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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暮岚到中心医院住院部时是下午一点多,离与林荔母亲的约定时间还有10分钟。

    时间有富余,江暮岚站在病房门口整理了一下仪容,手上拎着水果店买的果篮,站了会儿。

    他手放在门的凹槽准备拉开,顿了一下,缓缓地从口中吐了口气,抬手敲响病房门。

    请进。是年轻女人的声音。

    听到邀请传来,江暮岚打开门走进去,便看到坐在病床上,脸色红润的女人,一眼就知道是林荔的母亲秦梓芳。

    还有一位站在病床旁,双手交握放在腹前,姿势略微恭敬的年轻女子。

    与电话里的强势不同,真正见面才发现秦梓芳是一个外表温柔款款的妇人。

    此刻正拿着一束花,低头整理着,嘴角带着和煦的笑容,细白的指尖轻柔地抚过一片片花瓣。

    因为知道秦梓芳对于林荔的重要性,所以尽管知道各种恩恩怨怨,江暮岚还是想给秦梓芳留下一个不那么糟糕的印象。

    放松心态走到病床前,江暮岚将果篮往前递了递,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僵硬,动作语气得体周到,不显突兀。

    阿姨好,我是江暮岚,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祝您早日康复。

    好似才知道他来了一般,秦梓芳被惊了一下,抬头看他一眼,便再次低头看花,扬起的唇角向下压了压,笑容变淡几分,带着点疏离,但仍然得体的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坐。

    让他坐,却不说收果篮,江暮岚听从秦梓芳的话坐在椅子上,将果篮放到了柜头的空位上。

    秦梓芳又整理了几下手中的花,将花轻轻放在腿上,才终于正眼看他。

    不擅长聊天的江暮岚正想打破沉默,主动展开话题,秦梓芳却先开口。

    江暮岚是吗?阿姨叫你小江可以吗?

    当然可以。

    小江,这几天荔荔没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吧?我叮嘱过她,要她好好照顾你,让你吃好住好,如果荔荔没认真对待,你和阿姨说,阿姨一定训训她。

    这种寒嘘问暖,带着虚情假意的客套,不过是秦梓芳身为豪门贵妇该有的自觉,什么事都要做到大方得体,面面俱到而已。

    事实上,秦梓芳第一眼看到江暮岚还没来得及掩饰所露出来的神情,才是她真正的态度。

    秦梓芳笑得柔和,让人一时辨不清话里有几分真假,江暮岚捻了捻食指,有些无所适从,默了一会,江暮岚直接道:

    阿姨,林荔没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您要和我说什么就直说吧,如果是您受伤这件事,我替我妈妈向您道歉,对不起阿姨。

    大约是没想到江暮岚会扔个直球,还提起这些大人之间的破烂事,秦梓芳愣了一瞬,倒正中下怀,不用她再拐弯抹角说废话。

    她正要开口,却瞥见江暮岚的脖子被一圈薄红缠绕着,看起来像是手掐的,他穿着略高领的衣服也没遮住。

    笑容霎时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成平常的模样,指尖轻巧地放在花瓣上,不自觉揪住一片,悄无声息拔下,在指间反复搓揉,淡粉色的汁液浸染了秦梓芳白皙的指腹。

    片刻后,秦梓芳将花递给了年轻女人,示意她插到花瓶里,面上那副温柔和善的面具一点一点地脱落,只余下一点经年累月维持在嘴角再也摘不掉的笑,她缓缓开口。

    你的道歉我收下了,但我找你来并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是因为荔荔,我并不想说重话,但是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不能没人来阻止,既然坏人没人做,那就让我来做。

    阿姨

    江暮岚才一开口,便被秦梓芳抬手打断,语气依然是符合她气质外形的温柔款款,但看人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冷戾。

    现在不是旧社会,我对年轻人相互喜欢交往还是很开明对待的,但你们的问题已经不是早恋那么简单的事了,那些过往经历横插在你们之间,你们的感情就永远不可能正常,更遑论想要像普通人一样在一起。就当是我狭隘自私罢,我实在难以接受自己的女儿和丈夫情人的儿子有关系,这一点我先和你讲明白。

    完全没有听取江暮岚回应的意思,秦梓芳继续劝诫,语气逐渐变得激动起来,渐渐丧失心平气和的态度。

    小江啊,阿姨知道你也算是半个受害者,可是这件事里除了那两个人以外,谁不是受害者呢?你也并不是当中受伤最多的那一个所以不要再以受害者的名义揪着荔荔不放了。

    你明知道荔荔对这件事的敏感程度,她会对你有兴趣,不过纯粹是因为你总在她面前做出受害者的模样,那是怜悯,不是爱,你也是十七八岁的人了,相信你不会连这都分不明白?我知道你们现在不是真的分手,别再固执不放了,你会毁了她,难道你想看到她被你亲手毁掉吗?这么看来被你喜欢真是一场灾难,只会让人陷入痛苦而已!

    这番炮语连珠,早在秦梓芳心里过过一遍稿,是句句直戳要害,能砸得江暮岚身受重伤。

    将这段感情的伊始算到江暮岚一人身上,所犯下的秦梓芳所认为的过错,都推卸给江暮岚,却不让自己的说辞落得半分不妥,反而成了一个为女儿痛心疾首的可怜母亲。

    您瞧不上我这个人没关系,但请你尊重我和林荔的感情,我

    江暮岚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曲了曲,说话随着曲折的手指加重。

    只是,江暮岚的话还没说完,再次被秦梓芳无理地打断,秦梓芳从来就不是与人为善的人,而是把落落大方,大度贤良作为自己的修饰,包装自己的外表的人,但内里始终自私虚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听说你的生活过得很拮据啊?你妈妈何衿现在虽然傍人门户,但也算得了势,许多人都要巴结着她,日子过得很不错,没给你一点照佛吗?为什么你住的酒店都需要荔荔帮你付钱?

