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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她想爹娘,又在白杨树林里见了死人,受了惊吓,便时时逗她说话,平日里也颇多照应。过得几日,齐粟娘终是少了些发呆的时间。 齐粟娘虽是学了些说话时的腔调用词,但自知破绽仍多。她只是个被爹娘卖了的孤女,比人牙子的命更不值钱,哪里敢随便多行一步,多说一句?她平日里不和女童们在一起,只紧紧跟着小崔,却又因着她缠住了小崔,女童们暗地里都不带见她。 小崔自不会提防她,每日里带着她说些闲话,吃饭耍玩。这般过了几日,齐粟娘便也知晓他原识得几个字,父兄皆是沧州镖局趟子手,他也随父兄在河上跑过几回漕镖,比众孩童醒事明理。那些孩童多是河边人家,对漕河沿岸热埠大镇知晓一二,时时沿途指点。托他们的福,齐粟娘也慢慢知晓了康熙三十七年的世情,面上的说话行事也脱去了前世的痕迹。 “小崔哥,你知道这船是打算到哪里去么?”齐粟娘抓着刚刚分到手的窝窝头,悄悄地问小崔。 小崔笑着将过来寻他玩闹的女童莲香、双虹哄走,正要回答,船头一个漕船水夫却与焦七的帮闲吵了起来,只听那水夫大声骂道:“狗攮的杀才!老子的火煤方才分明放在这里,就你这杀才过了身,不是你还是谁?上回不过是块破油布,俺没有理论,你这杀才越发猖狂了!”那帮闲似是争辩了两句,水夫越发大声:“狗杀才!你需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敢嘴硬?小心老子给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焦七连忙将手中食篮塞给另一个帮闲,赶过去劝解。 齐粟娘听得这水手粗狂,不免吃惊。小崔似是司空见惯,拉着齐粟娘走远了些,低声道:“江苏淮安是黄、淮、漕三河汇流之地,河上大镇。我听人说河道、漕运总督府都在那边,他们多半是要去的。再者,他们既是要到南边去,也总会去扬州、杭州走一趟,替京城里的贵人买几个扬马苏戏回去。” 齐粟娘一惊,“扬马苏戏?”小崔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出声。齐粟娘看他脸色,隐约知晓“扬马苏戏”所指为何,她所知不多的诗词除了“床前明月光”,“鹅鹅鹅”之类外倒还有“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便有些忧心,再想想李全儿夸焦七的话,自我安慰了一番。 “粟娘,你怎么不吃了?”小崔见得齐粟娘咬了两口窝窝头便停下,不禁问道,齐粟娘猛然惊醒,含糊道:“我呆会儿吃……”说罢,便推说口渴,走开了,却只觉小崔的目光落在她背上,久久不放。 齐粟娘随着众人上岸,果然见得江苏淮安府城门口人流如潮,城内南北货物如山,极是繁华。焦七老于此道,早早寻好地方安顿下来,一边从众人中点选出色孩童,一边教训道:“你们听着,焦爷我也算是养了你们一场,给你们指个明道,在大宅里做奴才可不像在乡下家里,你们原是没根底的,人人能欺,切记嘴巴哑着,耳朵聋着,眼睛瞎着,否则贱命一条,没人稀罕!” 孩童们面面相觑,因这焦七平日待人也不算刻薄,便有胆大的问道:“焦爷,老爷们买我们是要做工的,若是眼睛、嘴巴、耳朵都闲着,哪里还能干活?” 焦七正忙着除下粗蓝梭布袍,换上蔟新的暗红茧绸长袍,罩上羊皮袄子,打理得体体面面。他原不耐烦,却见得这些孩子个个面黄肌瘦,一脸迷惑,全不知深门宅院里水深水浅,人心难测,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缓着道:“你们原也不懂,我只说个事儿,你们便明白。”说罢,在歪脚凳上坐了下来。 “前年永定河水灾,我老家托人将一个孩子送我手上,只求找口饭活命。我见那孩子勤快,模样也不错,特地找了户读书人家卖了。原想着主人家多是知书识礼,又素有善名,可以少吃些苦头。没料到他殷勤过了头,不过是抱着七八岁的小姐喂了次饭,便惹得老爷大怒,指他居心不良,坏了小姐的名节,立时一顿板子打死,丢到城外的乱坟岗里。” 焦七说罢,又指着一众女童道:“你们更是要仔细着,深宅内院里,一个行差踏错,名声便臭了。性命事小,辱了父母祖宗却是事大。那孩子虽是可怜,那小姐却更是冤,嫡嫡亲亲的女儿,年纪小不晓事,不过因着这事骂了一顿关进房里,受了惊,再不敢吃饭,活生生地吓死了。” 孩童们个个惊吓,便是齐粟娘也听得目瞪口呆。她这几日已是反复思虑,见得身份卑微、世道凶险,便想低头。原也是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打算,为奴为婢地先熬过眼前这段再说。如今听得这话,心里凉透,方知这世道果真与她前世大不一样。 贵贱上下,男女大防此等旧时规矩她不过大略听过,何时又真正知道?她越与此地之人相处,便越觉习俗大不一样,一船上的孩童个个都比她醒事懂理,知晓进退分寸。她无父母教导相护,在民间倒也罢了,若是这样冒冒然进了富户官宦之家做奴才,只怕动辄出错,一条小命不知何时就丢了。更何况她还有不知会何时发作的癫症,若是卖进去了发作起来,哪里能在大宅里立得起足的? 她想到此处,摸摸了怀中的硬物,暗暗庆幸,起先虽是打算为奴,却又忍饥挨饿将日日的窝头省下不少,藏在身边,如今决心一下,果然用上。 小崔模样端正,人又晓事,在焦七早早选出来的八个人中仍是出挑,齐粟娘料着他必是能被人看中。她平日里思前想后难免焦虑彷徨,少言少行免不了要受人白眼,多亏小崔方撑了过来,心中情谊已生。 她不顾焦七不耐烦,赶着替小崔打水,帮他洗净面目双手,小崔亦是大异往常,默默无语,任由齐粟娘替他收拾,到得最后,他将声音压得极低仓促道:“……你……若是……来寻我……”齐粟娘正心不在焉,只是胡乱点头,看着他一步一回头,满眼担忧地离去,已知此时离别,今生再不能见,心中一片茫然。 焦七穿着新衣,带着孩子们走了,天未黑便满脸喜色地回转,除了腰包钱袋涨了几分,手中还抱着两匹上好的苏州重锦并一个包袱,未进门便笑道:“到底是河道总督府,出手竟是比京里的贵人们还要阔绰,这几年皇上忙着打噶尔丹,各处费用俱都减损,只有这治河的银子一点不少。” 焦七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仍是如他出门时一样,默默站在一角发呆的齐粟娘,招手道:“粟娘,你过来。” 齐粟娘一时惊醒,疑惑地走到焦七身前。焦七打开包袱,拿出里头的破棉衣裤,笑道:“小崔叫我把这旧衣带回来给你穿,你这女娃娃生得五大三粗的,倒也亏小崔上心。” 齐粟娘伸手接过旧衣,焦七知她奇怪,仍是笑道:“这府里买奴才原是管事儿的事,小崔运道好,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