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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这样。阿喊这个花名的源头,其实充满了小孩子护食时的那股不问青红皂白一律排斥。尤其是像杨波这样的独生子,宠坏了的,爸妈还没两个老的宠得厉害--又有谁能解释人老了以后对小崽子的那种囫囵的宠?总之就是宠了,没到无法无天的地步也差不多咯!所以杨波比一般的孩子更霸道更重视"自己的"那份,有着更彻底的掠夺性。 这当然都是后话。 现在这死小孩正"阿喊阿喊"的叫得不亦乐乎,得意着呢! 本来嘛,小孩子之间起起外号之类的再正常不过,可阿爷偏偏就当回事儿了,听见以后当时就给羞得没活路,再没敢让阿喊提东西过去,都是让人捎带,那边再差人捎东西过来也是千挡万挡死也不收。后来人家慢慢就明白过来了--哦,原来阿爷的面皮挺薄...... 于是就再不好那么没心没肺的送。两边都小心翼翼,关系反倒淡了。再过个把月,阿爷的那个老首长人给没了,两家就更没了走动的由头,关系淡下去,淡得跟阿喊身上的衣服嘴里的吃食一样,见了风了。 杨波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着阿喊,也没怎么上心,。每天要他"管"的事情太多,他哪顾得来啊。后来,又一个暑假过去,他小二了,开学第一天他就看见那个熟眉熟眼--哟喝!现在才来上一年级?!多噱! 真正的原因其实一点都不噱。 阿爷拿不出钱来让阿喊上学,硬是勒紧了裤腰带攒了一年才攒上。阿爷带了一把零票来交了,阿喊才能拎个要烂不烂的挎包登登来上学。 3. 阿喊晚了一年来上学,年岁上是大了,换了其他孩子也不定看出来,可不知怎么整的,这家伙身量就是比人要高要大,明明没得吃的--看看他那样儿!喝口凉水都能拔个!阿爷又没那么多钱给他添新衣,六岁的衣服穿到现在,八岁,简直就是戳上去的,裤腿那儿,腰那儿,处处显出他身上的那种蓬勃旺盛来。然后,好啦,那么高,你猫最后一桌去吧。加上又脏,老师首先就不待见他。和他一班的那些小鬼知道什么?光会看老师脸色行事,于是阿喊他从一进班就给归在了不招人爱的那类。这是先入为主。 惨的还在后面。后面上课了,老师又发现阿喊脑子钝。算个九加六能算半天。到了下课还没算出来,老师怒,抓他到办公室算,越算越慢,老师骂,阿喊羞死,只把个脑袋露给她,憋得脖子都红了,老师以为他哭,火更大,正待揪他耳朵,他抬起个脑袋,怯怯的说,老师......你等下子哦......我把鞋子脱了...... 就看这家伙把鞋子脱了摆出九个手指头来,九加六,九......十......十一...... 手指加脚趾算了半天,填了个十四上去...... 脏,脑子钝,再加上个没钱--真正惨。没人愿带阿喊玩儿。见他过来人就散了,要不就挪地儿。偏偏这家伙还三迷五道的跟过去,瞅紧了人家手里那点吃食,瞅到实在不行了,就问--讷讷的--你......你喊的什么呀...... 关你鸟事! 人凶他。 他也不走,还倚着瞅。多仔细认真的研究似的,还不时咂咂嘴。 再后来人家就发现了,人在阿喊的眼里他都不是人,是吃食--你手上的吃食长什么样你就什么样。别人记人都是记脸,他不,他记人家吃过的东西。 先东西,后脸。谁手上的东西多,花样多,他就顺着瞅人东西的空挡记记人脸。 杨波是最先被他记上的。因他手上吃食不曾断过,花样时时翻。再一个,杨波爱"现",给阿喊起了这花名不算,还有事没事就晃到一年级教室边上,带了两兜吃食,引阿喊。 阿喊呢,知道人家只是引他,从来都没让他到口过,最后还要挨人一顿笑。唉......算了......,他是这样想的。就熬。可没一次是熬得过的,嘴太贱,瞅着瞅着就瞅出一句来:你......你喊的什么呀...... 杨波等的就是他这句。相当有成就感了。心里满足着,嘴上还要损几句:切!没见过吗?!苹果!!贪吃猪!! 阿喊也不回,就静静的瞅,咂嘴。 话说杨波这套也不是每次都行得通的。阿喊认的是吃食,不是人。有时候杨波来得慢些阿喊就给别人引走了。照说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可杨波就不舒服了,他非得追过去把阿喊再弄回来不可。阿喊眼里有了吃食哪管你那么多,不跟他走,没办法,用东西引咯。 这个说,李亦华,你跟我过去那边我给你吃糖。 那个就乖乖跟过去了。 这套把戏从小学玩到初中七八年,这个也不腻,那个也总上同一个当。 唯一的变化是,阿喊有时候居然也会拿个小小糊糊的烤地瓜送杨波了。 杨波大诧,问,你......你不吃? 那个答:阿爷说了,有东西给人家吃回来人家才不厌你。 敢情他送这小小糊糊的地瓜是为了图个"长久"?! 会算计了呢...... 那时十二岁的杨波对着那时十二岁的阿喊这样想。 十二岁的阿喊是会了一点点小小的算计。不过心都在吃上了,该学的该记的一点儿也算计不过来。这让阿爷很愁。上学的价跟着吃的一起涨,光应付吃就够费死劲了,还要挤出来学费那点儿,捉襟见肘,怎么不愁? 尤其是秋天。更愁。 秋天是吃的季节。 秋天是阿喊的季节。 本该是。你看这时,这个小城里头红的红黄的黄,真正姹紫嫣红,空气里都是一股膏腴富足的味道。阿喊就在这空气里泡着,仰起头张大了嘴用很迷恋的目光去看人家院里一树的丰盛。他须很小心地控制自己唾液的分泌,就怕万一。阿爷在前头走,走着走着,尾巴后头的阿喊就不见了,回过头一看,远处立的那个小黑点--头仰着嘴张着,无知无觉地掂起脚尖来的可不就是? 一见他这副没大出息的样儿,阿爷心里便一点一点的泛酸: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啊......唉......多像他那妈......连馋东西那样都是一个模里刻的...... "阿喊哎......" 老人的声音一层一层推过去,阿喊醒过来,接着便把一切收拾起,垂下头一阵快跑,一副少年羞涩的样子。等并排走起了,就出来一段对话。老的先开口。 "说好咯......去了市场什么都不买的!" "哦。" "真的什么都不买的!你跟来做什么?!" "嗯、嗯。" "我说我就去买斤酱油你跟过来做甚哪?!" "......" "说好了不买苹果不买包米不买冰棍什么都不买的哦!!" "我什么都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