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卌五話

    在說這話的時候，阿傑顯得十分平靜。就好像不是在說自己的事情，而是在說不認識的誰。注意到她有點不對勁的我想起跟他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時候的他也是一副對誰都漠不關心的模樣。

    「剛剛也是，如果我們出去的時候遇到那群記者，是不是就給你添麻煩了？」

    「還有啊，這段時間我拜託你買晚餐，你都沒跟我拿錢。」

    「你妹妹來的時候也是，如果不是因為我，你肯定會多陪她一段時間吧？」

    「假裝是你女朋友，害你得跟阿珠姨說謊，我也很難受。」

    「都是我在麻煩你，卻不能為你做甚麼，這樣感覺很糟。」

    阿傑看著我一直絮絮叨叨地說著，越說越平靜。我看得出那種感情的切割是屬於他的逃避方式，就跟那時一樣。他總是說著他不要緊，臉上像是抹去了情緒那樣。似乎只有在這種狀態，他才能維持平衡不至於崩潰。

    我並不清楚為什他突然會變得這樣，可能剛剛某些話或某些事引起了她的反應。但我知道現在該怎麼做，就如以前那樣，我只是說了句：

    「不會丟下妳不管的。」

    我的話讓她愣了一下，半晌後她想說點甚麼卻欲言又止。最後她呆呆地走回自己床墊躺下，連自己最愛看的漫畫小說都沒拿起來看。

    我不再去注意阿傑的情況，這也不是第一次了。我自顧自地打開手機玩一些小遊戲，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才聽到室友無精打采的聲音。

    「老皮，我肚子餓了。」

    我回頭看去，她已經拿起掌機開始玩遊戲，聽那音樂似乎是牧場物語系列，不知道第幾代就是了。

    「那你要吃啥？」

    「隨便，你吃甚麼就幫我買甚麼吧。」

    看樣子她的狀態是慢慢再恢復了，雖然還是不想出門，連澡堂的邀約也拒絕了。但已經沒有下午剛回來時那種狀況很不對勁，像是要把自己放棄掉的感覺。

    還好宿舍的限水已經解除可以在淋浴間洗了，不然我也懶得自己一個人跑去澡堂洗澡。但阿潔就連去淋浴的力氣都沒有，也不能勉強她。

    洗完澡後我走回房間，看到阿傑已經會邊看小說邊笑了。我不禁鬆了口氣，看來她心理調適得很快。只要別給他太多壓力，或許不用擔心。

    除了兩人安靜無話外，就跟平常一樣我玩我的她玩她的，時間晚了便關燈睡覺。不過即使我閉上眼，也聽得到阿傑那邊一直有翻身與床墊摩擦的聲音。

    我知道她睡不著，但也不想出聲。就跟那時一樣，阿傑有段時間完全睡不著，只能靠看動畫或玩遊戲打發時間。

    如果是以前學生時期，我可能還會熬夜陪她。但現在已經是上班族了，熬夜變成很奢侈的事。我只能當作沒注意到，以免讓她覺得又麻煩到我。

    雖然聲音打擾到睡眠，但下午這一折騰還是有點累的。我背對著聲音來源，不知不覺中意識開始漸漸模糊。

    原本以為會這樣睡著，但背後突然傳來被輕輕撫摸的觸感。意識突然變得清楚，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在我背後。

    「怎麼了嗎？」

    阿傑沒有回答，只是隱約聽得到啜泣聲。我有點意外，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哭。

    就算在他人生最黑暗的時刻，至親離世孤獨一人，他都不曾哭過。是不是因為性轉成為女性後情緒就控制不住，淚腺變得脆弱了？

    我轉身面向她，沒有多說甚麼，只是伸出手臂將她抱在懷裡。我的心裡沒有任何彆扭或不自在，如果阿傑還是男的我當然做不到，畢竟我不是同性戀。但對我來說現在的她就是女的，更何況之前就抱過了，現在這樣也覺得很自然。

    嬌小的室友蜷縮在我懷裡，依然小聲地哭泣著。慢慢地她的哭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穩而緩慢的呼吸聲。

    我沒有放開她，就這樣繼續抱著，偶爾拍拍她的背。不可思議的是我心裡並沒有因為親密接觸生出太多慾望，現在的我只想好好安撫她，讓她能放心入睡。

    ～第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