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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8日 周一 多云转晴

    

2月28日 周一 多云转晴



    因为赖床,我打开房门时荣获了段女士的一记白眼。

    新年刚过,还在正月,段女士不怕冷,已经换上了她春日喝茶会客的真丝旗袍,她柳眉一挑,拢着胸前的披肩,眼神扫过我身上松垮的棉质睡裙,非常嫌弃地重新将我重新搡回房间。

    并且用力嘱咐我:换件衣服,下来吃饭。

    房门重新合上,脚步声消失,我仰头倒在自己的床上,昨晚睡前淅沥不停的小雨已经停了,几束阳光未曾拉紧窗帘的玻璃外倾斜在我脸上。

    我抿着唇,闭上眼,重新沉浸在昨夜的美梦里,双腿蹬乱被子,手指在床单上用力收紧。

    每个人一定都做过这种完美的梦,可是遗憾,梦是潜意识的投射物,是假的,醒来后那种美妙的五感便会迅速从身体中溜走。

    不过短短几秒钟,梦里的场景就从我脑海里消融了,我懊恼地睁开眼睛,房间还是那个房间,粉色的墙纸,白色的地毯,每一处软装都做作的宛如童话故事,但是现实中,生活工作都在蓟城的暨老师根本不会在寒假假期来到我的房间。

    就算是要调情,喘息,勃起,射精,他也只会呆在那个有他妻子的房间。

    该死的一夫一妻制,下地狱的人类文明。

    右手伸向身下,我将裙摆从小腿处扯上来,再将底部湿透的内裤慢慢褪掉,中指嵌入,很快带出一手亮晶晶的湿热。

    还好,梦是假的,但我身体的反应是真的。

    强行用庄周梦蝴蝶来解读,也不必都算假的。

    我欣赏手指上的光泽与阳光交织的明暗,像是大英博物馆内的希腊雕塑,只不过我的更好,石头不会流水。抓过床头的手机,对准聚焦,咔嚓一声,我拍下自己的湿度,随后快速给暨老师的对话框内编辑了一条讯息。

    洗脸漱口,再下楼时我套上了一件过臀的帽衫和瑜伽裤,远远地走着,就听到餐厅内段女士刺耳的笑声,大学后除了春节外,我极少回家,就算回来小住,家中也总是死气沉沉。

    父亲本就不是多话的类型,典型的父爱如山。

    段女士的母爱是桑蚕吐出的丝,又多又密,令人窒息,但即便她可以奉献的爱有这么多,但她懒得给予我分毫,我也知道我不是她的最爱。

    从小,她就教育我和姐姐,淑女要食不语,寝不言,可我总是学不会,但现在我终于肯服软了,她反倒破戒了。

    如今在这个家里,缺少了一位重要成员,我开始学会懂事长大,她更像是变回了无理取闹的孩子。

    绕过中庭巨大的水晶吊灯,才看到餐厅里不只有我的父母。

    右手边的客位上,正坐着两位眼熟的男士。

    我寻到了段女士今日过分聒噪的原因,原来是在待客。

    老一点那个的叫严正,是我父亲的朋友,年轻时他们曾经一起就读于中山医学院,但后来,不同于我父亲进入了研究所钻研医学,严正选择了利用积累下的人际资源下海经商。

    上一次我们见面,还是在他儿子严奥出国留学之前。

    当时严奥拒绝遵从父母的意愿出国深造,为了表示反抗而离家出走,我们高三学期还未结束,他身上没钱,就躲在我家,一开始,我瞒着父母把他安排在别墅的佣人房里,后来回家探亲的阿姨回来上工,我没办法,又把他转移到了我的房间里。

    白天我去学校上课,他就躲在床下睡觉,晚上我放学回家,从冰箱里拿出各种食物和啤酒装在书包里带上楼,晚上我们就在房间里开静音派对。

    但这种秘密没有持续多久,最后他还是被家人带走了。

    走的那天,他哭得眼眶通红,鼻涕来不及擦,径直流到下巴,整个人像是脆弱的绿植被强壮高大的严叔叔用胳膊捆绑起来,连根拔起,我本来还挺同情他的,怜爱他像是路边的野猫,无人疼爱,被我捡回家偷偷藏在房间。

    我们这种孩子,在家庭的光环下都不算天资非常出色,所以对待自己的未来,并没有太多的选择权。

    他的样子,让我想起了自己。

    但看到他那副声嘶力竭的鬼样子,我又觉得很吵,何况他的力气太小了,根本不能挣脱严叔叔的哪怕一只胳膊,这种单方面败退的角斗没有任何趣味,我干脆关上房门停止面前这副闹剧,眼不见为净。

    走入餐厅,拉开板凳前,我在父亲的授意下对着饭桌另一头的严正喊了一声:严叔叔好。

    严正的唇边勾起两道深深的笑纹,他锋利眼角有浅浅的细纹,耳鬓也冒出星点白发,虽然保养得当让他不至于老态龙钟,但毕竟是四十多岁的男人了,岁月是要给他的外貌增添一些沧桑的。

    否则岂不是太不公平?

