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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不识字,不通律法,大多数人还以为告状只要到衙门前击鼓就行。大人是想用市井百姓最喜爱的来潜移默化地影响他们,让他们学一点基本的律法常识。 这倒是造福于百姓的好事,只是做了短时间之内并不会有什么效果,而且没人会因此感激大人。 吃力不讨好,大人为什么还要去做? 傅云英不必和幕僚解释自己的想法,只需要吩咐下去就行。 她还道:“书写成之后,编成曲子,教会戏班子,让他们四处传唱,尤其是要到各地乡间传唱。所有费用,都记在账上,按老规矩,各有奖赏。” 幕僚们应喏。 可别小瞧戏班子,他们四处漂泊,虽然唱词粗俗不堪,上不得台面,但经他们传唱的歌谣,朗朗上口,内容直接,很快就能传遍大江南北。当年太、祖皇帝也曾利用戏班子传唱自己的事迹,借以收买人心。 …… 见过幕僚,陆陆续续处理了一些杂事,乔嘉回来禀报,霍明锦还没回来。 傅云英皱了皱眉。 接下来两天,她都没见到霍明锦。 他不是出府去了,就是正在和属下议事,再要么去大营巡视,总之就是没空来见她。 她不动声色。 这晚,傅云章下衙回来,叫莲壳过来请她过去。 外面是阴天,在刮雪籽,敲在瓦片上,叮叮当当响。柳条狂舞,水潭卷起细小的浪花。 她披了件大绒氅衣,手里揣着个铜手炉,穿过回廊,走进傅云章的院子。 傅云章房里烧了火盆,四面窗户紧闭,唯有通向梢间那一面槅扇开了半边,书房暖融融的。 案前设炉瓶三事,炉内并未焚香块,一瓶腊梅花枝正吐出阵阵淡香。 傅云章坐在书桌前伏案书写,背影如青松。 傅云英走进去,熟门熟路,斟了杯茶递给他。 听到声音,傅云章抬起头,朝她微笑,接过茶杯。 “有东西给你看。” 他道,翻出一份草稿给她看。 傅云英低头细看,眉头微微蹙起,神色诧异。 这是一封请封的折子。 按理来说,傅云章高中探花的时候,可以为寡母陈老太太请封诰命,但他当时并没有。 屋外风声瑟瑟,屋里,温暖如春,茶香袅袅,花香显得更加清雅。 傅云章停下笔,望着糊了厚厚绵纸的南窗,窗外竹影摇动,轻声问: “云英,你觉得我对我娘好吗?” 这是几年来,傅云章头一次对她提起陈老太太。 傅云英道:“二哥,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 傅云章笑了笑,扭头看她。 她神情认真。 “不,其实我做得一点都不好。” 傅云章拉她的手,她握着暖炉,掌心暖和,手指头也软乎乎的,仿佛人也是柔软的。 “那时我年轻,少年意气,没有人理解我,关怀我,他们只在乎我的学业……其实如果我冷静一点,理智一点,就不该用我自己的人生和我娘赌气。” 他叹了口气,回想自己灰暗的过去,神色怔忪。 无数个寒冷的冬天,他起早去上学,那时候傅家住的东大街和县城没有修桥,他走很远的路,搭渡船过河,一个人坐在四面漏风的船舱里,听外面桨声欸乃,船夫表情麻木,河面上氤氲着湿漉漉的水汽。 那就是他的童年了,日复一日,压抑而单调。 虽然冷,但他喜欢坐船,因为在河面上随着水浪颠簸起伏的那么短短一段路,是他一天当中唯一能放下肩头重担,随心所欲开小差的时候。 船舱里一股刺鼻的鱼腥味,他一点都不讨厌,好像在想心事,又好像什么都不想,没人管他,他可以偷偷放松一下。 再后来,他和英姐一起去扬州,他们当真是去玩的,在船上看书联句,讨论谁的文章写得好,哪几句尤其写得妙。看船家捕鱼,用岸边从挑担农人手中买来的菜蔬做新鲜的饭蔬,一桌菜,一大半都是煎鱼,再要么是鱼汤。船停靠在渡口,他们就去县城里玩,游览名胜古迹,探访各地繁华街市,买一大堆精致而没有用的小玩意,回到船上,一起伏案将所见所闻写下来或者画下来,比较各地老百姓不同的衣着打扮和方言习惯。 沉默良久后,傅云章唇边渐渐浮起一丝笑,手指拂过那份草拟的折子,“奏疏递上去了,朝廷也批了,凤冠霞帔,诰命,我娘一生最在乎最想要的东西,我帮她拿到了。” 他抬起头,握紧傅云英的手,“从此,我欠我娘的东西还清了……” 此生,他应该不会再回黄州县。 母亲不在乎他快乐还是不快乐,所盼望的,只有他能不能为她请封诰命。 盘踞他心头的心结,早就该解开了。 母亲要诰命,他为她请封,母亲要财富,他留给她足可以让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家财,那些下人忠心耿耿,会好好奉承照顾她。 但他这个儿子,不会再和母亲见面。 “我早该这么做了。” 傅云章站起来,望着傅云英,淡笑着道,“因为我现在不是孤独的,你是我的亲人。” 他眼神温和,温柔注视着她,如潺潺的水波。 傅云英眼眶有些发热,回握他的手,他指节突出,手心是凉的。 “你呢?” 傅云章低声问。 “嗯?” 她有些不解。 傅云章双眸望着她,“你的心结呢?” 傅云英怔住了。 “我前几天和霍明锦说了些话。”傅云章嘴角轻扯,松开她的手,笑得有些罕见的促狭,“我告诉他,他把你逼得太紧了,也许你们不该成亲。我还说,你或许是出于报恩或者利用他的身份地位,才考虑和他在一起。” 傅云英眉心微微一跳。 霍明锦的反常,是因为二哥? 傅云章不笑了,深深看她一眼,“他可有决定放弃亲事?” 她抿唇思索了片刻,摇摇头。 霍明锦只说可以不办婚事,但是还是想要她,而且不会放手……如果她没听错的话,他是这个意思。 婚礼只是仪式,重要的是两人决定携手一起走下去。 “那他当真是恋慕着你……” 能做到甘愿被她利用,真的很难得。 傅云章声音低沉了下去,“云英,我说他逼你逼得太紧,其实不是,真正逼你的人,是你自己。” 傅云英哑然。 “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像以前的我一样。” 傅云章抬手,像小时候那样,捏她的脸颊。 “有什么心结,都如实告诉霍明锦,我看他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他会理解你的。” 傅云英却摇了摇头。 “二哥,我没有心结,真的。我只是……” 她停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