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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吧,他心想。 不管怎么说,少女最后能回家,男孩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夏天渐渐到了,妇人开始支使他去河里抓鱼。 抓蕨菜并不需要多少窍门,抓鱼可就不一样了,男孩怎么也不能学会做这件事,好几次还差点让自己溺水,要不是好心的过路人正好看到,恐怕他早就成了一条水鬼了。 其实不光是抓鱼,男孩有很多事都做不好,妇人本来是想让他承担大部分家务的,却被他的笨手笨脚气了个半死,不得不自己做家务,同时也经常借这个理由打骂他。 这一天男孩依旧没帮上多少忙,昨天被打了之后留下的伤口还在火辣辣地疼,他心里害怕,不敢就这么回家去,便待在河边一直发呆。 突然之间大雨倾盆,男孩一通乱躲,不知不觉就跑到了祭坛附近的坟场。 远处有一群人围在一起,他们神情肃穆,连下着大雨都不管不顾,似乎正在争吵着什么。 男孩认出来当先的正是村长,也不敢出声,就这么悄悄地躲了起来。要是被他们看到自己,今天能不能安然回家就不好说了…… 闭塞的村子自然不可能原谅他那个抛弃村子嫁出去的生母,所以不用想也知道男孩在村里的处境很不好,要是无视他也还罢了,就怕哪个村民某天心情不好便抓他来出气。 因为没有人肯护着他,在这村里,就算是一只野狗也可以冲着他怒吠。 村民们争吵的声音透过雨幕隐隐约约地传来,男孩听不太清楚,往他们那边凑近了一些,乍然听到村长的一声怒吼:“不够?什么叫不够!?” “我也是听太夫说的,说是再这样下去的话,村里的人只会越来越少。”一个青年站在村子的旁边,冷静地向他解释。 青年说完这句话,忽然往男孩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的眼神很是锐利,仿佛一把能切断雨幕的利刃,让男孩的心里一惊,只觉得心脏都快要吓停了。 然而他的眼神很快又转开了,男孩大松一口气,赶紧缩回了探出的头。 他本来想悄悄爬到后面去离开这里,却担心自己的动作引起那些人的注意,只能紧紧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浑身僵直着一动也不敢动。 “那太夫说了什么解决方法没有?”村长问那青年。 “没有,他说此事无解。”青年摇摇头道。 “什么叫无解啊?!”村长一听更是火大,“你们再去问问他,一定要给我问清楚!这事必须解决!” “哎哎,村长,我说这事要不就算了吧。”旁边一个看起来有些大大咧咧的人道,“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帝都那边的人都开始穿洋装吃牛排了,我们还要死守着这个破信仰到什么时候?别的不说,陆军过几天就要来这附近驻扎了吧?时代变了,村子里的人本来就会越来越少的。” “混账!你都是跟谁学的这些话?”村长听了他这吊儿郎当的话,火冒三丈,抬腿就给了他一脚,“你是不是也想跟那个贱女人一样,叫你去帝都伺候那些洋人,你就高兴了是吧?” 那人被踢的“哎呦”一声,忍不住嘟囔了起来:“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刚才的青年忙出来打圆场,“村长你也别急,就算太夫他不知道法子,这事也未必不能解决。” “哦?”村长看着他道,“你有什么办法?” “要办法还不简单么?”青年似乎又往男孩那里扫了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既然是坟场的灵魂缺少了,那只要用‘多余’的人把这个空缺补上……不就好了么?” · 临近傍晚时,雨终于停了。 男孩回家时已经被淋的湿透,脏兮兮的草鞋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他失魂落魄地抱着腿瑟瑟发抖,那样子就像一只无处可藏的落汤鸡,在大雨的浇灌下早已去了大半条命。 以往他回来都是活蹦乱跳的,这次蔫成了这样,倒让妇人有些诧异。 她皱了皱眉正想发作,却忽然听到屋外有人叫她,说村长有事找她,让她去一趟村长家。 妇人应了一声,捏了把伞往门外走去,却猛然撞上了男孩恐惧又哀切的目光,仿佛在哀求她不要出去似的。 她被这眼神看得心里一跳,接着就有些莫名其妙起来,于是狠狠地剜了男孩一眼,啐了句“回来再收拾你”,便跟着屋外的人走了。 她这一去竟是格外久,久的让男孩都快睡着了。 然而,因为白天偷听到的谈话,他不敢睡觉,就这么死命地撑着眼皮,只觉得身上的湿衣服越发冰冷,冻的他几乎不住地哆嗦,脑袋也晕晕沉沉地像是吊了十几斤重的石头。 就在浑浑噩噩之际,他忽然感觉到有人把自己抱进了怀里,他倏地睁开了眼,发现竟然是刚刚回来的妇人。 男孩呆滞地看着她,久违的温暖让他以为自己还处在梦境之中,不敢相信这是现实。 “都发烧了。”那妇人叹了一口气,把他抱去床上给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一边换一边唠叨,“说起来,我也有几年没给你做过新衣服了……” 感觉到怀里的男孩在发抖,妇人不禁停了动作:“你很怕我是不是?” 男孩拼命摇了摇头,然而身体的战栗却出卖了他。 他惶恐地想要辩解,却无法说出一个有力的字来。 见他怕成这样,那妇人也没说什么,只把动作放的更轻柔了一些,替他上了一些药,又扶着他躺下给他敷毛巾。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男孩始终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怎么了?”那妇人笑了起来,“发了个烧烧傻了不成?” “我……”男孩愣愣地开口,他忽然紧紧地抓住了妇人的手,仿佛想要在那微存的一点温暖上找到一丝真实感,“我是在做梦吗?” 妇人被他这话问的一愣,心头忽然涌上一股不忍与心酸,不禁用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语气道:“不是做梦,快睡吧,睡一觉起来就不难受了。” “嗯。”男孩乖巧地点点头,这短暂的幸福使他沉迷,简直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这样死掉也无所谓了。 这之后的一段时间,妇人对男孩都出奇地好,不仅没有再打骂他,也不让他再干重活,甚至还给他做了好几身新衣服,把他好好打扮了一番,让他去跟村子里的孩子们玩耍。 同时男孩的父亲也终于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受村长的邀请去给他做工。 因为有了正式的工作,他每天回来都是一脸喜色,兴致上来了还会跟男孩讲讲话,那因为酗酒而发红发胀的可怖脸庞看起来都亲切了不少。 三个人的关系慢慢改善了起来,有时还能看到他们在一起其乐融融说话的场景,一如这世间所有的家庭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