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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震颤,船已在官船码头靠岸。陈演走出舱房,来到船头。齐粟娘在窗中看去,便见得清河码头上黑压压站着一群人。县衙里的县丞、典史、主薄、巡检、捕头等三班六房佐贰、属官皆是冠帽齐整,在岸上迎接,看见陈演出舱,齐齐行礼。 齐粟娘一面打理特意换上的锦衣华服,一面暗叹,不过是个小小七品知县,便有这许多人奉承,看着竟和皇上出巡有得一比。好在近岸处的挑夫、纤夫、寻常百姓见得父母官船到,虽是围了过来,跪伏在地,倒也未有畏惧之色,眼睛不时向齐粟娘瞟去,有几个胆大的竟也敢盯着不放,显是陈演治民宽和。 驳板放下,陈演拱手回礼后,扶着齐粟娘出舱,皱眉轻声道:“劳师动众,总改不了这个排场。”齐粟娘向他安抚一笑,极低声地道:“这话说得和皇上一样。”陈演哑然失笑。 齐粟娘走下驳板,微一错眼,远远见得二三里外有一座高高的山岗,这高岗三面控河,黄、淮、漕水从三面奔涌而过,山下隐有大坝一座、闸口三道,水流湍急,高低错落,极是凶险。 陈演扶着齐粟娘下了船,领头的汪县丞率众属官们上前拜见。这县丞长得一张黄脸,又高又瘦,身上正八品补服被河风吹得晃荡不已。陈演还未说话,突听得闸口那边轰然一声巨响,接着便是人声呼号一片,各人都是脸色一变。 陈演眉头一皱,叫道:“牵马来,去看看。”转头对齐粟娘歉然道:“粟娘,闸口那边怕是又坏了船,丢了人命,我——” 齐粟娘向他微微一笑,陈演暗暗将她的手握了握,转身对云典史道:“云大人,烦你送本县夫人回衙。”又将随身带着的皂班衙役留下六人,便撩袍上马,带着众人飞驰离去。 民众似是对漕上人命事故习以为常,不当回事儿。不少人仍是围着未去,小心翼翼打量着齐粟娘。云典史一皱眉,“县台大人的宽宏,这些愚夫愚妇就不知进退了!”喝令衙役驱散人群,命人将官轿抬到齐粟娘身前,请她上轿。 按朝廷品制,民轿皆是平顶,唯有官轿方能设拱盖、置轿顶、用绿呢,轿夫按品级而定。齐粟娘见得簇新的二人抬锡顶拱盖绿呢大轿走上前来,便知是专为她赶制,陈演平日必是骑马乘船为多。 她方要弯腰上轿,突听得有人叫道:“典史大人请留步。”随着叫声,脚步声急急响起。想是那人来头不小,云典史甚是客气,向齐粟娘告了个罪,转头笑道:“李副坛主,押船回来了?怎的有事寻本官?” 齐粟娘原不在意,听得“坛主”两字,却留了心,果然听得他们说了一些闸口上的事,方知那边毁了一艘三百石漕船,漕帮水手一死两伤。 齐粟娘于这些漕运事务倒也罢了,只是这李副坛主的声音,却是听得有些耳熟,不禁奇怪。她转头看去,正和那李副坛主打了个照面,两人俱是面上一惊。 齐粟娘见是江宁故人,心中一笑,叮嘱云典史天黑后再将嫁妆家私抬入县城,进了轿中坐定。约莫行了半柱香的功夫,到得县城中央的县衙大街。随行皂役轻揭轿帘,齐粟娘弯腰走出官轿,便见得东头一座雪白照壁,直对着清河县衙头门,四周肃静冷清,全无宝应、高邮县、州衙门前那般热闹混乱。 齐粟娘微微一笑,云典史早下马来引她入了头门,入内两侧是吏、户、礼、兵、刑、工六房,以及皂、壮、快三班科房,听得县台夫人走过,书吏、衙役都回避入科房内。 过了大牌楼便是正堂,齐粟娘走上前一看,门前红漆栅栏上挂“肃静”、“回避”、“威武”等虎头风火牌,平添萧杀之气,想来此处就是陈演平日理政所在。从县台高案之后侧门入内,过了川堂,便见得一座粉墙圆中门,上挂击鸣大梆,其内花草掩映,便是内宅。 云典史施礼道:“夫人,外官不便入内宅,内里一切已是安排妥当,请夫人歇息。” 齐粟娘连忙笑谢了,送云典史离去,随从的皂班衙役原与壮、快两班衙役不同,专一主办内事,将几件行李抬到内宅门前,内宅里迎出四个娇美婢女,齐齐上前施礼,口唤道:“给奶奶请安。” 第一章 清河县衙的小夫妻(下) 齐粟娘见得四个美婢,心中一愣,她早知陈演没有收用长随、小厮,却未听过他提起身边收了婢女。 那些美婢皆是十七八岁,满脸好奇看她,齐粟娘只得收回心神,微笑道:“免礼。” 皂役退出,四婢引路,齐粟娘慢慢走进内宅。见得后头两进院子,花草树木长得茂盛,十几间屋子皆是粉墙黛瓦。进得正房,帷幄帐幔新挂、窗格承顶亦是新糊,家具俱是簇新儿一式黄花梨木家私,不由疑惑。便有那惯会小意儿的丫头陪笑在一旁道:“奶奶,后院的屋子都是新整的,以往县老爷可不住县衙里,如今全是为着奶奶置备的。” 齐粟娘在宫里伺候人惯了,不到主子问话,便不能开口。再见得四个丫头虽是赶着替她整理行李,不拿强拿,不动强动,处处讨好,但眼光放肆,时时在她身上打转,便知这几女未经正经调教,非是做惯奴才的婢女。她来了这世上几年,好不容易学了些伺候人的规矩,方用上没多久,便轮到她被人家伺候,却比伺候人时更让她闹心。 齐粟娘不动声色,顺着那丫头的话,慢慢道:“县老爷以往住哪里?” 那丫头未察觉出异样,语气里反带了几丝仰慕,笑道:“奶奶不知,县老爷自打来了清河,都是住在码头附近高岗边上的草堂里,以便议事,大伙儿都说县老爷是个大大的好官。” 齐粟娘默默听了,点了点头。她微觉疲累,想卸下钗环,洗去妆容,便去行李中取日常旧衣,却被丫头们慌忙挡住,个个上前要代劳。 齐粟娘见得这陌生的屋子里,尽是不认识的人,个个自来熟一般赶着贴上来,虽知为奴为婢的本是如此,却大是烦闷。没料到她脸色方有不好,丫头们又是嘘寒问暖,她一坐一站,一言一行全没得个自在。齐粟娘寻个借口,或是将她们支使到两厢屋子里去收拾,或是去打水,方松了口气。 齐粟娘换了衣,坐在床边,怔怔出神,她在宫里守规矩,只当是受罪。好不容易在高邮乡下自在过了一阵,现有了陈演,已是要收敛几分,再有得这些婢女…… 齐粟娘胸口微微发闷,喃喃自语,“他在信里从没有提过她们……莫非他……”又缓缓摇头,“若真是这样,他的性子,怕也会提起……”她正想得出神,忽听得脚步声起,陈演的呼唤声传来,“粟娘,我回来了,你在哪里?” 齐粟娘醒过神来,连忙走出内室,到了屋门前,笑着道:“县大老爷回来了。” 陈演哈哈一笑,方要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