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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1 但她最后被车撞死了

    

Ch.1 但她最后被车撞死了



    瑞典,斯德哥尔摩音乐厅,人类群星闪耀。

    本世纪最伟大与最智慧的头脑皆云集于此,诺贝尔各奖项得主端坐于主舞台,男士身着燕尾服,女士身着晚礼裙,大多年过五十,两鬓斑白。

    主持人宣布:有请本届诺贝尔奖和平奖得主何映之。她来自中国,对世界范围内ABO平权活动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伴随着现场演奏的庄严交响曲,一个年轻的身影跃入舞台中央,从瑞典国王手里接过了金牌与证书。

    掌声雷动,闪光灯电掣。何映之穿着嘉陵一中的制服,深蓝色西装外套配格子裙,胸口别着一枚象征和平的圆形徽章。

    她面对台下露出微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享受着金黄色的空气。

    何映之何映之!

    有人用力晃着她的肩膀。

    何映之猛地睁开眼睛,回到现实。

    她揉了揉因为仰着头打瞌睡而酸痛的脖子,发现自己正坐在高一九班的教室里,集万千目光于一身。

    鲁迅和雨果的画像被贴在墙上,目光灼灼,足以穿透历史的迷雾。教室最后面,听课的领导们坐在椅子上,贴着墙根挤了一排。同学们则纷纷投来幸灾乐祸的眼神,还有人捂着嘴憋笑。

    把她晃醒的后桌许不言凑过来小声说:老师点你!

    讲台上,白板屏幕里的课件放了一半,班主任孟修手里拿着语文书,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何映之,我讲课这么无聊吗?

    她教语文,年近四十,Beta人Beta魂,上有老下有小。自己的生活本就一地鸡毛,还要在学校应付这群不学无术又不识抬举的高中生,从早到晚面如死灰,只有在吃饭和下班时有些许光彩,善于自然且精准地翻白眼,让八大山人看了也自愧不如。

    今天有教育局领导突击视察,这堂课也临时成了公开课,正碰上讲契诃夫的。后排来了四五个领导,负责陪同的朱校长也在列,黑压压一片,镇得平日里最难搞的学生也收敛了几分。

    除了何映之。

    正值青春期的小孩多少有点叛逆,但何映之的叛逆更接近于古怪。有一头不合时宜的卷发,思想复杂,说话总是慢条斯理,主见和问题一样多。偶尔偷偷抽烟,经常策划复仇,曾在周记里详细记载复仇方案,对象包括但不限于身边的熟人、吵过架的陌生网友以及特朗普。特别喜欢看课外书,被孟修逮到过好多次在上课时间偷偷看书。在数学课看特德姜,在政治课看福柯,在地理课看凡尔纳,狡辩自己读的是课内书。

    孟修本来不想浪费时间整顿纪律,但何映之睡得过分明目张胆,座位还偏偏在后排,是众领导眼中一道无法逾越的风景线。眼见校长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她才不得不暂停了讲课。

    何映之眨眨眼睛,开始坦诚回答她那句并不需要回答的反问:是的,你的课太无聊了。

    此话仿佛点着引信的火花,逐渐燃向炸药本身。学生们开始窃窃私语,后排的领导们也互相交换着眼神。

    孟修皱眉:你说什么?

    何映之举起语文书:我不想学被删减过的名著,一点意思也没有。

    原文太长,删减更有利于学生理解,也方便老师控制教学时间。你如果对原文有兴趣,可以课后自己去找来读。

    读过了。何映之从抽屉里摸出一本,翻到原文的部分,本来是嵌套式的叙事结构,课文却拿掉了开头和结尾,还删了很多必要的细节描写,把原著改得面目全非。

    所以呢?

