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如願(一)
番外:如願(一)
徐宇立很小的時候就學會用畫畫代替說話,反正他努力講了大半天無人聽得懂,不如畫一張圖快捷。 父母在發現他的畫畫才能後,一度想送他去學畫,卻被他強烈拒絕了。 要上學已經很難受了,下課後又要到另一個佈滿小屁孩的地方學習,簡直比死更難受。 而他其實也不是特別喜歡畫,於他而言,畫畫只不過是如說話一般的溝通渠道,畫出來大家看得懂就好。 後來毛病治好了,他還是畫的。多數是街景、建築。他不太喜歡畫曲線,所以總是畫建築,同一座樓,從不同的方位看過去,完全不一樣的風景。他對距離特別敏銳,只看一眼就可以找出完美比例,動筆的時候腦袋可以全然放空,畫給自己看的,不需要用心經營。 畫肖像可不同了,一點錯差就會全盤盡毀,畫對了比例,神態及靈魂卻是難以捕捉的,為了對畫中人的尊重,必須費盡心力。他畫過一張全家幅作父母結婚周年紀念的禮物,之後就沒有再碰的慾望。 他不擅長也不喜歡畫肖像,人太多姿態、太多表情,只繪其形,畫面仍是空洞無味的。 卻在一次課堂的走神中,提著筆在筆記本的角落隨便描著,繪出一雙眼睛。 只有眼睛,半瞇半睜的,睫毛凌亂地四綻,眼角帶著晶盈的水珠。 只有一雙眼睛,他看著卻心思浮動,連忙翻往後頁遮住,抬頭想聽聽課,視線不自覺總離不開前面的背影,又匆匆低下頭來,不知從何而起的心虛,偷偷地揭起前頁的一角,那眼睛仿佛會眨動,然後眼角的淚水滑下來,流過未用筆墨描出的臉龐,空白處她微微用手背掩住嘴巴,打了一個呵欠,然後抬起眼睛望他。 他手忙腳亂,用手掌把揭起的角落按回去,不管紙張被壓皺了,用力得像在封印一隻妖精。 妖精不在書內,動靜叫她輕輕回過頭,眨一眨眼就竊了他的魂。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喜歡上一個人的? 大概是當放空的時候,腦海裡的她仍栩栩如生開始。 大概是在心裡描繪她的樣子,變得毫不費力開始。 那是埋種的種子,已經成長發芽的時候。 常子悅和陸劍清如願地考上了第一志願,兩間大學都在B市,乘火車大概四個小時。 常念驗出懷孕雙喜臨門,被韓奕削課時的她正愁著無所事事,立即興奮地自告奮勇,要載他們去報到,她最近對自己的技術很有信心了,不時開著車到處跑。 四小時說長不長,也是十分費神的,常子悅不敢勞煩,但常念最近已經因為孕期什麼都不讓做,小小發過一次脾氣。 她之前在工作會議中間睡著了,然後總感覺自己渾身發燙,以為感冒去看醫生,才發現是懷上的。 她的工作強度,以前就算徐宇立都管不著,但醫生檢查過後說她有輕微貧血,勸說要好好休息和調整飲食,這下不止徐宇立管了,身邊所有人都要摻一腳,像要把她供起來一樣。那時因為快下雨,她去陽台幫忙收衣服,站在小凳子上被常家成急急趕了下來,一下就生氣了。 常子悅第一次見姐姐發脾氣,蹲在角落裡流眼淚,可憐巴巴的誰也哄不好,徐宇立在下班來接她的路上,還是謝琴有經驗,拉著她讓她到廚房打下手。當天晚上他們一家人就開了一個沒有常念的群組,把韓奕也拉進來了,每天想些輕鬆的事情把她空閒的時間安排滿。 這次她要開車送他們的事,常子悅不敢正面拒絕,只給徐宇立透了口風。 徐宇立接收任務,外判了給陸劍清,於是翌日常念就收到陸劍清的訊息請求:姐姐,報到可以讓我跟小悅自己去嗎?我們快一周年了,想要給她做點小驚喜,你別告訴她。 