璇姐儿,僵硬地护着孩子的后背,生怕摔了她似的。  云初有些不放心,忙在一旁示范他该如何抱孩子才不会摔着璇姐儿。  她手把手教他,两人不可避免地离得近了,近到他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上。  他的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始作俑者却半点没察觉到不对劲,只是耐心地教他该如何抱孩子。  他看着她白皙纤细的颈脖,不由得心想,倘若当初他没有那般愚蠢地作死,是不是那时候她也就不至于太过厌恶他这个人,抗拒他的接近?  兴许他们俩就不会走到和离这一步,假以时日,他们可能还会有个孩子。  一个聪慧又漂亮的女孩儿,跟她的母亲一样,比璇姐儿还要可爱百倍。  云婉描完花样子,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刚好瞧见裴源行正抱着璇姐儿坐在石凳上,云初在一旁低声叮嘱他些什么,璇姐儿倒是心大,分明是第一次见到裴源行,竟悠哉游哉地靠在他怀里呼呼大睡。  她轻轻地呼着气,发出一声又一声的鼾声,睡得格外香甜。反观抱着她的那个男人,僵直着脊背,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吵醒了睡梦中的璇姐儿。  云初也察觉到了他的不自在,薄唇微翘起一个弧度:“不用这般小心翼翼,放轻松些,只注意着拢住孩子别让她滑下去就行。”  看着这一幕的云婉也跟着笑了起来。  云初听见她的笑声,回头循声望去,云婉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有事交代她。  云初起身走到她面前,被云婉拉着进了屋内。  云婉瞄了眼紧闭的屋门,问道:“你和裴公子……你们到底是……?”  见云初犹豫着不作声,云婉弯了弯眉眼,“此处只有我们姐妹俩,你不妨跟姐姐说几句真话。”  云初转身坐到炕上。  云婉的眉梢带了点笑意:“你总也瞧见了裴公子是如何待我们的璇姐儿了吧,我看得出来,他是个很会疼孩子的好男儿。”  孩子的眼睛是顶明亮的,纵然是再会演戏的人,孩子也能分辨得出那人是不是真心待她。  璇姐儿并不会对卢家的那些人如此亲近,璇姐儿祖母还抱怨说璇姐儿性子不好,只有她这个当母亲的知道,璇姐儿聪慧着呢,她定是察觉到裴公子的好,所以才愿意伸手要裴公子抱她。  那裴公子见璇姐儿在他怀里睡着了,全身僵硬着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摔着了或是弄醒了璇姐儿。  若是他自己的孩子,他更会疼到骨子里了。  至于裴公子对二妹妹的心思,更是明眼人一瞧便知。  “初儿,我也是过来人了,裴公子便是什么都不说,我也看得出来他心里很在意你。”  云婉坐在了云初身边,“初儿,你可有考虑过跟他……破镜重圆么?”  六月初六晒衣节,青竹她们将两位姑娘的东西都拿到院子里晒晒去霉,忙得脚不沾地。  璇姐儿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着窗外的箱笼咿咿呀呀个不停,没人能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她继续乐呵呵地自言自语。  玉竹笑了笑,道:“璇姐儿是看到漂亮的衣裳也想做新衣裳了吗?”  云初眸中含笑道:“我拿两块刻丝料子出来给璇姐儿做几件小袄,过几个月天冷了正好用得上。”  云婉听了忙拒绝道:“小孩子哪用得了那么好的料子。”  “姐姐,这料子不就用来做衣裳的嘛,哪有小孩子用不得好料子的说法。”就算是小娃娃也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是。  正说笑间,青竹听见外头有人敲了门,穿过院子去应门,不消片刻,便又匆匆忙忙折回屋里来了。  “大姑娘,那卢公子现下正在门外,说是找您来了。”第八十四章   云婉的神情顿时冷了几分:“由着他去, 不用去理会他!”  青竹面露难色,踌躇了一下终是说出了口:“可奴婢瞧见卢公子直挺挺地跪在大门口,他还说, 您若是不见他, 他就待在门外不走了。”  云初的眉头蹙起一个弧度, 扭头看着云婉:“姐姐,这……”  姐姐好不容易才跟卢弘渊和离逃开了他的魔爪, 他怎地又找上门来了?  来了倒也罢了, 还闹起了长跪不起的把戏,是知道姐姐性子温婉便使出这招苦肉计,指望姐姐对他心软么?  云婉冷着一张脸, 连眼皮子都不屑抬一下:“这不是他第一次对我下跪了, 可是他每回都只知道跪, 却又屡次不改恶习, 跪不跪又有何用?我对他早就已经死心了。”  开头几次见他跪在她面前,抱着她的腿懊悔不已, 嘴里说着他下回一定改, 她还会对他心软, 信了他的话,不过数日, 他便又在一番醉态下对她动粗。  后来她怀了身孕,初为人父, 起初他也清醒过一段时间, 跟她保证说他会痛改前非。  她又选择了相信他。  不过短短几个月, 他又故态复萌, 不顾她还怀着身子,每回只要喝醉了酒, 依旧对她拳打脚踢。  那时候她才对他完完全全死了心,明白他这辈子怕是都不会改了。  青竹不放心,生怕卢弘渊生事,转身走出屋子,透过门缝观察外头的动静,这一瞧,便发现卢弘渊仍跪在门前一动不动。  光是这样倒也罢了,只是他如此一闹,霎时惊动了左邻右舍,住在胡同里的街坊邻居都放下自己的事,跑出来看热闹了。  青竹气得跺了跺脚,恨不得操起扫帚就冲出门去将卢弘渊赶走,又怕她这么做非但没法将他赶走,反倒平白让邻居看了笑话,让大姑娘和二姑娘住得不安生,那便不妙了。  正感到愤愤然,留在屋里的云婉和云初已隐约听见了大门外传来的一阵阵喧闹声,云婉将璇姐儿朝云初怀里一塞,起身走了出去。  对卢弘渊不理不睬任由他在门外跪地不起也不是个办法,若是因为她的缘故连累了二妹妹,那她定要愧疚死了。  她推开大门,目光冰冷。  青儿见看热闹的邻居更多了,忙将他们都赶回了自个的家里。  “卢弘渊,你我已和离,能别纠缠不清了么?”  卢弘渊刚抬起头,只来得及唤了一声‘云婉’,余下的话就被云婉的这席话给堵回去了。  他的眼眶瞬间红了红,死死地盯着云婉,倏然伸出右手紧紧扣住她的手腕。  他手上用了十足的力道,云婉挣脱几次都没能挣开。  云婉是知道他的蛮力有多大的,见自己挣脱不了,便扯着嗓子道:“卢弘渊,你不要再发疯了,你信不信我真去告御状?”  卢弘渊仍拉着云婉不肯放手:“我从未说过我要和离,父母亲给你的那张放妻书不作数!”  拉扯间,云初已追了出来,挡在了云婉的面前。  “卢弘渊,你说放妻书不作数就不作数么?你可不要忘了,姐姐手里的那张放妻书可是画过押,在户部登记过的!”  卢弘渊闻言朝她看来,眼底闪过一丝恨意。  都是因为他这个小姨子夹在中间挑拨离间,让云婉起了跟他和离的念头。  云婉素来性子温柔,不是云初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云婉会这般狠心待他么?  那日,戴嬷嬷说漏了嘴,让他知晓了云婉在向父母亲开口索要放妻书前,云初来卢家看过云婉。  来探望璇姐儿和璟哥儿倒也罢了,偏生那日云初还趁着仆妇们不在屋里伺候的时候,偷偷追问云婉这种日子还有必要继续过下去么。  没多久,云婉便拿到了放妻书,带着璇姐儿离开了卢家。  他怒斥戴嬷嬷为何明知此事却不早说,戴嬷嬷说那日她人在屋外,里头的说话声又压得低,她着实听不真切,故而她心里虽存有疑惑,却也没将一桩没影的事闹出来。  戴嬷嬷能说的并不多,但她说的那些足以让卢弘渊记恨上了云初。  他跟云婉是夫妻,他们之间便是真有什么矛盾,也不用云初在当中乱搅和一通。  这会儿又见云初挡在云婉的前面一脸戒备地看着他,憋了几日的戾气终是止不住地往上翻涌。  他攥紧了拳头就朝云初挥了过去。  云初眼皮一跳,云婉已将她拦在了她身后。  卢弘渊的拳头还未打到云婉,刚把邻居赶回去的青儿姑娘已一招将他揍倒在地上。  他被打得有点蒙,头晕眼花看不清袭击他的人,只听到胡同口有急促的马蹄声直奔他们而来。  裴源行从马上跳下来,将云家姐妹护在了身后。  卢弘渊暗暗叫苦,这会儿已经看清打他的人是位姑娘,那姑娘身手不凡,现在又来了个裴源行,他心里气不过,不由骂骂咧咧地道:“死八婆,有人护着你还不够,还叫来了你的姘头替你撑腰,以为我卢弘渊就会怕你了不成!”  裴源行握住了腰畔佩剑的剑柄,将它拔出了鞘,指向了卢弘渊。  云婉大约是受不住了,跑进了屋里。  卢弘渊抬起手背擦去了溢到嘴边的血迹:“原来是裴公子啊。前些日子不就是你将我送去了牢里么?我正纳闷着呢,我哪就得罪了你,惹得你这般针对我,原来你不过是为了讨好这个死八婆!  “你们自己和离了,便见不得旁人好,暗中撺掇了云婉跟我和离了才甘心么?我卢家的家事,岂容你们来瞎掺和!”  他嘴里兀自不干不净地骂着。  裴源行静静望着他,脸上分明无半点表情,眼神却阴鸷得吓人。  卢弘渊被他看得心尖发颤,翕动了一下嘴唇还要骂下去,裴源行已举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脖颈处的触感冰凉一片,裴源行眼底肃冷的神色更是让他感到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腾而起,他不由缩了缩脖子,瑟缩地朝后退了一步。  “怎么不说下去了?”裴源行问道。  心想着他此刻的怂样若是被云婉瞧了去,或许愈发不愿回卢家了,卢弘渊脸色变了又变,故作镇定地抬手将搁在他脖颈上的剑轻轻地朝一边推开了些。  “裴公子,容我提醒你一句,现如今你已不是北定侯府的世子了,今日你若是动我一根汗毛,我们家若是追究起来,你定会吃不饱兜着走。我好心奉劝你,还是莫要再管闲事的好!”  裴源行连眼皮也不抬一下,一脸淡然地将剑再次抵在他的脖子上,似是浑不在意他的话。  卢弘渊咽下一口唾沫,声音因极其忍耐而发着颤:“我看你敢!”  裴源行眉峰微微一挑,一字一顿地道:“那你大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  卢弘渊就算再傻也瞧出来了,裴源行绝非只是嘴巴上撂撂狠话而已。  他心下一沉,连话也说不利索了:“你……你不敢的……”  裴源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这人爱记仇,也护短,今日你如此一闹,你倒是开心了,可我这心里头就不舒坦了,我总不能让自己平白无故地心里不痛快!”  话落,他提剑在卢弘渊的膝盖上刺了一剑。  这一下刺得又准又狠,卢弘渊霎时脚下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  裴源行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厉声警告道:“你若是胆大,大可再来年家胡同闹事,我这人心善,届时帮你在另一个膝盖上再补上一剑,如此,也好让你长长记性!”  卢弘渊只觉得有血从指缝中渗了出来,那边云婉已揣着根木棍跑了出来,朝卢弘渊挥了过去。  “我忍你那么久,想着和离了便以后再不相干,之前的忍也就算了,你竟然敢对我妹妹动手,还敢说那些不三不四的话,我跟你拼了!”  卢弘渊抬手护着头,但棍子还是一次次地挥了下来。  他怯懦委屈地道:“婉儿,你真的不要我了,真的不跟我回去了么?”  他心里真的只有她一人。  他还记得,当初他是如何执意要娶云婉为妻,任凭母亲苦劝都不愿打消这个念头。  他也只是喝醉了酒一时昏了头才会动手打她,云婉一向那么温柔体贴,就不能不记仇,再信他一回么?  若这次她愿跟他回家,往后他一定会痛改前非,再也不对她动粗了。就算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好歹也该念及璇姐儿和璟哥儿,不要让他们缺了爹或是娘。  “婉儿,自从你离开卢家后,我们的璟哥儿终日不见你的身影,心里很是想念他的娘亲,他如今才多大,你就狠心到连他也舍得抛下么?他好歹也是你十月怀胎的亲骨肉啊。”  云婉打累了,气喘吁吁的,却还紧紧地揣着棍子不放。  “卢弘渊,你回去吧。”  她偏头看了一眼被玉竹抱在怀里的璇姐儿,又将目光投向了卢弘渊,“你也不用拿璟哥儿来威胁我,你但凡还是个男人,就好好待你儿子吧。”  她拉住云初,极轻地说了句:“我们回去吧。”  徒留卢弘渊一人,狼狈不堪地半跪在胡同里。  此事刚过去三日,宫里就来了人,说是圣上有命,将裴源行招进了皇宫。第八十五章   圣上合上奏折, 抬眼看着立在面前的裴源行:“可知今日朕为何叫你过来么?”  裴源行垂首回道:“微臣不知。”  圣上将奏折丢在堆成一叠的文书上:“今日有御史在朕面前弹劾你,说你打断了卢敏他儿子的腿。朕问你,可有此事啊?”  裴源行面色分毫不改:“回陛下的话, 的确有过此事。”  竟是一副无半点想要替自己声辩的样子。  圣上的眉头蹙起一个弧度, 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朕记得你一向性子稳重, 凡事都很沉得住气,现如今怎地行事这般冲动?”  