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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只是一壺茶

    

只是一壺茶



    長征狩獵展開了,骨堊族具有成熟豐富的傳承經驗和強盛龐大的部族人口,除去無戰力的殘弱後,還必須劃出一部分顧守巢穴,其餘分成兩大狩獵隊伍,由左翼、右翼率領前往兩大最適的獵場區域。

    計畫趕不上變化,此次環境比想像中惡劣,大陸環境劇變,惡化情形嚴重,導致野獸逐食遷徙,情況雪上加霜,收穫不如預期。

    堊嶺即將迎接嚴酷冬季,各族為了備糧遠離巢穴,遍布整個廣大遼闊的大陸進行狩獵。沒有食物就沒有活路,部族之間為爭搶獵物陷入生死競爭,強族神不知鬼不覺地吞吃弱族是家常便飯,規則與界線不再是保障,見機行事才是活命之道。

    不僅如此,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恐堊族、毛堊族等食人部族埋伏躲藏,伺機行動,縱使是經驗豐富的骨堊魔君,也是步步為營。

    堊族人天生善戰好動,後勤概念相當落後,並不重視,骨堊亦然。既然是長征狩獵,自然首重狩獵除了預備冬糧,更是展現炫耀個人實力的大舞台,足以提升在族裡地位,所有人都躍躍欲試。

    後勤的成就感往往是最低的,非常不受重視。留著的是那些較沒自覺又排不上出獵名單的人,品質參差不齊。沒有人甘願自認不行,都努力想爭取出獵後勤就更加清寒。

    這讓津在坦納多時,無論學園時期、還是社會工作的組織規劃天賦,意外嶄露了。只不過,造成這一切都是無心插柳,一開始,她悉心打理生活細節,為要讓桀可以心無旁鶩的領導隊伍狩獵。

    但骨堊的後勤實在太無章法,津忍無可忍的介入,出了一些主意、做了一些調整,卻得到堊人對坦納多的鄙視與排斥。鼻子摸一摸,別人不想做的事,就默默撿著做,甚至試著找出廚子的喜好,巴結賄賂反正後勤本來就不受重視,最後,大家乾脆將整碗丟給她,整個後勤重擔就落到她肩上。

    這倒也不是壞事,主權落到她手裡,她開始大刀闊斧照自己的意思去改變,重新規劃環境與作業動線,紀錄出入的物資,預備每日所需,一開始完全沒有人要配合,需要推動力的事,她就讓桀去下令。漸漸的,做出來的成效有嶄新的貢獻,引起桀的關注,起了拋磚引玉的影響,一切像病毒一樣傳染開了。

    受惠的不只是津,而是整個左翼營隊。

    許多人開始自動自發,甚至舉一反三,現在,每天有人撿柴火維持大爐子燒滾水,供應洗澡水;廚子保持充足食物;有人負責洗大家的衣服;有人持續建設營區裡的生活硬體。

    大家不但按時有飯吃,而且吃得不錯;休息的地方布置的很舒服,隨時有茶飲、熱水澡、舒緩筋骨的草藥,整個駐紮地可媲美休閒度假勝地。津更善用骨梟教導的保健知識,如虎添翼,意外讓整個骨堊族的左翼營隊食宿有了煥然一新的氣象。有了良好的休息環境,族人每一次出獵都精神抖擻,在艱苦環境下,成績、效率比以往亮眼,後勤地位隨之水漲船高。

    就在左翼這邊情勢如阪上走丸,另一隻隊伍卻突然悄悄跑來了

    這一晚,津裸著身子窩在桀腿上酣睡。桀衣襟敞著,很輕鬆的斜躺在大長椅子上,手掌不自覺撫摸著女人,另一手翻點著浮空的立體地圖,手指於上頭描繪,留下紅色線條與標記,現在的駐紮處距離血咒之地較近,由於營隊工作進行很順利,他正打算藉機探訪一趟。

