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生命是爬满虱子的华袍
54.人终究会被其年少不可得之物困扰一生
没有人先开口说话。 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在屋子里流转。 她越过苏格兰,走进屋子,路过餐桌,穿过客厅,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再关上。 一切又恢复了寂静。 他们的目光追着她一路穿过屋子,回到她的房间,然后再收回。 波本继续假装看电脑,莱伊站在窗边抽完最后一支烟,苏格兰在门口迷茫了一会儿,然后走进厨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先睡了。喝完,他对波本说,然后走进次卧。 莱伊也抽完烟,默默走回自己的房间。 波本又装了一会儿,确定苏格兰应该已经躺到床上了,便也起身回了房间。 主卧的独卫响起哗哗的流水声,白井凉奈在洗澡。 她累了,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她不想再思考、不想再抗争、不想再复仇、不想再努力。 她只想有一张柔软的床,躺在上面,从日出到日落,温暖、安心、平静。 她可以放弃对财富、名望、权力的追求,转而拥抱一个庸常的命运吗? 她舍得吗? 在付出了那么多后 她从浴缸里走出来,躺到床上。 眼皮沉重,但她的大脑依然活跃。 她锁门了吗? 好像没锁。 但是,管它呢。 他们敢进来的话,就 她陷入了不太安稳的睡眠。 梦中,有黑影一直在追着她。 是来自童年的恐惧,被压抑的潜意识,无法排解的悲伤和孤独。 有没有人来爱我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用破碎的英语。 说日语!父亲对着她吼叫。 我要妈妈她改用日语,眼巴巴地看着他,我要回家。 这就是你的家。父亲不理她了,把她丢在地板上,一个人出去。 她感到害怕,感到痛苦,感到不适应,感到不理解。 五岁,离开母亲和故国,远走他乡,改名换姓,融入冷漠又充满恶意的人群。 她想有人来爱她,越多越好,越多越好。 但是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爱呢? 她从梦中惊醒,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照射进来,她感到刺眼,把被子蒙过头顶。 如果想要爱的话,答应小池就好了,财富、权力、名望也都有了。即使他有些大男子主义,但也不是不可以容忍,不可以矫正的。那为什么她还要拒绝?拒绝不止一次,而是两次。 因为啊,因为啊,她并不脆弱,她非常坚强。童年的阴影或许可怕,但只要她一直往前走,就不会有时间想起那些悲伤与痛苦。只要一直往前走、永不回头,就能把过去狠狠地抛在身后,没有犹豫、没有后悔,一直往前、往前。 她的未来曾是一片坦途,在不断地前进中,童年的阴影逐渐散去,遗失在记忆的深处,直到突逢意外,痛苦和迷茫勾起悲伤,撕开心中没有愈合的伤疤,让忧郁和脆弱重新构筑身体。 她把被子掀开,赤脚踩在地上,走到门前。 果然没锁。 她自嘲地笑了笑。 看啊,你已经心软了。你相信他们是好人,相信他们爱你,相信他们对你有愧疚,相信他们不会再伤害你。 你介意和一个有体味又喜欢夸耀的人上床,却不介意和囚禁拷打强奸你的波本上床,你在想什么?你脑子坏掉了吗?别扯什么脱敏治疗,承认吧,你已经沦陷了。你玩弄别人的感情,也会被别人玩弄感情。利马综合征和斯德哥尔摩没有区别,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赶快离开吧,趁现在,还没有陷得太深,赶快离开吧。别忘了你给自己定的目标,别忘了你这么多年的努力和坚持。要勇敢,不要软弱。不要去想得不到的,去想可以得到的。 如果没有很多很多的爱,她就要很多很多的钱,很多很多的权力。不要残缺的爱、不要畸形的爱、不要有条件的爱、不要挟恩图报的爱,要完整的爱,要干净自然的爱、要无缘无故的爱,要包容一切的爱。世上没有这样的爱,她就自己爱自己,爱钱、爱权力、爱不会背叛自己的一切。 她心中有了决断,然后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 客厅里,听到动静,三个男人转头看向她。 莱伊和波本面对面坐着,苏格兰看到她出来,刚走出厨房的脚步一转,又回到厨房,端出一盘早饭。 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安静地吃起早饭。 这顿早饭一如以前的许多顿早饭一样,沉默,只有刀叉划过盘子的脆响和轻微的咀嚼声,没人提起昨晚的事。 也没什么好提的。 但是,她决定打破沉默。 我想搬出去住。 莱伊喝咖啡的手一顿,苏格兰切炒蛋的手一滑,波本正准备张口吃三明治,闻言把三明治拿得离嘴稍微远了一点。 过了一会儿,有人先开口了,是波本,他说:好。 我没钱。她没有看任何人,而是盯着桌子,心砰砰直跳。 这是个现实的问题,过于普通、日常和无聊了,而他们的生活中充满了炸弹、追车和枪击。 会有的。还是波本,用一种肯定和不容置疑的语调。 于是餐桌上又恢复了平静,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种日子所剩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