他听闻两日前裴源行在卢郎君的膝盖上刺了一剑, 卢郎君被人抬回了卢家, 卢家上上下下皆因此闹得鸡犬不宁。  卢敏家里虽有好些个妻妾,无奈丁家人丁单薄,卢敏一大把年纪了, 统共只养育了这么一个儿子, 自然是宝贝得不得了。  裴源行跟谁起冲突不好, 偏生伤了卢家独苗的腿, 还扬言说改日卢郎君若是再生事,定会弄残他的另一条腿。卢敏舐犊情深, 自己的宝贝儿子此番腿脚受了伤, 受了莫大的委屈, 又怎会轻易放过裴源行?  圣上屈指叩了叩奏折,声音不轻不重, 却让人听出一点警示的意味。  “你若是总这般惹是生非,朕也护不住你啊。”  裴源行是他最信任的爱将, 他心里亦知御史不过是拿着此事故意做文章罢了, 可他就算再有心想要护住裴源行, 眼下裴源行的的确确是行事鲁莽被人揪住了错处, 他作为一国之君,事事皆应公平处置, 又岂能让人认为他偏袒裴源行。  裴源行仍低垂着头:“让陛下操心,微臣心中有愧。”  圣上话里的好意他并非察觉不到。  可若是再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依然会在卢弘渊的膝盖上刺上一剑。  若是不让卢弘渊心生惧意,卢弘渊定会再去年家胡同纠缠云婉母女俩,而初儿,也会受到牵连。  他总得让卢弘渊吃些苦头得个教训,从此打消了去年家胡同的念头才行。  裴源行嘴上说着心中有愧,可圣上愣是没从他的脸上看到半分愧疚。  北定侯府和卢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圣上并不傻,自然知道裴源行缘何这般对待卢弘渊。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语重心长地道:“你啊,想要护住自己的人,总也得让自己强大起来,方能成为她的依靠。哪日你强大了,旁人自然怕你,为着你的缘故,也不敢再动你和你身边的人分毫。”  闻言,裴源行眸光微动了一下。  圣上的话点醒了他。  现如今他虽还有官职在,可太平时期,他有的终究不过是一个闲职罢了。  他和侯府恩断义绝,他再也不是北定侯府的世子爷了。他虽无所谓自己是否没了爵位,初儿也从不曾因此嫌弃过他,但旁人却不是初儿。  今非昔比,如今他不再身无牵挂,心无羁绊。他有一个需要他全心全意护着的人了。  圣上说得在理,为了初儿,他也得闯出些名堂来。  人人畏惧他,才不会有那胆子欺负初儿,或是初儿想要保护的人。  圣上默默打量着他的神情变化,眉梢微动,知道裴源行这是把他的话给听进去了。  他幽幽叹了口气,道:“你啊你,可真会挑日子给朕惹麻烦!北边近来起了战事,朕眼下正头疼着呢。满朝文武,放眼望去竟都是些不堪重用的,边疆的黎明百姓怕是要吃一番苦头了。”  圣上这边正感叹着,忽见裴源行掀袍跪在了地上,朗声道:“陛下,微臣愿意为陛下分忧解难,领兵去宁城打仗,还百姓们一个安宁日子。”  此话正中他下怀,圣上只愣了一息,便眸中含笑地颔首道:“好好好,有你去那边打仗,朕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裴源行走出宫门,上了马车。  小厮风清上前请示道:“公子,咱这是回家,还是去年家胡同?”  他早就瞧出来了,公子隔三岔五地就往年家胡同那边跑,若不是顾忌着还没将少夫人重新娶回家来,去年家胡同的次数太多怕是要惹人非议,如若不然,只怕公子日日都会跑一趟年家胡同。  公子就算是回自己家里,都没这般勤快,是以风清每回都得先问过公子才行。  裴源行掀开车帘的一角,吩咐道:“去韩府!”  言罢,车帘落下,马车缓缓朝前行进。  韩子瑜的书房。  一进屋,韩子瑜就冲裴源行挑了挑眉梢,一脸的漫不经心:“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他还能不清楚裴源行这人么,近日,即便是得了空,裴源行也总是巴巴地去年家胡同找嫂子,何曾把他这好兄弟放在心上了。  裴源行的一双剑眉微拧着,越发衬得他眉目清冷。  他在椅子上坐下,回视着韩子瑜,开门见山道:“不日我便要去北边打仗了。”  韩子瑜唇边的笑意瞬间僵住,站起身来,脸色大变道:“你是疯了么?”  他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尽量冷静下来,走到裴源行跟前,“你要去北边打仗?!北边哪里?是去宁城么?你可知道眼下那边的情形有多糟糕么?”  裴源行语气淡淡地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韩子瑜额角突突地跳。  他知道个屁!  去宁城打仗,裴源行这是活腻了么?  “我主意已定。今日我已请示过陛下,陛下已允了我领兵去北边打仗。”  韩子瑜的心里涌起一阵无力感来。  裴源行问也不问一句他的意思就已打定了主意,那还来找他做什么?  他狠狠地剜了一眼裴源行,似赌气般地回了句:“那敢情好啊,你这不都已经决定了么?又何必巴巴地跑来我这里?”  他面前的某人竟半点不气恼他话中的嘲讽意味,一脸凝重地道:“我今日过来,是想拜托你替我照顾初儿一二。”  韩子瑜愣愣地道:“替你照顾嫂子?”  裴源行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半眯着眼望着窗外。  “此次我去宁城,也不知哪日才能回来,还望你能在我离开期间好生照拂初儿。有你护着她,我也能走得安心些。”  他何尝放心得下将初儿留在京城。  可他此回若是放弃去北边打仗的机会,往后想要在仕途上混出些名堂来,只怕是难了。  韩子瑜声音闷闷地道:“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了?!云初是沁儿的嫡亲姐姐,纵然不是你开口,我就算是为了沁儿,你不在,我也不会让别人欺负她的!  裴源行回头看向他,眉眼间终于透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如此,我便更放心了。”  韩子瑜平日里虽总是唠唠叨叨、咋咋呼呼,可做起事比谁都靠得住,不枉与他深交一场。  有韩子瑜在,他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韩子瑜没好气地撇了撇嘴,心里亦有些无奈。  既是不放心云初,那又何必去北边冒险?  是觉得自己有九条命不怕死么!  韩子瑜叹了口气:“你跟嫂子说起过此事了么?”  裴源行摇了摇头:“不必跟她提及此事。依着她的脾气,若是知晓了此事,兴许会担心地吃不好睡不好。