    「桀君,右翼君求見」忽見魔衛進到門邊向他請示。

    桀點了個頭,隨手拉起毯子蓋住津的身子不久,西馬和他麾下的幾個魔將就進來了,大家隨意坐下。

    西馬一進營門,便管不住眼球的往桀懷裡看了幾眼,那烏柔黑髮披垂在男人腿上,光潔白皙的背肌,讓他視線一度拔不開。

    「是巨堊族,他們的狩獵範圍擴大到我們預計的地方來了!」

    「可見獵物缺乏嚴重,讓他們敢冒險跑這麼遠來。」

    「依照斥候回報的敵人數量,光憑右翼恐怕打不過人家,還會被他們先滅了。所以,決定先退回來,跟你一起商討對策」右翼的幾名魔將報告著他們帶隊前來會合的原因。

    西馬向四周看了一下,讚嘆道:「倒是你們怎把營區搞得像在渡假好舒服到底有沒有在認真打獵,不會只是在享樂吧?」

    桀手掌一刷,移掉了地圖,說:「我們這邊進行的很順利,會比預計的時間提早結束。」

    「要不你們也來,咱們聯手把這邊結束後,估計巨堊應該也獵得差不多。」桀雙眼亮紅,舔著嘴唇:「到時候,全員過去把他們吞掉,接手他們的成果。」

    聽見了陌生的聲音,津慢慢轉醒,半夢半醒間,靜靜聽著他們對話,知道要跟其他堊族人開戰了,隱隱覺得情況很不妙。她不安的動了一下,桀感覺到女人醒了,微微低頭一笑,以氣聲道:「繼續睡。」

    就這短促的小互動中,西馬的眼神又有些彆扭地望了過來。

    待其他人離開營帳,津忍不住問:「桀不能換去別的地方狩獵嗎?大陸這麼大一定要和巨堊族爭嗎?」

    「嗯以巨堊的狩獵效率,同樣的時間可以是我們的兩倍,獵物體型也較不受限制,只要時運對了,殺掉他們直接收穫相當可觀。同時消滅巨堊,減低威脅,若能奴役他們,他們的勞力也是非常珍貴的資源。」

    打打殺殺的,聽起來實在很難叫人接受,這之中的厲害關係,津不懂,也不覺得重要。重要的是桀的安全,還有她想在他身邊,津想了一下,說:「那我也要去喔。」

    「好啊」

    「嗯你遲疑了不能反悔喔不然鼻子會變長」

    「嗯不反悔」

    不過,這個承諾很快跳了票。兩位魔君和魔將們討論後,決定來個攻其無備,出其不意,速戰速決,考慮從現在的營地抄近路到巨堊族佔據的狩獵場,隊伍的機動性,最終部分族人留守現有營地,津當然也在名單內。

    「長鼻子!」津當然是非常不高興,她兩手環胸坐在床緣邊,最殘忍的懲罰就是不讓桀靠近自己。

    「津,妳聽我說,因為」

    「我不想聽!不管!長鼻子就是長鼻子!桀最討厭了!」

    完全不給桀解釋的機會,這是必然的結果。

    桀的考量津其實都明白,打從知道要偷襲巨堊族,其實整顆心就一直懸吊著,也很清楚自己去了根本幫不上忙,恐怕還會礙手礙腳,但是,一想到隨時可能的危險,她就覺得很煎熬難過,只能對桀任性的鬧脾氣。

    戰爭為了生存而戰,若不去,今年嚴冬整個骨堊恐怕撐不住;若去,巨堊也不是省油的燈。過去生活在太平的坦納多,戰爭一種猶如神話般的存在,生存只需要賺錢而已

    「津我」看著津難過,桀也不好受。他溫柔的將她擁入懷中:「我會讓霜霏留下來陪妳。」

    「不要啦!霜霏那天還很高興的跟我說她能去,現在突然把她換掉,只為了陪我實在說不過去。」

    兩人沉默相擁。

    津蹭了蹭桀厚實的胸坦,嘟嘴不滿低喃:「西馬好討厭自己的問題自己解決幹嘛把你拖下水」若以分配獵區來說,左翼的任務已經結束,右翼加入後,只是加速了最後三分之一的狩獵工作。

    現在,工作不但延長了,而且難度更甚。不過,左右兩翼本來就是互相協助的,事實上也沒有什麼好分的。

    桀很清楚女人只是鬧鬧脾氣、發發牢騷他倒也覺得無所謂。未料隔牆有耳,津這鬧鬧脾氣的話意外傳進西馬耳裡而聽的這人,角度可就完全不同囉

    時間很快來到,隊伍出發了,津沒有去送他們。今兒起了大早,兩人老夫老妻般簡單平靜的彼此祝福,親吻告別。

    骨堊王也出現在營區,據說是要去月耀堡參加重要活動,順路前來探巡,鼓舞士氣。津刻意避開了任何可能遇到他的場地,在人少的地方待著。

    「當然是讓那個坦納多人去啊難不成妳想自己去啊」

    「不想哇啊!」

    兩名女人晃到了左翼營帳附近,差點就踩到營帳外圍角落的黑影津就蹲在兩人腳邊削著木枝,兩眼無奈的瞪著她們看。津看過她們,瑪寧的侍女。

    「那個妳好妳是津吧瑪寧叫我們去多採一些母之淚寶寶長大了,食量變很大」

    二話不說,津牽出大牛和瑪寧的侍女到後方山地採集母之淚。

    瑪寧的侍女對採集母之淚不是那麼熱衷,一致認為有津在,把工作交給她處理,沿路走走停停,顧著聊天休息,採了半天,母之淚的量少得可憐,再荒僻崎嶇一點的路,她們是連連喊苦。津無奈,把大牛栓在一處,揹起籃子,自個兒往溪谷上游去,反正這陣子走熟了,也沒啥好怕的,趕在太陽下山,天黑以前回營就對了。

