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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沙漠里看见绿洲一样,瞥到了难得一见的方方正正的汉字,顿时愣住了。 写字这事本来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但这一连锁的事之所以能在荀未的记忆里存留那么久,恰恰就在他最后看到的这几个字上。无论过去多久,发生了什么,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殷长焕在书上写“荀未”两个字做什么。 皇帝的字,就像他的人一样,一笔一划都有种克制的感觉,端端正正,没有哪一笔是逾矩的。荀未平日里以正常人的审美看来,满篇齐齐整整,煞是赏心悦目。 可单独拉出来两个,就不得不注意到素日忽视的下笔极重的问题了。骤然一看,几乎让人有些心惊。 他脑子里一瞬闪过很多猜测,又一一驳回,大惑不解地继续翻,遍寻不获,似乎只有这一处。倒像是皇帝看书时晃了一下神,随手写下了他的名字,最后又忘了抹去。 直到此刻,荀未一眼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咫尺交错的呼吸和唇齿纠缠间,已经糊成一团的脑子里忽然就冒出了这件陈年旧事,还有那满书乱涂中端正的“荀未”两个字。 不可置信,恍然大悟,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此前种种不可思不可解,竟是原来如此,他从未有任何一个猜测指向这一条道路,因果却不知何时早已种下。 太荒谬了……这,从何说起呢? 他一时间失了所有应对方式,脑子彻底罢工,半点也转不动。身体在下意识挣扎,却完全抵不过那人的力气,被人扣住后颈,撬开唇齿,一路长驱直入,愤恼的侵略中,却无意流露出温柔。从未踏足过的人世恨爱,完全陌生的七情六欲,来得猝不及防,劈头盖脸将他淹没。 荀未在徒劳的挣扎间,茫然失了方向,心中既悲戚又迷茫,为什么和不可能来回在头脑中滚过,争执不休,最终却是堪堪定格在,怎么办? 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告诉他这种事,这个时机,糟糕到像是上天故意愚弄一般。 荀未脑中一片混沌,他总算是意识到了和皇帝之间体力的巨大差距,挣也挣不过,当下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自暴自弃,任人揉搓。殷长焕察觉到他慢慢松懈下来,也没有再用力钳制住他。 这个吻变得细水长流起来,缓缓归于平静。荀未回过神来的时候,殷长焕抵着他的额头,在极近的距离,注视着他的眼睛。 荀未像是在看一面纯黑的镜子,那里清晰地倒映着自己茫然的神情。 他眼前忽然一黑,一片手掌伸过来盖住了他的双眼,略有薄茧的掌心贴上皮肤,微凉的触感令人忍不住微微一颤。 荀未睁着眼睛,面前是微微漏出来的光,眨几下眼睛睫毛就会划到皇帝手心,感觉很奇怪。 他想起那些推落一地的奏折,缓慢恢复运作的脑子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众叛亲离,情与法难择其一,殷长焕……到底历的是哪一劫? 镜仙和晏离隐瞒了他很多事,他唯一知道的是,他们之间绝无可能,若只是亡国之君,这一番应在他身上的,莫名其妙的情劫,却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29章 情劫(二) 难得天晴,细雪初停,后院空空荡荡,萧条稀疏,石桌上石凳上的雪已经被人细心扫去,只落了一地碎雪。 沈崇仪倒了一杯茶,推到程奉面前,唉声叹气道:“不知道荀大人如何了,真叫人忧心。” 茶热腾腾的,还冒着水气,程奉端在手里捂了一会,才小小抿了一口,沈崇仪发现他奇怪的地方不只说话这一样,吃起东西来也总是一副极其矜持的模样,一直都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的沈大人,还是第一次产生自己有粗鲁之嫌的羞惭感。 “无妨,”程奉双手规矩地捧着茶杯,认真道:“陛下护他,不会有事。” 虽是寥寥数语,却并没有语焉不详的安慰之感,只有对局势洞若观火下,淡淡的笃定。 沈崇仪以己度人,完全没有听出来这一层,只当他是随口安慰自己不要忧心,不由立刻升起一股不能辜负对方安慰的紧迫感,当下连连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不担心,不担心……” 程奉:“……” 他似乎是已经习惯了沈崇仪这样,这时什么也没说,只是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茶杯里映照出的自己的脸,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微微歪头,露出一点不解的神色。 “我,不懂。” 沈崇仪在整理几日后要用到的宴会名单,听到这话摸不着头脑地回过头来,问:“不懂什么?” 程奉垂眸看着水面,自说自话:“从最初,到现在,一直不懂。” 沈崇仪:“???” 程奉闭了闭眼睛,重新睁开来看着面前的人,天是晴空万里,好像前几日的严寒长久滞留,终于倍感无趣地离去了,阳光很好,地上的新雪微微有些晃眼。 沈崇仪一手拿着笔,一手抓着袖子,满头雾水地回过身看着他,他对季节总是有些迟钝的,这个时候还是一身略显厚重的银白色长裳,看着却觉得身子更是单薄,耳廓在风里吹得红通通的,眼眶里也蓄满了水雾,大睁着看来,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平白无故小了很多岁。 程奉漫不经心地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心里不着边际地想道,这个人的灵魂,很干净。 他抬头望了望又高又蓝的天空,呼出一口白气,看着它们缓缓上升,消散于早春微寒的空气中。 许久,才轻轻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沈崇仪也不懂,他也不懂,互相问也不会有答案。以后吧,或许日后,他总能有机会明白,就像他那荒唐的兄长一样…… 明白这七情六欲。 金銮大殿中,君臣两个还在对峙。 荀未被遮住了眼睛,看不见殷长焕的神情,对他来说似乎更利于他那已经一团浆糊的脑子思索一番前因后果。但事实证明,并没有什么用处。 怔然间,他似乎又感到那人靠近过来,掌心下的眼睛立即紧张地眨了眨,殷长焕的动作顿了一下,指腹轻轻蹭了蹭他的太阳穴,声音就低沉响在极近的地方。 “我有时想,”他低声道,“或许你早就知道了,不过装作不知,要我死心罢了。” “可我试过很多次,几乎每一天,每一次见你都在下定决心。” “我想,从此抛下不切实际的爱憎,便只是君臣师生。” 他的声音是一贯的沉稳清冷,像是从前荀未检查功课时,那般冷静地自述和娓娓道来,而今他便用这同样的语气,说的却是怎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说给世间任何一个人听都荒谬得不可置信。 “但我……”殷长焕缓缓移开手,垂眸看着他的眼睛道,“试过无数次,还是无法放下。” 那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