还是不说为妙,免得她一个人在那儿胡思乱想。”  他还能不清楚云初的性子么。  她本就爱瞎操心,偏生还总是憋在心里头不跟旁人说,加之战场上的事她又不懂,到时候也没个人能好生开解她,叫他如何能不担心她?  要不是深知此战万分凶险,韩子瑜简直要被裴源行的这番话气得发笑了。  若是先前倒也罢了,近来裴源行总围着云初转,每日有事无事地总往年家胡同跑。这么大个人,忽然说不见人影就不见了,就算勉强瞒得过一时,终究也瞒不了太久。  裴源行真以为云初有那么好糊弄么?  “裴源行,你是领过兵打过仗的,战场上的事你自然比我更清楚。暂且不论此战是否凶险,退一万步来说,即便你一上来就打个漂亮的胜仗,没个一两年,你人也回不来啊。如今你日日都去找她,你却突然不辞而别,嫂子能不起一点疑心么?”  何况想要打赢北边一战,绝非易事。如此一来,裴源行哪日方能凯旋,愈发没人能说得清了。  裴源行扯了扯唇,沉默半晌才艰涩地开口道:“若是她问起我来,你就跟她说,圣上派我出一趟远门办公差。记住,千万别跟她提打仗一事。”  韩子瑜嘴里发苦得厉害:“我固然能厚着脸皮睁眼说瞎话,可你就不怕,此次一去……”  他急急吞下后半句话,憋得一张俊美的脸竟有几分扭曲。  裴源行对上他的目光,那双一向犀利冷漠的眸子竟透着些许柔情。  “就算是为了初儿,我也绝不会让自己有事。”  将裴源行送至门外,又细心叮嘱了一番,韩子瑜才折回他的书房。  裴源行启程在即,他断不会说出半句不吉利的事,可战场上的事谁又能说得准?  他紧皱着眉头,在书房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只觉得烦躁不安。  徘徊了良久,他猛地拍了一下桌案:“不行,我绝不能让他去宁城!”第八十六章   这晚, 云初做了个梦。  她又梦见了那块墓碑,只是这一回,那块 “吾妻云初”的墓碑旁又竖了块碑。  碑上刻了裴源行的名字。  一个身形高大、披着大氅的男人静静地站在墓碑前。  许是年纪差不多大, 身形相仿, 又是背对着她, 要不是墓碑上也刻了裴源行的名字,她差点将他误认作了裴源行。  她知道此人。  韩子瑜, 是和裴源行有过命交情在的兄弟。  墓碑前的韩子瑜幽幽叹了口气, 又抓了把纸钱丢入烧纸钱的火盆中,道:“你就是太傻,明知宁城一战是一场早已定局的败仗, 他们都找了诸多借口不愿去送死, 你腿伤着, 便是推说不去, 圣上也断不会责怪你半分,你又为何还要主动请缨去那边打仗!  “是, 我知卢家在朝上弹劾了你, 卢家这般公报私仇, 自然是为了卢弘渊,可那又怎样?  “卢弘渊本就活该, 圣上心里头也是清楚的,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才罚了你。你年纪尚轻, 往后总会有将功抵罪的机会, 你又何必急在一时, 偏要去那边送死!”  云初心下一惊, 醒了过来。  她抚着胸口,心扑通扑通地乱跳个不停。  方才的梦境实在太过真实, 隔着距离,她也能深切地感受到韩子瑜的哀伤和不甘。  重活一世,她几番从噩梦中惊醒,后来她发现,她梦见的那些事皆是前世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  她已好些日子不曾做过噩梦了,今夜也不知是怎么了,她竟又梦见了很不好的事。  倘若她在梦中见到的事当真是在前世发生过的,前世裴源行并没能寿终正寝,而是死于北境宁城的那场战争。  梦里,韩子瑜和他眼下的年纪相差无几,这是否意味着,前世她逝世没多久,裴源行便死在了战场上?  次日,云初心中的疑惑便有了答案。  云初放下捧在手中的香谱,抬眸看着青竹:“你说沁儿今日要过来?”  “回二姑娘的话,适才三姑奶奶身边的文竹遣人送了口信过来,说是今日三姑奶奶会过来一趟。”  云初的视线无意识地落在香谱上:“可有说是为了何事?”  “不曾,不过……”青竹迟疑了一瞬,又道,“那送口信过来的人瞧着一副仓皇的样子,依奴婢揣测,许是有什么要紧事也说不定。”  果然,午饭后云沁便来了。  姐妹俩进了内室,云沁望着云初半晌没说话,似是在踌躇该如何开口。  云初心中的不安更甚,终究忍不住先开了口:“沁儿,文竹遣人送了口信过来,说是你有要紧事跟我商谈,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云沁咬了下唇,方才道:“昨日子……我是说,韩公子跟我说,裴公子昨日主动请缨说要去打仗。”  云初惊道:“他要去打仗?”  “二姐姐,许是怕吓着我,韩公子也没跟我多提此事,只说此战不好打,我瞧他脸色,他好似很忧心此事,估计没敢跟我完全说实话。  “我越思量越觉得不妥,今日一早便过来要跟二姐姐说,二姐姐赶紧想想可有法子劝劝裴公子,如今也就二姐姐的话,裴公子愿意听上一二了,若是能说服裴公子找个由头不去打仗那便更好了。”  她的提议也许在旁人看来只是无稽之谈,但她素来不懂那些朝堂之事,她只想要姐姐过得好好的。  二姐姐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知心之人,战场上的成败哪能说得准,若是裴公子有个三长两短,二姐姐定会伤心的。  云初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可知道去哪边打仗么?”  云沁忙道:“是北边起了战事,韩公子说,那些贼人很是嚣张,宁城的老百姓吃尽了苦头。”  闻言,云初只觉得脑海里轰的一声,脑子里像是有什么重物轰然倒塌。  难怪她会没来由地做那个噩梦。  梦里,韩子瑜站在裴源行的墓碑前自言自语了许久。  裴源行死在了北境宁城,死在了那场战场上。  许是侯府里的人没人在意他的死活,最后还是韩子瑜顾念着兄弟情分,亲自去了一趟宁城将他的尸身带了回来,与她合葬在了一起。  云初的眼里渐渐蒙上了一层雾气。  前世她在那场大火中丢了性命后,裴源行竟也没能活多久,就死在了战场上么?  听韩子瑜话里的意思,前世裴源行明知自己腿脚有伤,却还是领兵去了北边打仗,可梦里的韩子瑜也感叹过,那本就是一场早已成定局的败仗。  去了,也只是白白送死!  云初抬起头,一双潋滟的眸子里面满是决绝。  “沁儿,多谢你告知我此事。”  她会去劝劝裴源行,断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去做傻事。  青儿姑娘跟着云初一道进书房的时候,裴源行着实吃了一惊。  他从书桌前站起身,迎着云初走了过来:“初儿,你怎么来了?”  云初直截了当地道:“你真的就要去北边打仗了么?”  