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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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淙的灵堂,没有常见的奠字与花圈,两侧也没有挽联,整体上十分素净。 这里的陈设很简单,宽阔沉重的雕花紫檀木桌呈阶梯状,最高处正中摆放着闻淙的牌位,往下是香炉,两侧燃着大红色长明烛。 再往下,则是花花绿绿的新鲜供果中,立着的黑白相片。 姜渔隔着香烛飘出的轻烟望着相片中的人,那人也浅笑着凝望他,眼眸柔和,如温润的玉石。 此时,侍者拿来了一个小型玻璃鱼缸,一条小金鱼在水里欢快地游动。 闻峋接过鱼缸,摆在了闻淙的相片旁。 见少年呆怔怔的模样,他问:“怎么了?” 姜渔回神,稍微收敛了些眼中神色:“没什么,就是觉得,他和你长得好像。” 闻峋:“嗯,是双胞胎。” 姜渔看着那条游动的小金鱼,问:“为什么要在这里放一条金鱼?” 闻峋视线静静落在小金鱼上,如同忆起往事:“哥哥生前喜欢养鱼,他性子静,不喜欢有太多人打扰,只让我每年在忌日为他带一条小鱼作陪,其他人则不必带来。” 堂内烛火幽幽,安静得能听到烛芯燃烧的细小噼啪声。 姜渔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要拼尽全力才能克制住内心汹涌的情绪。 闻峋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想到了别的地方,牵住他的手,温声道:“别担心,你是我的伴侣,哥哥会喜欢你的。” 大概是被冻的,姜渔脸上没太多血色,他垂着眼睫,声音很小地嗯了一声。 闻峋眸光微敛,他总觉得少年今天有些反常地安静,情绪也有些低落,不似上次来闻宅修订族谱时,一副黏人耍娇的模样。 侍从端上来新的香和长明烛,整整齐齐地摆在托盘上。 闻峋走上前,亲手将旧的长明烛换下,插上新的,点燃。 他给自己和姜渔分别拿了三柱香,在烛上引燃,交到姜渔手里,又牵着人走到正中的位置。 男人眉目沉敛,声音低沉庄重:“愚弟冒昧,擅自携内人前来叨扰,还望兄长见谅。” 说罢,俯身拜下。 姜渔也跟着拜完三拜,和闻峋一起把香插.进香炉中。 他不知道闻淙和闻峋的关系如何,但在香山小筑的三年,闻淙从未与他说过自己还有个弟弟。而听闻峋话语之间的礼貌和生分,想来这两兄弟的关系只是和睦,但并不算亲近。 上完香,有侍从端上来纸钱和铜盆。 姜渔和闻峋并排跪在蒲团上,把摞好的纸钱一小叠一小叠地扔进火里。 室内空旷又寂静,只有火舌燃烧的噼啪声。 寒风刮过,黑白相片上男人的俊朗面容,被火光映照得明明灭灭。 闻家用的是特质的纸钱,燃烧中产生的烟雾很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尽管如此,空气中仍然飘荡着无法忽视的刺鼻味道。 这种味道让人联想到生命的消逝、漆黑的坟冢、以及渺无人烟的荒野。 姜渔望着黄纸在火焰中一寸寸蜷曲,化作黑色的灰烬,忽然怔怔地流下泪来。 当年,闻淙最后的日子是在重症监护室里度过的,而姜渔一次也没能去看过他。 是闻淙不让他去看。 男人把他锁在了香山小筑,派人严密地看管着,无论他怎样哭喊,怎样哀求,都只能得到管家漠然的拒绝。 管家说:“先生不愿让您过去。” 闻淙不愿让姜渔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双眼凹陷,形容枯槁,浑身插满冰冷的塑料管,如此生机泯灭,如此衰败不堪,像一具躺在床上的活尸。 而他的小鱼儿,明媚鲜活,生机勃勃,正是一生中最美丽的年纪。他们明明同活于世,却似有看不见的地狱,将二人生生分隔开。 有一次,姜渔不知从哪儿拿了把水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红着眼睛,逼看守的保镖放自己出去。 于是保镖给医院打去了电话,没多久,姜渔从手机里听到闻淙的声音,依旧温柔,除了有些沙哑外,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他说,小渔乖,不要调皮,在山上乖乖等哥哥来接你。 每次山庄里来了访客,闻淙去处理事情时,就会对他说这些话,让他呆在后山,不要乱跑。 姜渔愣愣问,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闻淙温声说,快了,等事情忙完。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等男人在前院把事情处理完,就会来后山的竹林下接他。 于是这次,姜渔也相信了。他乖乖地呆在山上,不吵也不闹,等着闻淙来接他的那一天。 可他等来的是闻淙的死讯。 直到闻淙下葬后,姜渔才从香山小筑里被放出来。 他半点儿没有参与到闻淙生命尽头的路,也没有亲眼见证闻淙的死亡,因此,对闻淙已经亡故这一事实,也没有什么实感。 他只是呆呆的,像只游魂一样在世界上飘荡,以为能像从前一样,找到接纳自己的巢。 潜意识里,他总觉得闻淙还活着。直到再也没有人来接他,连整个香山小筑都被拆除了,他才缓缓意识到,闻淙是真的死了。 少年绝望地崩溃大哭,神志不清地烧了大半个月,身边照顾的却还是闻淙专门为他留下来的人。 那些人像是男人在他身上留下的余温,随着时间一点点淡去,逐渐在他生命中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