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无名的裘德
28 无名的裘德
关山熠太腻了。 他知道余昭身体虚弱,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消毒湿巾、颈枕、耳塞、眼罩。只要余昭抬一抬打点滴的那只手,关山熠就马上把速度调小,四瓶水从白天挂到傍晚,关山熠扶着余昭出了医院,天边云霞烂漫,晚风轻拂,关山熠紧紧搂着她。 原来与关山熠在一起不仅只有愧疚和刺激。平安、幸福这些余昭未曾奢望的普通愿望,居然在这么一个瞬间实现了一点点。 这些正能量词汇让余昭起鸡皮疙瘩。 关山熠不知道余昭说的那个含糊不清的对不起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也没有追问。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是会发散思绪,他宁愿余昭做一只天天睡觉的小猪? 医生说这三天不要吃别的,我给你熬粥。 你会烧饭吗 余昭挂完水精力足了些,有力气和关山熠斗嘴。她要去拿车钥匙,关山熠不给她。 关山熠把她塞进副驾驶,小跑到正驾驶座位,道: 不会可以学啊。烧粥有什么难的? 余昭轻声咳嗽,不再纠缠,往上拉了拉口罩,道:好。到时候难吃的全都给你。 关山熠替她系好安全带,再自然不过地吻了吻她的额头,问:你妈妈今天不回来吗? 嗯不知道,理论上是要回来的。怎么,怕了? 我有什么好怕的 话题突然在此停住。如果是以往的余昭,她会聪明地及时缄默。聪明的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尤其知道什么场合不该说什么话。 可是那一刻的余昭变笨了,也许是八个小时的点滴,也许是饿了两顿昏了头,也许就是没什么理由,她问关山熠: 你有没有想过和我 她害怕了,看着关山熠侧过头凝望她,半张着嘴,似乎等着她说出下半句。 你有没有想过,和我一直在一起? 她问出来了,那个隆重的词,被她拙劣地换成了另一种说法。 一直在一起,对尚未婚嫁的女孩子来说,就是一辈子的承诺。 关山熠怎么会不知道?他又怎么会没想过? 可关山熠才十九岁,他怎么能知道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个隆重的词,意味着多少个日夜,意味着多少平米,多少千克,多少口舌 他从十四岁就心心念念的人,他怎么可能没有想过和她永远在一起?可是他从小学到的那个词,带来的不是幸福、快乐,而是虚与委蛇,同床异梦。 母亲坐轮椅的那段日子,父亲找了最好的看护,却在别的城市快活。 母亲康复后精心打扮,父亲问她,你有没有想过给自己找点事做? 父亲找来了顶尖的烘焙大师教母亲,品尝的人只有关山熠一个人。 所以他把食物带给余昭一起分享,他想知道两个人一起吃会不会快乐一些。 每次母亲看着他吃,自己动也不动的时候,他觉得甜品是世界上最难吃的食物。 我 关山熠张着嘴巴,时间仿佛在那个瞬间停滞。四目相对的瞬间,余昭有一丝躲闪。关山熠咽了一口唾沫,鸣笛声刚好在后面响起。目光错开,关山熠直视方向盘,余昭也岔开话题。 那个什么我刚看微信,我妈问你要不要留下来吃饭,她说也挺谢谢你的。 尴尬的气氛逐渐散去,关山熠紧了紧嘴角,又恢复到平日里不喜不惧的模样。 那我跟我妈说一声。 好。 鸿门宴上,余昭母亲表达了对关山熠的感谢。对于是否支持两个人恋爱,不置可否。一顿简餐吃得并不舒畅,晚上回到家,关山熠意外地发现母亲不在家。 父亲每周日早上便启程去上班,一直到周五才会回来。 偌大的房子,即便灯火通明,也难掩落寞。 客厅挂着著名书法家的墨宝,阳台摆满了绿植,书房里摆满了奖杯,墙上挂着各个赛事他比回来的一等奖,可是他依旧觉得这座房子坏透了。 余昭在那个空旷的大平层里,又是怎样度过母亲不在家的夜晚? 关山熠躺在床上,视线渐渐模糊,陷入无限的虚空。 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候父亲只是普通的工程师,经常在工地不回来,母亲和他有时候会去对面人家一起吃饭。对面的阿姨和妈妈是单位同事,烧的菜很好吃,对面的姐姐每次都会给他吃各种零食水果。对面的叔叔却不常遇见,有一次遇见了,也只是和阿姨吵得脸红脖子粗。 后来父亲常常大晚上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他拍着关山熠的脑袋,说怎么这么瘦,真没用。 再后来,他们搬到高层公寓里,关山熠每天喝两瓶牛奶,是小学篮球队的主力队员。 虽然搬了家,但妈妈周末还是会带着他和以前的阿姨姐姐一起去水族馆,一起去动物园一开始一周一次,后来一个月一次,半年一次。 班上女同学的书包换了一个又一个,小余姐姐每次出来背的书包都是那一个。 小学最后一次见到余昭,是在新华书店的门口。母亲告诉他,小余姐姐有事来不了了,阿姨换了工作很忙。关山熠听不清楚,他就是要去新华书店,买和余昭一样的英雄钢笔。于是在一楼门口,他看见余昭和一个男生一前一后走出来,有说有笑的,塑料袋里装着不知道什么初中生才懂的秘密。 等上了初中,他们几乎一年才见一次。虽然他们读的是一个中学,余昭的目光从来不在他身上停留。 听课后闲聊,原来女孩子喜欢一米八的男生,喜欢高中部的某某学长。 余昭的书包一直都是那一个,初二升初三,他用零花钱买了一个同款蓝色书包,想送给余昭,好不容易等到暑假一起吃了饭,还没送出去,余昭说她要去外地读大学了。 说着,拿出一本书,送给关山熠。 ,薄薄一本,没有什么特色,也不是老师推荐的书目。 看过吗? 没有。 可以看看。 她的笑容比去年还要淡。 关山熠在黑暗中不停摸索,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那是在饭桌上,两个女人闲谈着,余昭坐在他的对面,百无聊赖地敲着桌子,忽然她站起来,伸手去拿餐巾纸,白色衬衫下面是洁白无瑕的腰肢。 关山熠几乎立刻看清了那一抹白,天旋地转,迷雾又袭来,他看不清那个人是谁,只知道他要靠近,要触摸。 他看见自己仰躺在卧室的床上,脱了裤子,梗着脖子,大口的喘气,手里不停地上下撸动。 他听不清床上的关山熠喊了什么,但那个名字就在耳边。 关山熠大喊着,射了出来,射完却哭了,边哭边爬起来去洗手,一遍又一遍地用洗手液洗自己的手。 镜子里的人稚气未脱,可镜子前的关山熠忽然又是眼圈乌青的模样,他踩进浴缸,躺下来,水漫过身体,什么也看不见。 再一浮出水面,到了游泳池,同班的女生穿着可爱的泳衣,要他教游泳。女生低着身子,胸前沉甸甸的,再一抬头看,那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余昭。 余昭弯下腰,胸前白花花的一片,她站在主席台,全世界只剩下她和关山熠。 余昭问,看够了吗,变态。 那个主席台下面的关山熠忽然扑了上去,变成野兽咬下了余昭的头颅。 一切到这里戛然而止。血没有喷出来,关山熠也没有哭,余昭没有拒绝,因为一切只不过是关山熠的一场梦境。 他戳了戳下半身,大早上嚣张得不像话。 真贱啊你。不知道对谁说。 大手包住,想象余昭如何吞云吐雾,抽纸包住,到了。 又是一天的开始,前一天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