    说着,秦梓芳停下观察江暮岚的神色,发现他神情寡淡,眼神落在雪白的被子上,面上没有一点羞愧的样子,仿佛没有听进去一般。

    她感觉自己受到了江暮岚的无视,内心微怒,皱眉继续道:

    你明明一无所有,连自己的生存都是问题,在金钱上需要外人的施舍,在感情上需要无时无刻吸着荔荔的血,就这样你和阿姨谈什么尊重呢?人还是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才是,小江,你觉得阿姨说的对吗?

    话是一句比一句难听,一句比一句露骨,等秦梓芳说完,江暮岚才把目光放回秦梓芳的脸上,语气和目光都却异常坚定。

    阿姨,我什么也不是,我只想弥补我妈的那些过错,让我问心无愧的站在林荔身边,而不是彻底离开她。住酒店的钱我会还,一分都不会少,林荔我也会等,以我现在的能力确实还没有资本给您和林荔承诺什么,但我不会放弃,我会爬到和林荔并肩的地方,我从小到大也就自私这么一回而已,我不奢求您能够理解我,但请不要阻止我。

    人情世故上如同一张白纸的江暮岚,是不能斗过身经百战的秦梓芳,秦梓芳说出来的话自然是不带任何脏字,也能把人侮辱的抬不起头来。

    可偏偏江暮岚虽然不善言辞,内心的防御墙却是在经年累月的侮辱嘲讽中筑起的,它能够阻挡一切他所不在意的人,说的一切伤人,具有侮辱诋毁的话,所以秦梓芳的话对他来说都是不痛不痒的,可惜这也仅限于不在意的人。

    秦梓芳了解过江暮岚的过往经历,知道通过语言轰炸不一定能达到她的目的,所以以防万一,她有两手准备,那是一份足以人江暮岚的防御墙轰然倒塌的重磅惊喜。

    装甲浑身的斗劲松懈下来,秦梓芳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我好赖说尽,你还是冥顽不灵,既然这样,我也没必要对你客客气气的,小王,放给他听。

    话音刚落,那个恭恭敬敬,表情始终如一站在一边的年轻女人拿出准备好的平板,点开了一段对话音频。

    既然爸爸这么纵容我,那就再纵容一点吧,何衿有个儿子叫江暮岚

    没必要用自己来恶心我?如果你和江暮岚有什么关系,趁早给我整理清楚!别作贱你自己等会!那时候你和我闹翻就是为了去南市?这是你一早就策划好的,是不是?

    爸爸,别忘了,可不是我提出去南市的,而是您安排的,现在想想我和江暮岚的这段孽缘就是您一手促成的,可都是拜您所赐呢。

    你立马和江暮岚断干净,不许再有来往!有些事不是你想象得那么简单,不要趟这趟浑水!

    要我和江暮岚分手可以,但条件是你立马跟小三断绝关系,永远不可以联系!只要你能做到,我就可以答应你永远不和江暮岚来往。

    林荔!

    怎么不舍得你的小情人?行,那爸爸就等着认我这个儿媳吧。

    你等一下,给我点时间。

    好,我等你回复,爸爸要尽快哦,不然万一我舍不得何衿的儿子,那可就大事不好。

    虽然当时的谈话经过平板播放出来让两人的声线有些变化,但江暮岚仍然能够一下听出是林荔的声音。

    在播放的过程,从秦梓芳的角度可以清楚看见,江暮岚的脸色是随着录音的播放,一寸一寸白下去的,刚进来时江暮岚还有血色的嘴唇,此刻也没比他的脸色好多少。

    秦梓芳心下冷笑,暗嘲江暮岚也不过是一个不够成熟的小屁孩而已。

    病房里沉寂了足足有一分钟,这期间谁也没用讲话,安静得呼吸声都能落在耳畔。

    在长时间的内心挣扎中,江暮岚为了稳定住一些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的绝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不堪,一手放在腿的外侧,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深色的牛仔裤被指尖刮出一道道浅白色的痕迹。

    早就知道林荔的靠近是为了利用他,现在旧事重提也没必要那么难过,该有心理准备的不是吗?

    他暗暗在心里安慰自己。

    良久,江暮岚声音低哑道:

    别费心了阿姨,我是一定要和林荔在一起的,就算是林荔放弃我,我也会等她,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还得赶高铁,先失陪了,祝阿姨身体早日康复,有机会再来看您。

    在手已经挨上门,江暮岚准备逃脱这个将他和林荔的感情践踏到烂泥里的地方时,身后的秦梓芳叫住他,他一顿,没拉开门。

    小江,荔荔当初靠近你,和她爸爸反抗,厌恶何衿,到现在和你分手,从始至终,她没有选择过你一次,都是为了我,你也该从自欺欺人的美梦里清醒,把荔荔完完整整地还给我了吧。

    话音落地,江暮岚便决然地离开,步伐还算沉稳。

    看着合上的病房门,余光瞥见床头上的果篮,秦梓芳眉宇间不由自主闪过嫌恶,像是连余光瞥见都能污了她眼的腐臭垃圾,她正眼都不看,吩咐道:

    果篮扔了,贱种给的东西可不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