裴源行眼眸微动,视线若有若无地扫向站在略微后面一些的青儿姑娘。  青儿姑娘摇了摇头替自己辩白道:“公子,我一个字都没说。”  冤死她了,她真是啥都没敢跟云姑娘说,只知道云三姑娘来找云姑娘后,突然就命她带她来见公子。  云初有些被裴源行的态度气到了,眉头拧起一个弧度。  这时候是该去在意是谁捅的消息么?  “裴源行,你究竟是在做什么?你不知道眼下北边的状况有多危险么?”  前后两世,这是云初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唤他。  没了先前的疏远客气,也没了如今的亲昵。  他知道,她心里是恼他的。  看来打仗一事是瞒不住初儿了。  他递了个眼色给立在一旁的青儿姑娘,青儿姑娘明白主子有话要跟云初,识相地退下了。  他将视线移回云初的脸上:“初儿,有话我们坐下慢慢说,好么?”  云初落了座,抬眸看着他:“前世你受了伤,缘何还要带着伤去宁城打仗?”  她虽对战事一窍不通,但梦里的他分明腿脚伤得厉害,如此情形下,他前去打仗岂不是去白白送死么?  裴源行神色淡淡地看着桌案:“总归要有人去打仗的。”  “你说谎!”  他虽说得大义凛然,却丝毫骗不了云初。  “前世卢家的人弹劾了你,圣上为了堵住悠悠之口不得不罚了你,而你为了将功抵罪主动请缨领兵打仗。卢家向来和你没什么牵扯,他们却因着卢弘渊的缘故找了个由头弹劾了你。”  云初喉咙发涩,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着,“是因为我姐姐的事,卢家才记恨上了你,是么?”  裴源行猛地抬起眸子朝她看了一眼,错愕了一瞬,便又无声地勾了勾唇:“你别瞎想,我领过兵,打过仗,圣上自然就想着要我去北边打仗。”  云初咬了咬唇:“先前你跟我说过,前世费了点工夫,姐姐才得以跟卢弘渊和离,是不是所谓的‘费了点工夫’,就是把你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裴源行,我不要你白白做了牺牲,却还一味地瞒着我!”  裴源行无奈地和她对视了片刻,终是说出了口:“前世,和离一事远没有像今生这般顺利。那时候你已离我而去,我跟卢家已然是没了任何关系,我从亲信口中得知你姐姐失去了她的孩子,我心中虽恨卢弘渊是个畜生,可我也不得不承认,凭着我当时的身份,我的确没有任何立场跟卢家人做任何交易。  “可那时候你姐姐刚遭遇了流产之事,精神状态很糟糕,已然没有想要活下去的意念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深知再等下去只怕真的会出事,无奈之下我只能出下策,我去了卢府,举剑抵在卢弘渊的颈脖上,硬逼着卢家当场签下了放妻书,卢家人对卢弘渊向来宝贝得很,怕我真会要了他的命,这才同意放你姐姐自由。”  云初顿时眼眶就红了。  她望着他,眼底含着点点泪光:“可你那时候还伤着腿啊。”  闻言,裴源行心里立时涌出点暖意,神色温柔地回视着他。  怕她担忧,他逞强道:“初儿,那时候我虽瘸了腿,但要对付卢家那帮废物,还是绰绰有余的。”  云初听了有点想笑,却又觉得心中酸涩得紧。  她想起此次前来的目的:“你别去北边打仗,好么?我不想你去。”  他怎么可以去呢?  前世他就是死在了那场战争中。  他将她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初儿,你知道的,我跟你一样,也是从前世过来的人。重活一世,我提前知晓了很多旁人不知道的事,我不会再让自己命丧战场。”  他让初儿避开了前世的劫难,不再死于陈大明的手下;他还让初儿的姐姐能顺利产下一子一女,还帮助初儿的姐姐顺利离开了卢家。  他自然也能在宁城打下一场漂亮漂亮的胜仗。  云初的心中涌出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纵然很多事情都比前世好了许多,可北边的情形万分凶险,叫她如何放心得下?  “即便你知道前世发生过什么,可战场上的事如何说得准,你缘何一定要去那边,不惜让自己的性命陷入危险呢?”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唇角微微扬起,一双狭长幽深的眸子里满是她的倒影。  “初儿,因为我想拿战功在圣上面前讨个赏赐。”  他一字一句,咬字清晰,透着掩饰不住的柔情蜜意,“我想求圣上赐婚,我要风风光光地把你娶回来!”第八十七章   室内立时变得一片寂静。  云初欲言又止。  裴源行的心又沉了下去。  是啊, 他想娶她,可她呢?  在她眼里,他不过是个她一心想要跟他和离的前夫罢了。  “我知道你不想嫁我。”他轻笑了一声, 打破了静谧:“其实战场上的事根本说不准, 我未必能活着回来。若我死了, 初儿,你便找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郎君嫁了。我虽不喜顾郎君却也看得出来, 他待你是极好的。”  顾郎君好歹是个知根知底的人, 人品又好,凭他在仕途上的成就,也断没有人敢再欺负初儿了。  倘若初儿嫁给了他, 他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  “只是我还想厚着脸皮求你一件事。若我真的走了。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 初儿, 你嫁给顾郎君之前, 能不能为我守孝半年?无须半年,为我守孝三个月便好。  “若是得空, 还望你能去我墓碑前看看我。”  他忐忑地看了她一眼, 只觉得自己还是有些贪心过头了。  他停顿了一息, 又急忙道,“不用烧纸钱给我, 我在下面也用不到这些,烧一个你亲手缝制的香囊便好。”  她的心一抽一抽地痛, 胸闷到难以呼吸, 勉强憋回去的眼泪瞬间又冲出了眼眶, 泪水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的手背上。  裴源行只觉得心底有种钻心的疼痛不住地往上翻涌, 却又带着一丝莫名的甜。  他并非想要惹她伤心,可今日一别, 焉知往后他们还能不能再相见?  他一点都不想把她让给顾礼桓,光是想到她和顾礼桓结为夫妻伉俪情深,他就难以忍受。  可他又能怎么办?  打仗的事谁又能有把握呢。  云初小声地哽咽着,纤弱瘦小的肩膀跟着一耸一耸的,瞧着甚是可怜。  裴源行呆呆地看着泣不成声的她,心底不可避免地升起些许希冀。  