    沿著垂直下落的溪水岸邊徒步而行,很快便發現那碩大肥美、垂珠欲滴的母之淚,大叢大叢長在刁鑽的高處岩縫,津像壁虎似的張開四肢攀在岩壁邊,腳踮在突石上,伸直手想摘高處的草,就差那麼一點點,試了幾次都搆不著,不死心,她輕蹬了一下,未料,身後簍子勾到樹枝,腳一滑,跌落,好在除了屁股疼、肌膚擦傷,並無大礙,正要站起來,才發現一條腿卡進濕滑岩縫裡。

    左翼營區裡,時間差不多了,骨堊王即將啟程前往月耀堡,離去前他刻意找尋了一下,卻始終沒有見到津。也沒打算多問,便準備離開。

    「搞不好人先回來了!」

    「不說行嗎?再怎麼說也是左翼君的人。」

    和津一起去採草的兩名侍女,這時從營區側門偷偷摸摸溜回來,兩人竊竊私語著,臉色略顯僵硬,準備返回自己的營帳。

    「別提比較好。只是一個女人在野地失蹤而已,不算什麼,反正沒人知道」

    「沒人知道什麼?」

    清朗沉穩的聲音突然在兩侍女身後響起,她們頓時寒毛豎立。猛一回頭,差點魂飛魄散。

    「尊尊王」

    清爽的風吹拂,巨大雪白龍獸飛翔在天際,橘金色的眼瞳流轉,牠在空中持續盤旋有一段時間了,也不管隨行的尤利多次警告,這樣太醒目,再下去可能會引來危險,莫狄納心惶的仔細搜尋著叢林陸地。突然,他鬆了口氣,不明顯,但,確實看見了,穿過枝葉間隙,可以看見一個身影在溪邊大岩石上。

    坐在岩石上,津緊握血爪刃,正愁如何脫困。她的右腳小腿一半卡進巨岩縫中,細嫩的腿肉與銳利岩角反覆磨出有些深度的血口,什麼角度都盡可能試了,就是無法掙脫,傷口與粗礪岩石摩擦產生劇烈的疼痛,讓她沒有勇氣更用力把腿拔出。

    眼看太陽角度越來越低,光照越來越柔弱,津開始緊張起來了。她試著叫喚大牛,不幸的是,每回都能掙脫馭獸鍊的牠,在換上堅固的魔煉金屬馭獸鍊後再也沒成功過了!

    陰影遮蔽天光,伴隨風聲呼嘯,仰頭,見一頭白龍獸身影掠過,在保持一段距離外的溪岩上停駐,收起龍翼,靜靜望向她。

    「嗨」津感受到白龍獸的尊重,友善的對牠微笑招呼,仍掩飾不了那麼一點尷尬,「你最近好嗎?」

    跟過去一樣,白龍獸沒有任何回應,只是看著她。

    他們沉默著。

    津很猶豫要不要向牠求助她並不曉得白龍獸和莫狄納之間的關係,因此,與白龍獸最後一別的記憶還停在沐月湖,當時不歡而散,心裡仍留有疙瘩。白龍獸靜靜觀察著她的動作,估計是腳受了傷,無法離開。

    眼看太陽就要落到山的另一邊,津終於鼓起勇氣,向牠求救:「那個我的腳受傷了,桀我的伴侶不在,骨堊人可能也不會注意到我不見了。」

    「我我可以麻煩你幫我去骨堊的營區找人嗎?」她很無助,「我也不知道要找誰霜霏也出征了,骨梟大夫他可能會希望我曝屍荒野吧」津越說頭越低,發現自己在骨堊真的很孤立無援耶

    白龍獸兩眼一吊,鼻腔發出無奈嘆息。

    「呵呵算了,我再想想辦法。」她抓抓頭,放棄求助。

    此話一出,咚咚!龍鬚突然狠敲在津腦袋上,白龍獸湊近臉,對她很兇的噴了口氣。

    肌肉強健的龍尾一掃,輕鬆推開了岩石,讓津的腳順利脫困,感恩之情使前嫌盡棄。遮騰了整天,白龍獸表示要載她,上了龍背,心上石頭放下,津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當她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綿軟如百合花瓣的落地床鋪,所處的球形小空間由粗壯樹根藤蔓盤成,落在潭面上,兩面通透的落地開口,其中一面望出去就是幽光波動的清碧水潭上,星光流動、螢蟲飛舞,蟲鳴唧唧,如夢似幻;另一面通往幽靜的樹林花叢。她的鞋子、小行囊和簍子都安置在角落。