常念當然答應了,還當成小秘密跟老公分享:「你看你看,小劍清多可愛。」 徐宇立仔細閱讀自己打給他發的文字,點點頭:「對,夠可愛的。」 於是熱情的姐姐只把常子悅送到車站,好和陸劍清會合,臨行時兩姐妹抱了一下,她說:「我到了給你打電話,你別擔心,好好養胎。」 「嗯嗯。」常念退開兩步,讓謝琴和父親跟她告別,突然有點不捨得,最後又過去再抱了一下,常子悅本來沒什麼離愁的,也被她的情緒感染了,鼻子一酸:「我放假就回來,你別太想我。」 「好好照顧自己。」她抹著眼淚放開妹妹,常子悅不放心,跟常家成說:「爸,回去別讓姐姐開車了。」 「我知道,進去吧。」 常子悅一步三回頭地進了車站,陸劍清早在閘口等她,頸上掛了一個頸枕,手上提著剛買的零嘴和飲品,給她拿了一罐可樂:「怎麼哭了?不是說不會不捨得?」 車程四個小時,想家的話周末回來一遍也不是難事,再加上打電話、視像通話通訊容易,確實沒什麼好不捨的。 她把可樂冰在臉上:「我想我姐」 常念懷孕後,經常拉著等開學的她到處去玩,兩人在一起的時間,比彼此的另一半還多。 陸劍清沒什麼行李,他在網上聯繫到一個大四的學長,到時候用二手價錢買一些必需品,但常子悅除了自己,家裡誰都給她收拾了一次東西,光行李箱大小就比陸劍清的大上一圈了,還背著包提著袋子。 他抓著兩個箱子滾了滾,常子悅那個雖然比較重,但是新買的箱子滾輪順滑,便只接過她手上的袋子,放在自己的行李箱上,邊安慰她說:「很快就放假的。」 「我知道,第一天我就要衝回家。」她收拾好情緒,過來扒拉他買的零嘴,挑了一包巧克力。 上車後,常子悅把箱子留給陸劍清,嘗試把背包推上車頂的行李架,明顯是高估了自己的身高,跳了跳還是作罷,本想等他過來,但她這模樣大概太滑稽,後座一個好心的男生幫她托了一把,輕輕鬆鬆把背包安置好。 她微笑道謝,對方擺擺手:「你哪一站下車?我到時幫你取一下。」 「啊,不用了,我有朋友在。」一轉頭陸劍清就目無表情站在身後,常子悅以為他在等她,趕忙扶著椅背坐到裡面,他一言不發跟著坐下來,回頭又看了那人一眼,問:「剛剛的人你認識?」 她正翻著袋子看看要吃什麼,爽快回道:「不認識。」 「那你為什麼說我是你的朋友?」 常子悅這才側過頭,被他陰沉受傷的表情打敗了:「我又不認識他,解釋這麼清楚幹嘛?」 陸劍清沒有反駁,只是抿了抿唇,雙眼濕漉漉的,像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她嘆了口氣,從袋子裡拿出一盒餅乾,跪在座椅上,向坐在後座的好心人打了個招呼:「剛才謝謝你,這個送你吃。」 「太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 「請收下吧,然後不好意思,我剛剛講錯了,是男朋友陪我來的。」 這實在太唐突男生收下了餅乾,回應了一個尷尬又理解的眼神,幸好常子悅面皮厚,佯裝無事重新坐好,身邊的男人已經轉陰為晴,她橫飛一個眼刀過去:「無聊鬼。」 陸劍清卻無知無覺,又笑得一臉無辜:「你喝水嗎?」 「不喝。」她伸手懲罰般捏了捏他的臉頰:「乾脆做塊名牌給你掛著,就寫常子悅的男朋友,省多少麻煩。」 她是開玩笑的,他卻認真考慮可能性:「那你也要掛。」 「掛你個頭,我又不像你。」 「你不掛名宇,別人怎麼知道我是你男朋友?」 常子悅駁不過,拆開薯片塞了他一嘴:「再說你的牌子就變成別人的了。」