在他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  在初儿的心里,是否也是有一点点在意他的?  他走到她的面前蹲下,抬起头看着她。  她纤长的睫毛因沾着泪水而根根分明,白皙的小脸上盈满了泪水。  他心里软成了一片,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温柔地将她揽在了他的怀里,低声哄道:“初儿,不哭了,好么?”  她抽咽了两下,非但没将他的话听进去,眼泪反倒流得越发汹涌了。  他喟叹一声,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触上她白嫩的脸庞,细心地替她擦拭着眼泪。许是他擦拭得不得要领,竟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道红痕。  他心疼地皱了下眉,用宽厚的手掌包裹住她的后脑勺,低下头,微凉的唇瓣朝她靠近了些,一点一点吻去她脸上的泪水。  “初儿,你心里其实也是有我的,对么?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  他问得小心又忐忑。  她仰起头看向他:“别去,好么?”  去他妈的赏赐。  她才不要他去送死,她只想他好好的。  “初儿,圣旨已下。”他道。  云初知道,这事已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泪水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想了想,取下了腰间的噤步,将它递给了他。  他接过噤步,垂眸看了一眼。  是他先前送她的那块牡丹玉佩。  她睁着一双氤氲着水光的眸子:“望你平平安安,早日安然无恙地归来!”  她没回答他的问话,他却已然明白了她的心思。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眉眼间也染上了些许笑意:“初儿,你这是答应嫁给我了,是么?”  若是不在意他,又怎会为了他而哭?  若是不心悦他,又怎会将牡丹玉佩交给他,望他平安无事?  他的初儿,心里原来也是有他的。  她深吸了口气,眼尾和鼻尖早已变得通红,湿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我若是心里没有你,在得知顾伯母去云家探底的时候,就不会特意去顾家说清楚了。”  裴源行瞬间淹没在巨大的欣喜中:“你怎没让我知晓此事?老天知道我为着此事担忧了多久!”  她似娇似嗔地瞪了他一眼:“让你知道了心生得意么?”  他有些无措地道:“我哪有得意!”  他这不是怕自己的老婆被别的男人抢走么。  听闻顾郎君的母亲去女方娘家提亲,偏偏他那会儿还半点不确定初儿对他的心思,他能不心急么?  “此次你若是不平平安安地回来,我一天都不会等你,隔日我便嫁给旁人,我还要带着我的嫁妆风风光光地嫁过去!”  裴源行有点想笑,却又抬手撸了一把脸忍住落泪的冲动。  她心里定然是担心他才会说气话。  他忽而倾身过来,吻上了她的唇。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从一下又一下的啄吻,到唇齿相依,透着无尽的缱绻温柔。  良久,他依依不舍地松开她,在她的耳畔轻轻落下一语:“初儿,等我回来。”  等他回来,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地迎娶她进门。  穆雨娴坐在茶馆二楼的雅间里,透过半敞开的窗户神色淡淡地望着窗外。  不一会儿,伙计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还放着一壶热茶和几碟点心。  伙计来到桌前,将茶点逐一放在桌案上,脸上挂起了笑,一副殷勤得不得了的样子:“您还想要些什么,尽管吩咐小的。”  穆雨娴坐在窗前愣愣地望着楼下,对伙计的话语充耳不闻,何嬷嬷怕茶馆里的伙计惊扰到她,赶忙冲着伙计递了个眼色,道:“你先下去吧。”  伙计在茶馆里做了多年,早已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察觉到眼前的这位女客人浑身上下有种不怒而威的矜贵气质,想必应该是哪位高门大户的贵妇,遂也不敢再多言什么讨人嫌,弓着背默默退下了。  何嬷嬷提起茶壶,将茶杯斟得七分满,把热茶递给了穆雨娴:“夫人,您等了这么会子工夫定是渴了吧,喝杯热茶吧。”  穆雨娴仍看着窗外不作声。  何嬷嬷不由得心疼起自家主子来。  几日前,她从旁人口中得知了行哥儿即将去北疆打仗,赶忙向侯夫人禀明了此事,侯夫人当时虽没说什么,可今日一大早就吩咐了下人备好了马车,早膳也没来得及用就来了这间茶馆,在茶馆的二楼要了一个雅间,估摸着是要默默为行哥儿送行了。  何嬷嬷深知侯夫人心里的苦,遂又开口劝道:“今日虽说是行哥儿启程的日子,可依老奴看来,这出征的队伍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此处,夫人不妨先用些茶点,老奴自会盯着外头的。”  穆雨娴从窗外收回目光,抿了抿唇,似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何嬷嬷心里自然明白侯夫人在在意些什么,在一旁提醒道:“老奴已将您亲手做的大氅交给了韩公子的母亲龚氏,请她以她自己的名义将大氅送予行哥儿,龚氏素来嘴紧,韩公子又一向跟咱行哥儿交好,谅必行哥儿收到大氅后,不会起什么疑心。”  穆雨娴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拿起茶盏抿了口茶。  何嬷嬷抬眸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再过些时日北边就该天冷了,有夫人做的这件大氅穿在身上,行哥儿也不会冻着了。夫人,您就放心吧。”  穆雨娴神色不变,睫羽却轻颤了一下,垂眸看着茶盏上面漂浮着几片茶叶,低声地道:“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何嬷嬷笑呵呵地道:“夫人您总是这般刀子嘴豆腐心,幸而老奴跟了您多年,旁人就算不知道您,老奴总还有几分知道的,您啊,其实心里头还是有行哥儿这个儿子的。”  “那件大氅搁在屋里也是可惜,不如给他穿了去,免得白白霉坏了反倒可惜。”