    所以我觉得,在高中课本里肆意删减原著,是对文学的阉割,也是对学生智力和鉴赏力的羞辱。

    不错,我也这么觉得。孟修平静地点点头,我也建议同学们都去读读课本里选文的原著,也许会对文学与教育的本质有更深刻的了解

    朱校长脸色难看得像块变质猪肝。他有张鞋拔子脸,又有点地包天,人称一中朱元璋。他不住地给孟修使着眼色,生怕在领导面前失了颜面。

    孟修接收到信号,严厉地蹬了一眼何映之,话锋一转:但不管怎么说,上课睡觉都是不对的!你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何映之于是稍微端正了坐姿,也装出一副积极改正的样子,拿起笔开始画小人,看上去就像是在认真记笔记。

    下课铃响起,孟修宣布下课,学生们瞬间闹作一团。她收拾好教具,正要领着何映之去办公室,又叫起在座位上写题的陆怀瑾:你也来一下。

    后排的领导们陆续出了教室,其中一位拍拍朱校长的肩膀:你们不愧为市重点嘛,学生很有批判精神。

    朱校长说不好这是表扬还是讽刺,只得一个劲赔笑。

    走廊上,孟修走在前面,何映之和陆怀瑾跟在后头。正值寒假结束后的二月末,虽然是以四季如春闻名的南方城市,但天气依旧凛冽,风像细鞭子抽着脸颊,大家在校服外面都套上了花里胡哨的冬衣,何映之穿了件棕色的灯芯绒外套,陆怀瑾穿了件白色的牛角扣大衣。

    何映之说:我刚才做梦了。梦到我在瑞典,领诺贝尔和平奖。

    陆怀瑾语气平淡地纠正:诺贝尔和平奖在挪威颁发,不在瑞典。

    何映之恍然大悟:怪不得是梦啊。

    学校分两个教学区,高一高二在东边的综合楼,楼体呈冂字形分布,中庭有假山池塘,山里有亭榭,塘里有鲤鱼。冂字最北一横是办公楼,西边正对着遗世独立的高三,方便监管。

    何映之还从未去过高三的致远楼,那边的学生总是早出晚归,什么实验室、活动室、阅览室一概没有,连空气都要阴冷几分,据说还游荡着早年间跳楼的亡魂。

    但在综合楼,欢声笑语还是随处可闻的。楼道上总有学生嬉笑打闹,篮球在头顶飞来飞去,还有班级见缝插针用课间十分钟放流行曲。

    九班的老师们几乎都在中部的大办公室,包括班主任孟修。她工位上垒着工作用的教材和试卷,也摆着一排消遣读的文学名著,边上还有盒巧克力。

    何映之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看到了书页空白处工整的小字批注。她问:孟老师,你有没有看过?是个法国电影。

    孟修坐下来,一把夺走那本书,放进抽屉里:没听说过。

    何映之又转向旁边的陆怀瑾:你呢?

    陆怀瑾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孟老师有点像里面的一个角色,表面上是个普通的门房,但是却爱看,而且要边看边吃巧克力。

    是吗?我回头去看看。

    孟修拿出上次月考的成绩册,把两个人的成绩都圈了出来,陆怀瑾正数第一,何映之中等偏下,这是总分。她叹了口气:何映之,你这个数学可怎么办?

    单看数学一科,陆怀瑾依然是正数第一,但何映之成了倒数第一。

    何映之撇撇嘴:我学不懂。

    你没用心。

    对,就是不用心嘛。

    插话的是数学老师丁瑞图。他工位就在孟修隔壁,身边本来围着一圈假借问题之名来找他闲聊的学生,也加入对何映之的讨伐:这个阶段的数学又不难,只要上课认真听就没问题,怎么能不及格呢?

    丁瑞图第一性别为男,27岁。据传第二性别为Alpha,信息素为沉稳清爽的雪松味,单身。五官端正,个高肩宽又注重外形,今天穿了身长风衣内搭高领毛衣,韩剧氛围拉满,被一众秃顶加肚腩标配的中年男老师衬得清新脱俗,是好些学生的暗恋及明恋对象。

    他同时教文科九班和理科二班,二班还算阴阳平衡,但九班几乎全员都是女生,主科老师之中也只有丁瑞图这一个男的,万花丛中一点绿,免不了备受瞩目。他自己也相当受用,喜欢和学生们打成一片,总开玩笑说自己是九班的男朋友,还会在情人节给全班女生送巧克力。

    但何映之就是不喜欢他,觉得丁瑞图身上有一股帅而自知的美有姬老师气质。

    用心也学不懂,何映之回道,数学是一种对我大脑的强暴。

    丁瑞图又说:对女生来说数学是比较难,因为大脑结构和思维方式不一样嘛,但是

    何映之打断他:数学烂是我个人的问题,和性别又没关系。她指着身边的陆怀瑾,她就说明女生可以比男生学得好。

    丁瑞图干笑两声:是是,怀瑾多优秀。

    陆怀瑾依然面无表情。

    现在是高一下学期,还没有正式分科,但老师配置和课时安排从入学起就是有倾向性的,一到八班偏理,九到十二班偏文。这也是一中文科成绩特别好的原因之一,多了一年的针对性学习,有利于和其他学校拉开差距。高二虽然会重新分班,但也只是微调,不会有大变化。