    自己怎麼會在這?這裡不是左翼的狩獵營區,也不是薩野的骨堊巢穴,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她坐在可眺望水潭的門口,伸出腳沾在那澄清的水中,潭水清涼,潭底頗深石頭、生物,清晰可見。津忽然注意到腿傷完全好了,不痛了,肌膚創口消失,令她訝異不已。

    待了好一會兒,依舊沒盼到白龍獸的蹤影,人有三急,津不可能一直坐在這裡等著不知道會不會再度出現的白龍獸。於是站了起來,沿著花叢小徑一路來到猶如白玉打造的典雅建築物,門口沒有守衛,她穿過拱形大門直接進到淨白亮麗的迴廊,這兒環境優美,擺飾與雕花相當考究,津好久沒看到這麼具有坦納多文明氣息的建築,有種回到古宮廷的錯覺。

    「抹香妳看,是米納王!天啊!好帥!我好喜歡他!」

    「小蓮就是想將第一次獻給他?!」

    剛過一個轉角,就聽見女孩子興奮交談,聲音近在咫尺,兩名年輕貌美的女子快步迎面而來,她倆正轉頭朝身後不知在看什麼,雙方發現時已經閃不開,碰!一聲撞了上來。

    其中一人手裡正捧著熱騰騰的鍋鼎,慘叫聲中,熱湯灑了女孩一身,情況緊急,津猛一抬頭,正巧看見旁邊女子捧著一大壺冰茶,不由分說便搶走了她手上的透明茶壺,淋在女子被湯燙傷的患部,用爪刃劃開她薄如蠶翼的白色衣服,浸滿冰水在燙紅的肌膚上冰敷。

    「哇!妳這是幹什麼?!這是給金堊王的冰茶!」被搶的女孩兒哇哇大叫。

    「她都燙到了!當然是燙傷處理優先!」不顧他人反對,津熟稔迅速的替受傷的女孩降溫。

    廊上吵吵鬧鬧,引起佇立欄杆邊賞景的男子注意。俐落的銀色短髮,深褐色肌膚,額上綁著紅色編織皮帶子,米納王遠遠看著幾個女人爭吵不休

    不一會兒,那名端冰茶的女子請來了另一名年長又頗具威嚴的女人。

    「只是侍女燙傷!這種小事,妳卻把事情搞大搞砸?!那壺茶可是要給金堊的王!」年長女人語調尖銳帶了點菸嗓,對津發出恐怖咆哮,又轉頭對燙傷的女孩罵:「抹香!給我起來!一點小傷就不工作了嗎?今天宴請的可是非常重要的魔王與魔君!得罪了連命都抵不起!」

    「是!侍女長!」跌坐在地的女孩連忙慌慌張張地推開津想站起來。

    不料,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津緊緊按住抹香,義正辭嚴:「她都燙傷了,侍女也是人啊!只是一壺茶,當然救人優先!做王的氣量可沒妳說的那樣小!」

    啪!一個熱辣辣的巴掌毫不留情呼在津面頰上。

    「只是一壺茶?」侍女長氣呼呼:「對方可是金堊的王!因為妳的放肆製造大家的麻煩!我們所有人都要被懲處!比起這個,燙傷又算得了什麼?」

    津太訝異了,哪有這麼不通情理的事,人都燙傷了,還要先顧王的茶?

    「不過就是服侍王嘛!我代替她,總行吧?麻煩給我制服。」

    大企業總裁、董事長又不是沒接待過,位階再大還不是個人總離不開吃喝拉撒睡王又怎樣?那麼厲害的話還需要人來服侍嗎?津在心裡不屑冷哼。

    「妳最好能把他們服侍到滿意!」侍女長竟然爽快地答應了,心裡暗笑津的不知天高地厚,既然找到替死鬼,閱歷豐富的她可有千萬種理由,讓這個無知狂妄的女孩扛下所有罪責。

    津逐漸縮小的背影映在綠松色眼瞳裡,一道銳利目光追隨著這異族女子。差異很大的嬌弱體格,狂妄的語氣,迥異的見解,帶有口音的不流利堊語,用上「制服」這種罕見詞彙,剛剛的一切,米納王都瞧見了,他狹長的薄唇勾起興味的笑,露出兩枚尖銳虎牙。本來有點無聊的,他理了理衣服又回去宴席,等著看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