穆雨娴不咸不淡地扫了她一眼,道:我有些饿了,去吩咐店里的伙计送盘荷花酥过来吧。”  何嬷嬷应了声是,抬脚出了雅间。  夫人还是这般嘴硬,就是不愿承认她早已把行哥儿当作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若真不在乎行哥儿,刚得知行哥儿即将领兵出战,夫人又怎会突然红了眼眶,一整天捧着行哥儿孩时的衣裳没说过半句话,辗转反侧了一宿都睡不着觉,次日天刚蒙蒙亮,就起身亲手缝制起大氅来。  时间紧迫,那件大氅还是夫人赶了几日才做好的呢。  她瞧在眼里,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夫人分明早就把行哥儿疼在了心上,只是夫人心里头总跨不过去当年的那一坎,怕是这辈子都不愿承认自己的心思了。  不承认便不承认吧,只要夫人心里头明白就足够了。  一早,云初便出门了。  还未走到胡同口,青儿姑娘便小跑着追了上来。  “云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  云初脸上一红,耳尖也隐隐有一种灼烧感传来:“我去送送他。”  那日她对他吐露了真心,他欢喜地紧抱住她不肯松手,两人在书房里独处了好久,他才舍得放她离开,送她回了年家胡同。  风清虽见了她什么都没说,但他素来机灵,还能猜不出来他们俩眼下是何关系么。  风清知晓了此事,那月朗和青儿姑娘定然也全都知道了。  那日她问他哪一日启程,他笑着跟她说,她有这心思足矣,不用特意前来送他,最后被她缠不过,他无奈之下只得松口,说他今日领兵离京。  思绪飘远之时,青儿姑娘忽而沉声道:“云姑娘还是别去的好。”  云初脚下一顿,扭头看向她:“为何?”  青儿姑娘微微别开眼,似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支吾了半天才硬着头皮道出了实情:“公子他……他昨日便已离开了京城。”  云初倏得睁大双眼:“昨日?他跟我说今日是他的出发之日!”  难怪那日她怎么追问他,他都不愿跟她说。  青儿姑娘挠了挠头皮:“云姑娘,公子也不是要瞒着您,他只是不想跟您辞别。他说他若是见了您,只怕他就舍不得离开京城,不愿再去北边了。”  这圣旨都下了,这仗是不得不去打了。  公子定然也是知道个中的厉害的,旁的不说,光是为了挣个好前程,能一辈子护住云姑娘,公子也只能硬下心肠不辞而别。  青儿姑娘暗暗叹了口气。  人是不能有软肋的,心里有了牵挂,就算是再厉害、再有胆气的人,也会变得顾虑重重,英雄气短。  云姑娘就是公子的软肋。  云初下意识地捏紧了被她握在掌心里的香囊,她终究还是没能将她亲手为他缝制的香囊送到他的手中。  他很早便开口问她要过香囊,可她那会儿对他无半分情意,一心只盘算着何日才能跟他和离,是以香囊的事自然是不了了之。  如今她做了香囊,他却离开了京城。  今日一别,还不知哪日才能相见。  她垂眸看着手中的香囊,愣愣地,半晌无语。  “云姑娘,公子临走前,托我将此物转交给您。”  云初伸手接下青儿姑娘递过来的东西。  她看了看放在掌心上的小泥人,眉头轻蹙,向青儿姑娘投去了疑惑的一瞥,迟疑地道:“这是……”第八十八章   青儿姑娘有些不自在地咧嘴一笑:“听公子说, 这小泥人本是一对的,是他在夜市上买回来的。我曾在公子的书房里见过那个女娃娃,我瞧着眉眼间跟您很有几分相像呢。”  云初伸出手, 指腹轻轻地从泥娃娃的脸颊上抚过, 忽而想起她和湘玉一同逛夜市的那回, 她在一个摊位上看见了一对小泥人。  那日还是玉竹先瞧见的小泥人,玉竹笑着说那个小泥人跟她长得极像。  摊主说, 两个小泥人是一对, 一男一女,取‘花好月圆’之寓意。那会儿她听了此话后,就没想买它, 另外挑了一对小泥人, 是两个女娃娃, 跟湘玉一人一个。  “公子留下了那个女娃娃, 此次出门将它带在了身边,并叫我将这个男娃娃交于云姑娘您, 如此, 您和公子有小泥人陪伴在身边, 也不至于觉得太孤单,就像是您和公子一直陪伴着彼此。”  青儿姑娘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云初抬起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 直直看进青儿姑娘的眼里:“他这么跟你说的么?”  青儿姑娘憨憨地点了点头,耳根子渐渐染上一层绯红。  昨日听到公子说出这种近乎情话的肉麻话, 还瞧见公子郑重其事地将男娃娃交到她的手中, 要她转交给云姑娘, 完了还啰里啰唆地叮嘱了她好久, 要她如何细心照顾云姑娘,让她只觉得出乎意料, 总疑心公子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  现下竟还要她将此话再重述一遍,简直是要了她老命了。  云初鼻子一酸,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从眼眶溢出来,一滴滴砸落在小泥人的脸上。  屋外响起了叩门声,不过片刻,出去应门的丫鬟楠竹便将来人迎进了屋里。  云婉正在核对账房先生送来的账本,见来人进了屋里,便将账本搁在了一旁,嘴角弯了弯,道:“青竹,你今日怎么过来了?来,快坐下吧。”  楠竹去厨房准备茶点,云婉招呼青竹坐在了桌旁。  “大姑娘,二姑娘这会儿不在家么?”青竹问道。  云婉脸色微微僵了一瞬,轻声地回了句:“今日是十五。”  青竹恍然大悟。  她记得,自两年前裴公子启程去了宁城,这两年来,每逢初一和十五,二姑娘都会去京郊西山上的云济寺替裴公子祈福,保佑他平平安安早日归来。风雨无阻,二姑娘她一回都不曾落下过。  嫁人前,她和青儿姑娘一道陪着云初去过几次云济寺,那西山有两千多级台阶,上山下山,总得用上好几个时辰。遇到好天气还没什么,若是恰逢雨天,台阶便湿滑得厉害,到了大冬天,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宛如刀子一般刮在脸上。  她心疼自家姑娘,也起过念头想要劝云初别去云济寺祈福了,好歹每逢阴雨绵绵的大冬天就别再去那边了,可自家姑娘是什么脾气,她再清楚不过,谅必也是不听劝的。  何况宁城的情形甚是严峻,战场上又向来刀枪无眼,多少做母亲做妻子的日日夜夜盼着北边传来打了胜仗的好消息,最后却只等来了他们家人的死讯,不问也能猜得出来,二姑娘的心里定然也是这般煎熬的。  楠竹端着托盘进了屋里,将茶水和糕点放在了桌案上。  云婉勉强地笑了笑,道:“青竹,一道用些茶点吧。”  