    身在文科九班,陆怀瑾文理全科的总分加起来依然是年级第一。所有科目都好得令人发指,数学尤其突出,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一开始就选了文科。

    她不爱说话也没有表情,像个冷冰冰的人工智能,不仅五官充满精准计算过的秩序感,言行举止也一样。校服没有一丝褶皱,无论什么时候腰背都挺得笔直,身上每根线条都像用尺规作图卡出来的。

    不熟悉她的人总猜她是Omega,因为长得秀气,细胳膊细腿,看上去弱不禁风。

    但熟悉之后不问也知道,她一定是Beta。因为整个人的状况太稳定了,和死人的心电图一样稳定。

    孟修拉回话题,望着何映之:我今天不是来骂你,是来帮你的。我觉得你人不傻,就是不自觉,上课爱开小差,需要有个人盯着。她又望向陆怀瑾,陆怀瑾,你负责盯着她,你成绩好,集中力也强,我相信你能圆满完成任务。她在桌上的座次表上标了个箭头,你们俩从今天开始同桌,找时间把座位换了吧。

    丁瑞图又插话:孟老师这招好,我支持。

    孟修问:你们平时关系怎么样?

    两人对视一眼。

    何映之:很熟。

    陆怀瑾:一般。

    何映之遂改口:一般。

    陆怀瑾亦改口:很熟。

    其实是介于一般和很熟之间。

    熟到从小一起长大,知道对方的家庭住址,和家长吃过饭,每天同路上下学。

    又一般到没问起过对方的第二性别,在校园里几乎没有任何交集,话也说不上几句。

    何映之家是栋历史至少有五十年的老房子,附近也是老街区,大多红砖灰瓦,斑驳的墙面攀满爬山虎,每走几步就有开锁修鞋卖菜的小铺,巷弄间尽是市井烟火。从她家到学校只用走十几分钟,路程不长但要过好几座桥,因为穿城而过的白江水道蜿蜒且支流众多,把城区切割得错综零碎。

    陆怀瑾家就不一样了。

    她家在乌山半腰的别墅区,城市江景尽收眼底。爸爸不知道是搞金融还是搞地产的,反正听上去就很有钱,奉行极简主义和侘寂美学,把豪宅装得像个鬼影幢幢的修道院。在他的要求下,陆怀瑾的生活起居一切从简,每天步行上下学,不准化妆不准晚归不准用手机,连发型也是最好打理的齐耳短发,风稍微一吹额头就露出来,脸比纸白,像易碎的瓷器。

    何映之爸爸和陆怀瑾妈妈是大学同学,也做过一段时间的同事,两家的小孩从幼儿园到高中都读的是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

    一中的同学们都不知道这层关系,因为只要跨进校门,她们就仿佛活在两个世界。

    陆怀瑾总是一个人安静地学习或是看书,要么就是在办公室找老师讨论知识点是有来有往的讨论,而不是单方面寻求答案。

    何映之初入校就竞选学生会长,口号是自治取代校长,遂落选。后转向文艺阵线,活跃在多个学生社团,严重影响学习成绩,每次考试都在平稳退步。

    听到她俩的回答,孟修扬起眉毛:嗯无所谓,多处几天就是好朋友了。她又指了指何映之的脑袋,什么时候把你这头卷毛拉直?说过多少次违反校规了。

    何映之看了眼墙边的仪容镜,她最近头发到锁骨位置,散下来有点刺脖子,扎起来又不太成形,总是又乱又卷。她不满道:老师,我是自然卷!而且拉直也是烫发,也违反校规。

    你就骗鬼吧。

    老师你不信我?又不是每个人都像郁忍冬那么臭美。

    陆怀瑾开口:是真的,她从小就自然卷。

    孟修审视了她片刻:那你给我扎起来,看着一点精神也没有。她又从抽屉里拿出那本,摆回到书桌上显眼的位置,你说的电影,叫什么来着?

    ,老师。何映之顿了顿,那个门房爱上了一个日本男人,但她最后被车撞死了。

    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