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长久
52 长久
醉客居人来人往,生意从来都是热乎的。 小二已经熟悉了那位常客,无意间知道了常来的那位、喜坐在北窗边上的,便是大有名气的小佛主,于是上菜时越发多了几分小心。 人生在世,说不准哪一日就有忙要人家帮的呢,还是多留神更好。 小佛主常常是一个人来用饭,今日对面却多了个人,那人拿面纱掩面,小二去送菜时才见她摘下面纱来,顿时心下一惊,险些将花生米洒出来。 他连连道歉,好在她们并不与他计较。 他接着去忙活,不时朝这里悄悄瞥一眼 那不正是添香馆的雁娘姑娘吗?! 雁娘今日没有穿平常的装束,而是换了身市井打扮,隐在人群里,与寻常人家的女儿并无几分区别。 饮花给雁娘斟了杯酒:想你不常出来,尝尝这杯今朝醉,我可是喜爱得紧! 雁娘笑着看看她,说了声好啊,也就端起酒杯,小小抿了一口,眉头当即微微蹙起。 是有些烈的。 虽然离得近,但添香馆给姑娘们喝的酒都要柔一些,这样的酒一般是拿去哄男客的,最好是哄他们喝得晕头转向了,才好多诓些银子出来。 饮花开怀一笑:那你慢点喝。 雁娘点点头,朝外头看了一眼:你就是从这儿无意间发现我跟他的? 嗯,饮花顺着她的视线瞧了一眼,眼下只有巷口的阴凉角上有人影,最近正在修葺屋舍,有人忙活累了蹲着休憩,说来也是巧合,许是因缘际会罢。 饮花给人的感觉就是矛盾的,看着冷淡,但心肠又是热烈着的,倒跟推荐给她的这酒有几分相似。 雁娘浅酌一口,按捺不住问对面那专心吃菜的人:饮花姑娘怎么不问我,为何邀你今日一见? 饮花正将菜送进嘴里,闻言将它咽下,吃吃笑起来:不用我问,雁书不也自己提起了吗? 出门在外,为免引起旁人注意,便不称雁娘,只叫雁书。 你呀,雁娘愣了一下,无奈地笑起来,随后正色道,他托人带了封信给我。 饮花也收起玩笑的神情,认真问:他说什么? 雁娘回忆起那封书信,那是他们约好见面的日子送来的,人没到,信代替他来见她。 信不长,雁娘却翻来覆去读了好些遍。 他说要我等他,他准备了银子,会先把我赎出去。 饮花思量片刻,问:他哪有那么多银子,够你的赎身费吗? 加上我自己的已是绰绰有余了,他的是这几年攒下的,还有问出家前一些朋友借的,雁娘停了一下,继续道,他从前怕给那些朋友招来杀身之祸,所以不常联系,这次却肯开口去借,他们竟也二话不说都给了。 饮花想起他上回的那番话,喃喃:是要行动了么 嗯?什么? 饮花恍然抬头,担忧道:我是说,他是准备提还俗的事了吗? 雁娘沉默良久:或许吧。 寂归不是莽撞的性子,既然如今将赎身的事提上日程,想必他那边也要开始料理了。 然而最近寺中没有半点风声,寂归也没同她泄露过一言半语。 清心亭谈话之后,寂归同她说:此事你便不要再过问了,免得受我连累。 要不是雁娘约她今日相见,饮花还当真的只能自己抓耳挠腮地忧心。 见饮花露出熟悉的担忧状,雁娘好笑地问:先不说我们,你倒是和旁人大不一样的。 饮花困惑道:哪里不一样? 知晓我与庭渊之事的,莫不是规劝我们分开,好好过眼下的日子,像我那侍女小梨,要么就是以此事做拿捏我的把柄,好让我甘心卖命,像馆里的妈妈。而无论如何,她们时至今日也无法认同,我一个青楼女子去与世人最尊崇的佛门子弟有染,你却 她说着顿了下,饮花更好奇了:我怎样? 雁娘的声音很小,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她笑了笑,望着饮花的视线里满是喜爱:你却并不觉得,我与他有情,是难以相容的事。 饮花僵住,顿时发觉似乎确实如此。 她起初的担忧,大多是为他们如何要突破世俗的桎梏在一起,却从没想过,他们不应该在一起。 世俗礼法不允许他们有私,饮花的法度里却没有这一条。 有情人就该在一处,不应当如此吗? 雁娘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笑说:听说饮花你算是自小便在清觉寺长起来的,但你与他们不同,与大多数人都不同。 饮花喉中艰涩:我只是觉得,这或许对你们来说会是个更好的结局。 我们能够再见,已经很好了,雁娘说,他如今还是出家人,若是哪天真做回庭渊,我才敢想是否能与他长久。 山林里的夏夜,在鸟叫虫鸣之下总显得不安静,饮花卧在她的厢房里,总觉白日的酒还在火辣辣烧着自己的嗓子。 终于在翻来覆去了好长时间,还是睡不着之后,饮花腾地从床上坐起,推开床头的窗,让丝丝凉风进来,配合着蒲扇一起去热。 一连好些日子都是大晴天,明天大概也不例外,夜空格外清澈,星屑满天。 如果这星空能裁下来做一块衾被就好了,盖在身上一定能让人做个美梦。 这样,她也就不会再难以安枕,只满心想着 与一个和尚,究竟要怎样才能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