青竹捧着茶盏,抬眸看着云婉:“大姑娘,其实我今日过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二姑娘。”  她自八岁起便在云初身边服侍了,撇开云老爷、邢氏和四少爷不提,三位姑娘都是极好的,她在云家当下人这些年,几乎没受过什么委屈。  一年多前,二姑娘做主让她嫁了人,还给她准备了嫁妆。夫君忠厚老实,待她分外细心,婆婆也是个好相与的。  今日她得了天大的好消息,便急急忙忙赶来年家胡同找二姑娘,想要将消息告知二姑娘,也好让二姑娘宽下心来。  云婉的手微微有些颤:“什么好消息?”  “今日有捷报传来,北疆大捷,裴公子领兵剿敌两万余人,缴获战马近三千骑,不日便要凯旋回京了。”  云婉放下茶盏,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喜悦:“真的么?这果真是天大的喜事!”  这两年来,她心里也总是揪着。  她看着青竹,眼角眉梢噙满了笑意:“青竹,多谢你特意跑来告诉我们这个好消息,今晚初儿可以睡个好觉了。”  得亏青竹相熟的人多,一向消息灵通,不然她们姐妹俩还要等到帖了告示才能得知今日这个好消息呢。  青竹嘿嘿一笑,羞红着脸小声道:“大姑娘客气了,您和二姑娘待我宽厚,我无以为报,眼下我得了好消息,自然第一就得来告知您和二姑娘一声。”  虽说再过些时日,裴公子就要回京城了,但二姑娘能少焦心几日也是好的。  日子过得飞快,唯有云初,总觉得时间过得委实太慢了些,每日数着日子,心想着还有几日才能见到裴源行。  到了裴源行回京那日,云初一早便带着青儿姑娘出了门。  玉竹本也想跟着一同过去的,只是她婚期将近,手里头还有许多琐事需要她去忙活,被云初苦劝了一番,又见青儿姑娘拍着胸脯说会细心保护二姑娘,这才没跟着一道出门。云婉要照顾璇姐儿,香料铺子里事又多,索性也留了下来。  因着打了胜仗的缘故,今日街上格外热闹,莫说是那些平日里就爱凑热闹的人了,就连内宅妇人小姐也跑到街上来了,就为了一睹裴大将军的风姿。  青儿姑娘是个身手利落的,拉着云初穿梭于人群中,硬是在层层叠叠的人堆里占了个好位子。  云初望着城门的方向,浓长的眼睫颤抖得厉害。  虽知今日裴源行回京,可她心里还是慌乱得很。  两年未见,他过得还好么?  他有没有受过伤?  这两年间,因着宁城起了战事的缘故,和京城通信极为不便,每回她总得盼了好久,才能收到他写给她的书信。  路途遥远,北边战事又吃紧,每回不是等了许久都等不到一封书信,就是一来就来了好多封。  每封信她都读了又读,每回思念他思念得紧了,她便又会把信翻出来重新再读一遍。  两年不见,他分明还是那个嘴硬的他,在信里总是报喜不报忧,要么就是细细叮嘱她一番,总担忧她又吃不好睡不好了。  她在信里问起他过得如何,他却只跟她说昨夜月色极好,也不知她在京城能不能看到同样的月色。有一回他还在书信里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道是梅花开了,他摘了一枝梅花放在他的枕头边,闻了一晚上的梅花香,却一字不提他在宁城过得怎么样。  他从不跟她提他是否受过伤、北边的情形是否凶险、他每日的伙食如何,也不曾提过他睡的床板硬不硬。  即便他一句不说,她大抵也猜得出来他在那边的生活甚是艰苦。可无论她怎么问,他都不肯吐露半分。  他不愿她在远方忧心他的处境,那她便也不再问了。  可他身处战火纷飞的宁城,又叫她如何能放得下心来,故而每月到了初一和十五,她便是再忙,也会抽空去一趟西山上的云济寺替他祈福。  思绪游移间,近旁两个妇人之间的谈话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此次裴大将军大胜,圣上龙心大悦,说是要封裴大将军侯伯之爵呢。”  “是么?那可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旁人真是羡慕也羡慕不过来!”  一个穿着宝蓝色杭绸直裰的男人哼了一声,道:“福气?!你们这些妇道人家哪懂得战场上的事!刀光剑影的,一个不小心就丢了性命,真当打仗很容易么?你们是不知道先前北边的情形有多可怕,若不是裴大将军这两年领兵几番击退了敌人,指不定当地的老百姓现下过得是什么苦日子呢。”  另一个穿着玄青色直裰的男人插嘴道:“是啊,我听人说,裴大将军虽年纪轻轻的,却骁勇善战,直接活捉了那贼人的首领,之后贼人节节败退。苦熬了两年,这下北疆的老百姓总算有几年安稳日子可以过了。”  青儿姑娘眼尾微挑,跟云初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  领兵打仗的可是她家公子,只要公子一出马,能不将那些敌人打得落花流水么?  云初眨了眨眼,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  一如两年前他跟她承诺的那般,他打了胜仗,最重要的,他活着回来了。  可这两年里,他又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吃了多少苦头?  青儿姑娘踮起脚尖,越过众人眺望着远处,忽而拉住云初的手腕,一脸欣喜道:“云姑娘,公子……公子他回来了!”  云初猛地抬起眸子,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哪儿?”  青儿姑娘伸手指了指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上朝她们这边徐徐而来的男人,嘴里嚷嚷道:“那人我知道,他就是公子身边的副将黎公子。”  直到黎副将从她们面前经过,云初也没等来她等了两年之久的那个人……  回到年家胡同时,已过了午时。  胡同里寂静无声,也不知是不是都去歇午觉的缘故。  云初怏怏地推开大门,饶过障墙,进了院落,只听楠竹喊了句“二姑娘回来啦”,她抬头望过去,看到那道身姿挺拔的身影时,她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她嘴唇微微翕动了两下,他的名字分明已到了嘴边,可嗓子眼却像是堵了团棉花似的。  他循声转过身来,望着她的眸子里满是细碎温柔的光。  他风尘仆仆的,比出发去宁城的时候黑了些,似乎也瘦了些,却不减他的俊朗,举手投足间皆是说不出的沉稳。  “初儿。”他走过来,将她揽入怀中,声音温柔又低沉,“我回来了,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