    我一向认为男人最佳的赏味期在三十岁,太小的太青涩,思想贫瘠,只有掌握了世间的一方财富或是一种法则,才能让他们熟稔地游走在纷杂腌臜的社会之中。

    但超过四十就算了,我厌恶他们身上散发的衰老,一种皮脂融化和自尊膨胀的味道。

    我的眼神轻轻移动到左侧,几年不见,严叔叔旁边的严奥倒是看起来没有那么孱弱了。

    他的肩膀现在跟严叔叔一样宽了,听到声音抬起眼睛注视着我微微颔首,目光中散发着和他父亲一样的沉着和世故。

    已经错过了早餐时间,笼屉上的茶点失去了该有的热度,我含着一整只水晶虾饺,根本不想听他们大人口中在谈什么生意经,俯瞰全桌的食物,准备再盛一碗艇仔粥。

    汤匙距离我有些远,伸手够不到,我起身。

    凳子与瓷砖摩擦,发出尖锐的响声,我被惊扰,连汤匙都掉进了菜盘,顿时,桌旁所有的目光都向着噪声刺过来。

    首先向我发难的是段女士,她本来喜上眉梢的表情还没完全消散,眉头颦着,翘起红唇埋怨着,就知道吃,旁的什么事也不管不问,小时候还讨喜,现在大了越来越死气沉沉。

    说着,她眼神又朝着严奥波动,笑容一点也不稳重,哪像你儿子,一表人才,肯定有不少小姑娘追求的吧?

    我们年轻时也最喜欢他这个类型。

    哎,年轻时

    我无所谓地耸肩,对待段女士的评价装聋作哑。

    被点到的严奥落落大方地讲了一句:谢谢阿姨。随后,他拾起从我手中掉落的汤匙,有条不紊地为我盛了一碗粥。

    严叔叔待小辈一直很温和,他拍了一下自己儿子的肩膀,又说漂亮话,夸赞我女大十八变,倒是比小时候更醒目,真的像个大姑娘了。

    段女士似乎是不服气,张口想反驳什么,但始终沉默的父亲恰时按住了她的手腕,让她生生把话吞了下去。

    我知道母亲要说什么,所以更加用力地保持缄默,只专心盯着严奥盛粥的动作,发散思维,数着砂锅里头到底有几只鲍鱼,骨瓷粥碗从他的手里传到了我的手里,中指碰到食指,肌肤相亲,我手腕躲了一下,他突然隔着餐桌盯了我一眼。

    我再度伸手托着粥碗,生怕再闹出动静吸引注意,可他没有完全放手,我不能硬抢,暗自角力了几秒钟,我知道他在刁难我。

    只能用眼神求他,类似于小动物示弱地办法。

    时间静止了一阵,他就那么看着我,不为所动,我干脆伸出右腿在桌下用力踢他的小腿。

    应该是被踢痛了,严奥五官微动,终于松开了五指,我顺利把粥端到自己面前,洋洋得意地对他讲了句多谢。

    可很快,我得意不出来了,因为吹粥的功夫,严奥在桌下用掌心捏住了我的膝盖,任由我怎么晃动双腿,也无法拜托被水蛭黏住的感觉。

    他从我的膝盖摸到了小腿,又从小腿磨到了脚踝,最后,他像个登徒子一样拽掉了我的拖鞋。

    一顿饭草草结束,我最迟一个上桌,确是最先放下碗筷说不饿的。

    大人们去书房喝茶,我光着一只脚窝在沙发打开电视,顺便从满当当的果盘里挑了几颗樱放在嘴里吃。

    水红色的汁水在口腔爆开。

    樱桃梗和核歪头吐在手心。

    电视屏幕的反射光里,有个人影一直矗立在客厅窗边。

    大概吃了十几分钟,我等不到他讲话,先发制人,歪头对着站在沙发后的严奥恶声恶气地低吼:你看什么看?

    严奥今天穿了一身Ralph   Lauren,天蓝色的衬衫配驼色的长裤,肩膀还系着一件白色的开衫。以前我们一起在越城读私立高中时,他最爱扮嘻哈搞怪,破洞的仔裤和布满大牌logo的T恤,再加一双土到掉渣的AF1。

    不过那时候我们俩都不懂时尚,但那种行头也好过他现在的一身洋味。

    他脚下的马吉拉和吹到一丝不苟的头发都很装,耳鬓干净,双手插兜,尤其是当他穿着漫不经心混搭过的衣服,站在我家俗不可耐的豪华别墅里,就像城中村里头作画的艺术家,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不单单是纨绔子弟和有钱的二世祖。

    他留过学,见过大世面,他的内敛别出心裁,真是恶心至极。

    严奥不在意我对他的态度,相反,我感觉他很喜欢我对他发难。

    像是带着种看小孩淘气的宽容,我也很讨厌他这种扮作大人的态度,所以更加厌烦他要说的每一句话。

    上前几步,严奥从我身后绕到我旁边坐下,从果盘里把仅存的几颗樱桃也拾起来放进我手里,眼神飘到电视上,干净地笑着说:在看电视,也看你。

    话毕,他又说:你一点都没变,还是喜欢吃樱桃?

    还记得以前吗,你在网上学人接吻,用舌头给樱桃梗打结。

    说着,他侧脸望着我,确切来讲,是垂眸望着我的下半张脸,喉结滚动,轻声询问:现在是不是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