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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俩各自占据小屋子的两边,窗帘拉了一半,只吝啬地洒下一尺阳光。在阴影里站着的两个人都不说话,各自有各自的难受。 顾承泽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副情景。 他没有想过何承枫会回来,他以为他跟他的小女友一起去参加学校的旅游了。 他会那么以为,是因为,他们已经有段时间只在碰头吃饭时说两句话。 第十章 以前拼命想在同一所学校读书,所以无数个夜晚,顾承泽觉得吃力,辛苦,学习不下去的时候,他就想想可以和何承枫一同上学放学的情景,想想两个人只用一辆自行车,欢乐地同姑姑和外婆说拜拜,然后像四月的风一样,欢乐地卷冲在街头巷尾。 可是真到那一天他发现,当初有多期盼和渴望,现在的局面就有多嘲笑和鄙视他。 他这样敏感的人,怎么会感觉不到何承枫在有意避开他? 像两个貌合神离的好兄弟,其中一个得了疾病,另一个一面要在人前维持以往的亲密,一面又隐隐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传染,何承枫的局促和躲避在他明察秋毫的敏感神经里清晰得分毫毕现,甚至被放大。 一根头发丝细的“嫌弃”都能压得顾承泽抬不起眼看何承枫一眼。 何承枫有担忧疑虑不假,他并不知道那点忐忑被顾承泽理解为嫌弃和躲避。做不来与以前的亲密,他在两个人的接触互动中找一个平衡点,他想,观察一段时间,或许承承不是那类人? 哪类人,他说不出口。 三个人打了个照面,顾承泽飞快瞥一眼何承枫站的角落,又对何妈妈说:“我来拿……哥以前的书,预习了一半。” 何承枫脚步动了,看顾承泽最近似乎瘦了很多,他开始蹿个子,已经到自己下巴了。 何承枫问:“哪一本,我帮你找。” “不用,我上次刚看,自己放的位置能找到。”顾承泽边说边走,已经走到另一间屋子,拿了书就要回学校。 何妈妈送到门口:“不吃了饭再走?” 顾承泽的嘴角牵动一个弧度,摇头道:“去食堂吃,还有两天就周五,到时候再回来吃一样的。” 他选择了寄宿,说是节约路上往返的时间拿来学习。 其实他认为何承枫躲着他太专断了,他的躲避比何承枫还明显。 顾承泽回去看了看外婆,这才回学校去。 何承枫对他妈说:“学,我不上了,我去工作赚钱。” “不上?你再说一遍?” “妈,你怎么就不明白?”何承枫抹把脸,他已经变声,提高嗓门说话的时候声音带着成年人魄力,“我最后一年也是混时间拿毕业证书,可以申请边工边读,完全不影响毕业证书。” 再说,职高的毕业证,有无有影响吗。 何妈妈仍然停留在“惟有读书高”的认知,她接受他不是读书的料和同意他不上学是两码事,所以她摇头仍然不同意。 何承枫最后决定:“我去和承承外婆商量。” “你商量什么?”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能照顾好你和这个家。你舍不得钱,我去借钱,我可以照顾你的。” 何妈妈寻了张凳子坐下,第一次在孩子面前流泪。 没日没夜地干活,顿顿咸菜炸花生地轮流吃,还是没办法让孩子上完学吗? “你别去,妈年底去手术,你乖乖把这学期上完。你看,单子上写着时间呢,不一定要马上……再说,妈在吃药,吃药能控制,没那么严重。” 顾承泽翻着财务报表,一只手掐着穴位,一只手拿着笔批注。 也是这样的梅雨天,何承枫和顾承泽走在黏糊糊的空气里,顾承泽打着一把大黑伞,两个人肩膀之间是至少三厘米的距离,何承枫偷偷叹气,余光描摹着以前能随便抱着牵着的小承承,什么时候长得这么好看了? 皮肤是上等的光润明亮的胚质,头发乌黑柔软,很乖地贴伏在脑袋上。瘦瘦高高的衣架子,校服都穿得特别好看。 作为学校的升旗手,他每周一都和学校的其他女生一样,明目张胆又专注地盯着顾承泽看。 明明是随时可以见到的弟弟,却要做这般羞怯的类似偷窥之类的事……何承枫一想到这个,笑了一声。 顾承泽转头看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对着何承枫爽朗的笑,也笑了出来。 刹那间,什么隔阂,什么顾虑,什么猜疑和躲避全退避三舍,两个人从微笑变成了大笑,笑对方傻,也笑自己傻。何承枫揽了揽顾承泽的肩膀,像以前那样在他耳边叹一句:“承承哪。” 顾承泽由他整个身子挂在自己身上,他想,我能负担起你。 这一年过得很快,实在太快。顾承泽无比认同一句: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由于不在同一间教学楼,何承枫偶尔下来和他一起打篮球,老远就喊“承承”,这一呼百应,篮球队的通通跟着喊“承承——”,那时候顾承泽就会不开心,告诉他们别学何承枫。 其实他心里意思是,只有何承枫可以那样喊。 何承枫和他的小女友分手了,顾承泽一听到何承枫那么说,心里松快了许多。但他不好表现出来,装模作样地蹩脚安慰了何承枫,陪他逃了一次课,两个人在网吧打游戏。 那是好孩子顾承泽第一次逃课。 好学生特权太多,老师并没有说什么。 有什么关系,顾承泽总分和单科成绩霸占全校第一全市前三很多年。 出网吧时候已经傍晚,何承枫摸摸口袋的钱,问:“咱们很久很久没在外面吃饭了,要不今天就——” 顾承泽爽快答应,说他请,用食物安慰失恋的人。 但很奇怪的是,何承枫并不觉得自己特别难过,以前那只小傻瓜沙皮狗走丢过又找回来,他差不多也是这样的心情。 他以为他会像故事里看过的“心碎”“难过得快要死掉”。 这些都没有。 他不是喜欢那个女孩子吗? 看何承枫发呆,顾承泽以为他还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给他掰了一次性筷子,又摆好碗筷给他,温顺乖巧得像摇着尾巴求表扬的那只蠢沙皮。 何承枫一笑,撑着下巴回忆:“傻瓜已经长成大狗了。” “嗯。”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何承枫接着道:“承承也已经长大了。” 顾承泽拿筷子打他的手:“又拿我和那只蠢沙皮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