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别害怕我
见言桢仍然低头不语,拿着符纸的手微微颤抖,风为裳叹口气,道:“郎君若下不了这个决断,便由妾身代劳吧。只是,郎君能否同妾身打一个赌?” 她缓缓道:“若她真是妖邪,你便休妻娶我,如何?” 言桢终于抬眼望向她,眉心慢慢地,轻微地蹙起了一丝,断然否绝道:“即使真如你所说,庭兰也于我有恩。况且——况且我们的孩儿也还年幼……” “他长不大的。”莲妖冷冷道。 “你们结缡六载,如此劳苦,尊夫人的容貌可有改变过?” 的确,庭兰直到现在,仍然是十七岁少女的模样。仿佛从他们成婚以后,她的时间就被永远定格下来。 言桢越想越不对,最后无奈地同意了风为裳的试探。 “那个赌约,我不能答应你。若是……便算我欠你一次好了。”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倦然道:“除了休妻再娶,其余之事,皆可从你。” 他心中明白,这莲妖并不是真的拿自己毫无办法,她尽可以隐瞒,欺骗,甚至强逼自己。现在这副作态,不过是为了与他演一场风花雪月的好戏。 就如那些戏曲里的故事。 得到他的允诺后,莲妖那双碧色双眸陡然明亮起来,莹莹地凝望着他,叹道:“郎君果然是个痴情人。” 这样的痴情人,如果能将目光从原先所爱之人身上移开,转而投向自己,不是就太令人心醉神迷了么? 如此新鲜,如此脆美,原来人世间的情爱便是这般滋味。如不尽早体验一回,如何能渡过那凶险的情劫? ——这样想着,她微微笑了,伸出柔软的手掌抚摸着对方的脸颊,曼声道:“我只要郎君的一颗心。” 女儿家的心愿,就只能是这个了呀。 她那样娇美无限地笑着,手掌下滑,慢慢落在他胸口,而后陡然间曲指成爪,轻易地刺进了他的胸膛。 “像豆腐一样脆弱呢。” 低声感叹着,她莹白的手掌稳稳穿透了他的身体,从背后破出。沾满内脏碎片,浸透温热鲜血的骨节竟然白得像是在发光,便显出某种妖异的美感来。 像事先说好的那样,言桢并未感觉到一丝痛楚,却仍是没忍住皱了下眉头,不敢去看这血腥恐怖的画面。 “她真的会来么?” 又呕出一口血,他擦了擦唇瓣,气息虚弱地问。 风为裳看见他脸色苍白的模样,也狠狠皱起了眉,神色不再平静,语气不自觉地有些焦虑:“这样的幻境应该无法瞒过她,但我伪装了你的气息……” 话音未落,眼前倏而闪过一道幽寒的淡紫色辉芒,风为裳迅速挥袖布起结界,却仍是未能阻挡那股巨力,被重重掀开,狼狈地飞退了十几丈才稳住身形。 随着某个存在骤然降临于此,犹如引发了什么灭顶之灾而惹得天地震怒一般,京城上空霎时阴云密布,电闪雷鸣,狂风大作,空气沉沉下压,黏稠得让人无法呼吸。四周弥漫着仿佛能冻结万物的寒气,却未曾有丝毫刮到言桢身上。 而在言桢看来,眼前忽然出现的月白衣袖花瓣似的散开,在那阵诡异的狂风中微微摇荡,宛若一茎娇弱的兰花。然而这娇弱感瞬间便被打破:凭空出现的女子抬手狠狠扇了莲妖一巴掌。 葛庭兰身姿凛然地挡在丈夫身前,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先去安抚他的心情,而是面色可怕地看着那个女妖,寒声问道:“非要逼我在此现出真身,引来九天雷劫,你到底想做什么,莲妖?” 风为裳轻轻地笑了,眼也不眨地抹去唇边血迹,柔声道:“当然是……咳咳……为了让郎君看清……你的真面目呀。” 她说着,又痴痴看向了她身后那个长身玉立的青年,笑得越发娇美,却又带了一丝秋菊泣露般的凄然:“我要让他……害怕你,然后……躲到我这里来。” 葛庭兰怒不可遏,那张秀雅的,面色微沉的脸上绷起青筋,双眸里骤然亮出一线暴怒的烈焰,只是连那焰火也是冷的,像是能将人的神魂冻结成冰。 她极漠然地说道:“不知死活的东西,那你就去死好了。” “庭兰——” 恰在此时,言桢上前半步,轻轻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察觉到那语气里的颤抖,葛庭兰心如刀绞,已经顾不得眼前的妖怪,慌忙转身看向青年含着恐惧和茫然的双眼,想要扶住丈夫却又不敢伸手。 言桢脸色苍白,失望地说道:“你……你骗得我好苦。” 她的声音已带哽咽:“夫君,我并非是有意骗你,你听我解释……” 她踉跄着走近几步,想拥住他却又无能为力,不知要怎么办才好,而言桢只是不住后退,口里喃喃念着:“不……” “你到底是什么……”他绝望地注视着自己的妻子,像是在看某种可怕的怪物一样,眼神里全是陌生和惊惧,终于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嘶吼:“别再靠近我了!” 葛庭兰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他,语气很柔软:“那……那我不过来了。你别怕,夫君,我不会伤害你。” 她削瘦的双肩颤抖着,那道凝视的目光几乎是透出恳求之色。 “……别害怕我。” 隆隆雷鸣声中,天雷轰然坠下,挟着让世间万物沛然莫之能御的威势,狠狠劈在了这只厉鬼的身上。 葛庭兰已经无心去抵挡,但她的修为实在深不可测,仅仅凭借着身体自发的反应便消解了大半的天雷之威。 即使以厉鬼的体质来说,也未免……太过可怕了一点。 风为裳的脸色凝重起来,自己好像还是有点低估了对方的实力。她到底是怎么炼成如此强悍的肉体的? “郎君,你快离开此处!”莲妖看向那个还傻愣着站在原地的人。 见他还有些犹疑地看着那只厉鬼,她大声道:“它不是你的夫人!新死的鬼魂是练不到这个境界的!它至少有几百岁……不,最少上千岁了!” 言桢听懂了她的意思。 咬了咬牙,趁这只披着自己妻子人皮的鬼被天雷命中,他狼狈地迈开步子,转身狂奔,想要逃离这个鬼地方,然而没跑多远就什么东西绊倒,狠狠摔了一跤。 好痛。他揉了揉被擦破皮的手臂,苦恼地嘟囔着:“怎么比上个位面还弱。”这垃圾系统天天就知道给他安些病弱人设,作为一个渣男这合理吗喂? 言桢边吐槽着边下意识瞄了眼那个绊自己的东西,差点没被吓得跳起来,这特么的居然是个人!躺在树根旁边,毫无反应,也不知道是活的还是死的。 他鼓起勇气想探探那人的鼻息,却猝不及防被一只忽然伸出的手牢牢握住手腕,触感冰凉得让他浑身发颤。 “救命……唔!”言桢刚喊出两个字就被另一只手捂住了嘴。 有微冷的吐息吹在他耳边,那是个鬼气飘飘的气音:“嘘。” 随后这人的气息逐渐变得平稳,嗓音也质实了些,沙哑而清越,呈现出某种轻柔甜润的质地——是个女人。 “别怕,小公子。我是道士。” 那女冠捏了捏他的下巴,不太正经地嘻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